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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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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痕
第十七章
1
浮云于天际游过,巨大的影投到地上,白亮的世界顿时一片灰蒙蒙。屋子里的光线也随之暗淡下来。
穆子夜叹了一声,对柳三宝道:“你走吧,我想静一静。”他又念起秦仲卿,便接着道,“秦先生,您也请开吧?”
“子夜!”柳三宝放不下他,不愿离开。
“......你在这儿,我没法子休息。”穆子夜说。仿佛是叫柳三宝安心,他又道:“你放心,不会再出事儿了,不会.....”他依旧背对着柳三宝与秦仲卿,沉默了好一会儿,再没说话,像睡着了。柳三宝盯着他的脊背,不舍离开。
秦仲卿拍了拍柳三宝的肩,轻声对他道:“咱们还是走吧。”
迟疑着,柳三宝依依不舍地起身,跟随秦仲卿,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
才出院门,柳三宝便支撑不住,痛哭起来。秦仲卿也吃一惊,立在那儿,看着他哭,神情有点无措。
“三宝?三宝?”秦仲卿推了推他,有一点点安慰的意思。他虽然记恨柳三宝,但从心底里,又不能不去理睬他。
柳三宝没像往常那样,要求秦仲卿称他杰利瑞,只是不顾一切地哭,一把眼泪,抹着一把鼻涕:“......子夜......子夜.....”他声音哽咽着,只挤出这么几个字。他心疼穆子夜,想替对方出口气,但又不知是谁干的。这简直叫他起急!唯想到去警局,唯警局能替他查明真相,还能帮他抓人。可若要“请”动那些“避风阁学士们”,且要让这些只会抹稀泥、汤事儿的文明警真干出点儿实在的,他就必得搬出柳大少爷的身份,还要连柳老爷一并饶上。这味药下去,柳老爷必定要知道他的荒唐事,不但他的腿要给打折,连穆子夜也得跟着玩儿完。
想到这一层,就叫他难过,再想想穆子夜,他更加难过了。他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哭,不住气儿地哭。
“三宝,子夜不是没大碍?”秦仲卿安慰他,“别竟哭哭啼啼,给人看见,成和体统?”他声音极温和,好像在劝一个孩子,而心里,他正恨着他。
“......可、可......”
“行了。你这样,也叫他不能安生。”
柳三宝一听这话,忙抹了把脸,抽抽啼啼地跟着秦仲卿走了。
柳三宝眼睛通红,暂时不能回家去,至少不能叫柳老爷看到。秦仲卿只得陪他在外面坐了大半日。
柳三宝心里懊悔,当初误会了秦仲卿,觉得自己真是个小人!柳三宝还拿他当哥们儿,跟他说了些心事儿,大部分是关于穆子夜的。许是良心发现,他告诉秦仲卿,当初白公馆的那个交际宴会,本来他老子派了他去,可因为穆子夜憎恨白儒的关系,他找借口推掉了。
秦仲卿点点头,没表示什么,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儿。
柳三宝还跟秦仲卿说了那一晚,穆子夜家门板上被钉斧子的事儿。
秦仲卿吃一惊,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及原因,可他猜测穆子夜被打,一定跟斧子的事有关,而当晚撞上他的那几个人,兴许就是凿斧子和打穆子夜的凶手。他猜得八九不离十,却没把这想法告诉柳三宝。此刻,他竟庆幸自己被那些人撞了,有些得意,得意自己终于比柳三宝更接近穆子夜。
柳三宝不知他的花花肠,还傻里傻气地向他要主意,比如往后该怎么办之类。
穆子夜的事儿,秦仲卿愿意拿主意,可一涉及到柳三宝,他简直不愿多想。他嫉妒柳三宝,他恨他,还不能叫对方知道。他知道自己够卑鄙,可人一旦走到这步,也顾不了许多。结果,他什么主意也没给柳三宝拿,只说一切该由自己决定。
那天,从柳三宝嘴里,秦仲卿还知道了穆子夜脸上那道伤疤的来历,更知道了穆子夜换了嗓子的原因。
2
许多年前,穆晚晴的戏班子给白家人找去唱堂会,堂会上,她一眼认出了白儒,白儒也认出了她。等散了堂会,她领着穆子夜,以讨赏为名,偷偷地去找白儒,请求白儒人下穆子夜这个亲儿子。
