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文慧太后传》泗水客

2、第二章 香销南国美人尽，怨入东风芳草多

　　第二章香销南国美人尽，怨入东风芳草多
　　城终于还是破了，援军远在千里，北巽军队如今所要应付的也只是微乎其微的巷战罢了，自古纨绔少伟男，一直不受宠的太子——我庶出的长兄开了东城城门，引狼入室，换了他一人活命。
　　父皇那浸满松竹墨香的双手此时却沾满了他爱妃的鲜血——他先结果了想要乔装私逃的萧德妃，当我和贤妃娘娘被招至大殿时，所有的王族也都到了，长剑贯胸的萧德妃就那样僵直的躺在父皇脚下，而那个主宰了她生死的男人已几近疯癫，瘦削清雅的脸庞溅满了鲜血，明黄的团龙纹长袍被浆染成了桃红色，胸口那嗜血的盘龙纹绣仍然生动如初仿佛就要冲破重重阻滞，飞出嗜人一般。
　　“尔皆天皇贵胄，如今户破堂危，与其活下受辱，不如选择体面的死法。”
　　司礼太监已为每人准备好了体面的死法——白绫、鸩酒、匕首，任选其一。

　　温热的鲜血溅在我的脸上，宝剑坠地，父皇作了25年的太平天子，凡事都任由他人作主，自己甘愿做一个风流皇帝，跟着一帮文人雅士吟风弄月，今天他终于为大虞，为所有皇族，也为他自己做了一个了断，清冷的月华轻抚着他那平静的脸，此刻的他更像一个寻回挚爱宝贝的孩子，无牵无挂，嘴角挂着自得的微笑。
　　而我遵照他最后的旨意，用母妃生前的绿绮琴为他弹奏最后的清雅——《广陵散》，清越的曲声在之间轻绕，泠泠七弦上，静听广陵散。血腥的气息仍在，我的心境却如死水般平静，并非我心如槁木，不敬畏死亡，只因这是我母亲生前挚爱之曲，乐由心生，此曲要求摒弃世俗一切杂念方可弹至精妙，我那美得如烟似梦一般的母亲是以怎样的心境弹响这世间绝响的，我不得而知，但我对亡母的所有回忆却都源于此曲，所以我绝不容它被亵渎，哪怕是死亡。
　　皇后临死前那怨毒的目光仿佛仍死死打在我身上，“陛下，君叫妾死，妾不得不死，临行之前，只有一事不明，还望陛下能如实告诉臣妾，您还是放不下她吗？”
　　父皇别开头，仿佛害怕皇后眼底的那份刻骨的绝望。
　　“芩芯，此生是朕负了你。”
　　“哈哈，你不用说了，臣妾全明白了，柳梓蘙你这个贱人果然厉害，也罢，等到了地府我们再斗吧。”皇后仍旧死死盯着我，却像是透过我奏琴的姿态勾勒着另一个人的影子一般，咬碎银牙，一字一顿，犹如赌誓一般。言毕，三尺青丝尽付六尺白绫，，投缳自尽。
　　“若是放得下，多好……哈哈，梓翳，我答应你，来生再不做帝王……”