白儒告诉她,他现在是北京一号人物,为着半辈子的名声,他绝不能认个私生子,即使他没有儿子,在这事上,他也决不会改变初衷。
他打算给穆晚晴些钱,叫她跟穆子夜,还有戏班子,永远别再回北京来找他。穆晚晴不要钱,无论如何,得让白儒认下儿子。她不想叫儿子跟她一样,一辈子落个戏子的名声,一辈子叫人瞧不起,而白儒,有能力改变穆子夜的命运,况且,白儒是穆子夜的亲爹。
穆晚晴跟白儒的谈话,柳三宝当时也偷听到了,但后来,他又吓得忘记了。
穆晚晴一番话,激怒了白儒。白儒认定她不识抬举,泼了她一脸的热水。茶碗划破了穆子夜的脸。
白儒没认下穆子夜。
穆子夜破了相,跟着穆晚晴和戏班子回到住处。没两年工夫,穆晚晴因心痨之病去世了。这段时间里,她没再找过白儒。不过,她在死前嘱咐穆子夜,叫他去找白儒。
穆子夜那时还是个孩子,却已有了心机,暂且应下,但没照办。在他看来,这个所谓的亲爹,只是见过一面的陌路人,他拉不下那个脸。他破了相,可还有嗓子,他相信,凭着嗓子唱戏,也能养自己一辈子。他觉得,比起认亲,唱戏不丢人。
穆子夜没把穆晚晴过世的消息告诉白儒。关于穆晚晴的事,穆子夜不想多揣摩。于他看来,他的母亲,不过是白儒绣在锦屏上的一只鸟。年深日久,锦屏旧了,绣鸟身上的丝线也暗了,霉了,没有笼子里的鸟好。笼子里的鸟会唱歌,它不会,所以容易被人遗忘。等人再想起它,见到它发霉的样子,也就厌了。锦屏上的鸟,终究还是死在了锦屏上。锦屏上的鸟,一辈子逃不出锦屏,却还指望着那屏,指望着人能看那屏一眼,看一眼锦屏,也就看见了它。
它——她,恨锦屏!她一辈子就这么完了,她死了。
穆晚晴一死,戏班子也就散了。大家分了分东西,没给穆子夜剩下什么,唯剩下了他跟他妈唱戏的行头。
这就够了,穆子夜想,凭他唱戏,就是跑龙套,也能过一辈子。他打算在北京唱一段日子,等攒够了路费,就回苏州。他不打算在北京耗,虽然那时候,冯仁劝他留下,他也认识了柳三宝,可他不喜欢北京——后来改叫了北平,总之,不管哪一个,他都不喜欢。因为养他的亲妈死在这儿了,戏班子也散在这儿了。在这儿,他跟冯仁疏远了;在这儿,有个他不认识的亲爹;在这儿,他亲爹给他破了相。
穆子夜不打算在北京耗,他这么想,白儒不这么想。
自从穆晚晴在白公馆唱过堂会,白儒就开始担心。他害怕他这份辛苦赚来的家业,要因这对母子而灰飞烟灭。他竟忘了,忘了年轻时的那份情怀。他还有些后悔呢,后悔年轻时干下了傻事。
他独自懊恼着,以为穆晚晴毁了他的一生,以为年轻时的自己,正在摧毁现在的自己。他以为,年轻时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是两个人。
他并不知道,是世道改变了他。
一两年都过去了,穆晚晴再没找过他。他以为他们回苏州去了,后经人秘密地去打听,才知道穆晚晴已死,死在了北京。他竟更不放心了,因为穆晚晴死在了北京。
他知道,穆晚晴死了,还有穆子夜呢?他害怕穆子夜要认他这个爹,这么一来,他在北京的名声就全完了,他的一切也得跟着完。
穆子夜被破了相,还能登台唱戏。为永诀后患,有一回,趁穆子夜登台的空当,白儒找人给后台穆子夜的茶壶里投了毒。散了戏,穆子夜回到后台,依习惯用那茶壶喝水,中了毒。幸好那时候,冯仁和柳三宝都在台下,听到后台呼救,赶紧救他去了医院。他赚回一条命,却一辈子坏了嗓,再不能登台。
于穆子夜看来,如果他是个女戏子,不能唱戏了,还可以嫁个好男人,再不济,还可以作娼养活自己,但他是男人,只这一点,条条道儿都给他堵死了,他连作娼的资本都没有。他不能唱戏,就只能等着饿死。
冯仁为投毒的事情查了许久,最后得知,是白儒暗中使人干的。穆子夜知道了真相,柳三宝亦知道了。
冯仁强迫着穆子夜搬家,以免白儒又干下什么。
穆子夜住进了青石板胡同。
之后的几年里,白儒并没对穆子夜怎样,他以为穆子夜已死了。
白儒跟穆晚晴,穆子夜不想计较什么。不过,如果当年不是他们两个,他这辈子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完蛋。他有些个恨白儒,亦恨上了自己的母亲。他破了相,全可视作白儒失手,他自己倒霉催的活该!但白儒弄坏了他的嗓子,还差点儿叫他送命!只为这,他不回苏州去了,得呆在北平,找白儒讨个公道!
他心里清楚,警局一定不站他这边儿。他唯有靠自己,可身边的人总牵着他,叫他不能下手。那么,那么也得叫白儒知道知道,他还活着呢!他没那么容易死!他请冯仁带他去了白公馆的交际宴。在白公馆,他直想过去捅白儒两刀子,但他还念着三宝跟冯大哥,放弃了。白儒也没跟他说一句话,许是白儒根本没瞧见他?
白儒与穆子夜之间,只有血缘,没有情分。
3
深蓝的天,西边最底线已染上一抹红晕,夕阳就要沉下去。
秦仲卿目送走了柳三宝,自己也回家了。他背着秦仲恺去外面找工作,回到秦府,见了秦仲恺,更是只字不提,打过招呼,上楼去了。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秦仲卿打开台灯,橘色的光顿时弥散开半个房间。他在写字台前坐下,打算再写几张简历。
他铺开纸,从裤子兜里摸出香烟,看见香烟的一刻,呆住了,那不是他的烟。他的香烟,在白天就抽完了。
这一包,是柳三宝塞给他的。包装上印着“欧美烟草公司”的字样。白天时候,他陪柳三宝在外面坐着。他的国产牌子的烟,还被柳三宝说了土气。
他盯着那包烟,来了气。仿佛那包烟就是柳三宝,他狠狠捏烂了它,烟末子撒了满桌子满地。他从椅子里起身,来到床前,直栽倒床上,扯开被子,蒙上头,不曾关灯,就那么闷头睡去了。
第二天中午,秦仲卿还顶着昏沉沉的头,接到了白美凤的电话。她是要约他出去吃饭。他支支吾吾,拒绝了。白美凤有些个不高兴,他听出了端倪,解释说有事情,并答应她,事后给她去电话。她只好作罢,却还是不高兴。
他更没心情写简历,叫来家人收拾房间,去看穆子夜了。
他先在街上仔细挑了几样精致的小点心,然后直奔穆子夜家。带着点心去探病,即使与柳三宝碰面,他也可以堂堂正正地见穆子夜。如他所料,柳三宝果然早就在那里了。穆子夜除了外伤未愈,并没有大事,在炕上坐着,柳三宝就在他旁边。
秦仲卿来时没敲门,隐约听见两人正说着什么,急急地走近,想要听清楚。屋里的两人似听见了脚步声,都止住了谈话。他感到失落,直接走进来,又进了里屋。两人见他进来,再没说什么,只跟他寒暄。他也跟他们客套,心里觉得疏远。
他说了几句探病的惯语,放下点心,离开了。
离开漆黑的门,他心里真难受极了。在穆子夜家,他直想像对那包烟似的,把柳三宝捏瘪,但他不能。替穆子夜想想,他不能伤柳三宝。再替穆子夜想,他不能作多余的人,他必须离开。
他心里憋着口气!
他竟有些恨穆子夜了——与恨柳三宝迥然不同的一种恨。这恨又转瞬即灭,就同曾经恨穆子夜的不坦诚一样,不忍恨,不忍心穆子夜。
他恨不起他!只想爱,炽热伟大、轰轰烈烈的爱,或是通俗小说里那般,烂俗平凡的,亦可以是□□的,下流的。不管哪一种,他只想爱!满心地想,想爱那不切实际,已完全脱离了现实的幻影,而现实却拽着他,不叫他爱。他便只有恨,憎恨现实,把牙咬得紧紧,仿佛要咬碎这可憎的现实。
他走出青石板胡同,来到街上,遥望见一个酒馆,快步过去了。
这酒馆是北平人俗称的“大酒缸”。
酒馆里没有桌子,只几口大酒缸,结实地墩在地里。缸上盖着漆木盖,再放两条板凳,便成了“一桌”。
这种酒馆,秦仲卿从未涉足过。来此光顾的,多半是吃不上饭的穷人。人总喜欢咂摸滋味儿,穷贵都不例外。咂摸滋味儿总能叫人解馋,还能明白不少情理。穷人吃不上饭,便好了这口儿。
秦仲卿也顾不得它是否符合他的身份,只想叫自己糊里糊涂。脑子、心,都不清醒,也就没有余力去顾及事情。他知道,这种地方的酒最能醉人,也不要下酒菜,单要了两碗烧酒。他喝不惯烈酒,才灌下两口,就觉满肚子地辣,好像着了火。他瞪一瞪眼,吐一口气,气里腥腥地热得慌。
满酒馆的爷们儿们全瞧着他,纳罕衣着鲜亮的文明青年怎会到此?
一个破衣烂衫的中年男人,笑着朝他晃过来,拍一拍他的肩:“呦!少爷!瞧着样儿,准是叫娘们儿给蹬了吧?”
这话逗乐了全馆子的人,秦仲卿却不理他,灌下最后一碗,渐渐习惯了烈酒。
“行呀!少爷!”男人瞧他灌下两大碗,挑起拇指,又端来的自己的大腕。碗里是才舀满的烧酒。
男人端着碗,黑黢黢的脏指甲在酒碗里搅合着,对秦仲卿道:“是爷们儿就干了他!犯不上跟个娘们儿较劲!甭憋屈了自个儿!”他认定秦仲卿是为女人而烦恼。
秦仲卿也不跟他多说,接过大碗,喝光了。
掌灯光景,秦仲卿步行回家。路过长安戏楼的时候,他瞧见流水牌子上写着今晚上演的戏目,看看手表,距开演还有些时候。他忙叫辆洋车赶回家,去了去酒气,又换了身衣服,给白美凤打电话,约她出来看戏。
......犯不着憋屈了自个儿!犯不上为个娘们儿!穆子夜不是娘们儿,秦仲卿却是为他觉得憋屈。
醉眼看现实,现实就成了梦幻。
不管白儒做过什么,秦仲卿已在内心把白美凤视为友人,可他又在她身上寻找穆子夜的影子。他总盯着她的下巴看,她的下巴又总涂满胭脂。
这一回,她亦涂满了胭脂,却比先前好看。淡淡的胭脂色,白里透着粉。淡粉和月光有相同的嗜好,总喜欢回避一些人,比如穆子夜。穆子夜脸上很难看到淡粉色,总是苍白、惨白、灰白、青白、白里泛着青、青里泛着白。淡粉似乎更爱他的手。穆子夜的双手,总像是涂了胭脂。
秦仲卿浮想着,浮想粉红能取代灰黑的影子,爬上穆子夜的脸。他不住地想,想到额头冒汗。眼前的,却依旧是白美凤粉红的下巴。他想不出那场面,他的梦里,只有黑、白、灰,可他还是爱着它们,即便现实里有淡粉、金黄,甚至更多颜色,他还是爱那个梦,和梦境里的幻影。
从戏楼里出来,已经晚上十点钟。白美凤说她肚子有点儿饿。秦仲卿打算带她去饭馆,她说她只想吃西餐,他们便去了六国饭店。
白美凤要了些点心、冰激凌,还要了咖啡,却不再是素咖啡。
秦仲卿只要了瓶洋酒。
白美凤来的时候,就瞧出秦仲卿有些醉,但害怕秦仲卿生气,便没敢多言。秦仲卿肯主动约她出来,她已很高兴了。
原先在肚子里的烧酒,还让秦仲卿有点儿醉醺醺,这一瓶洋酒下去,他简直醉得不能起身了。
他盯着七扭八歪的世界,心里的一口气总上不去、下不来,突突地顶着邪火,邪火一下子喷发出来。火气在五脏六腑里、血管里、骨头里,在身体每一个部位里横冲直撞。
他只觉得躁!热!躁得他直想往深渊里跳,觉得跳下去会舒服些。他将心一横,闭上眼,跳了下去。贴近谷底,身体猛地抽动,他被惊醒。
睁开眼,四周围全是昏黄不明的光。他看不清身旁的景儿,只觉得身下软绵绵,好像浮在海面上,飘忽不定。隐约地,他瞅见一个人,那人纤瘦得异常美好。他努力看着,看清了那人的下巴。于橙色光线里,隐隐浮现的纤细下巴。
......子夜?他稀里糊涂地回忆着。那一晚,他跟他说了你好,但对方只是笑了笑。他不明白对方因何而笑。事后,他亦没有询问。
“为什么要笑?为什么?为什么笑?你还记得我?记得我?对么?”他喝多了,话语含含糊糊,叫对面的人听不分明。
“什么?你说什么?”对面的人问他。
他没回答,蓦地吻上了对方的手。
那手仿佛涂了胭脂,白里泛着粉,像极了台上旦角儿的手。他忘不了穆子夜唱戏时的神情,即使一个背影,也让他梦上半晌。
他吻着那只手,那只手有些颤抖。越颤抖,他越是拽死了吻。那手忽而平静下来,他吻得更激烈,欣喜又痛苦,心里躁动着。那一股子热,从四面八方汇集起来,聚到一点。热!躁!他想跳进深海,叫深海淹没自己,想在那里面释放。他跳了,拽着醉眼里的手,带着梦境里的幻影。
他,和他心里的幻影,一起被海水洗涤。清凉,一点一滴,游过深蓝的海,遥望见苍茫漆黑的宇宙,他们漂了又漂。热,伴随着躁,仿佛洪水决堤,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那股子燥热,一下子从他身体里喷涌出来。他全身湿透,是汗水。
他拧紧眉毛,低低地叫了一个不切实际的名字:“......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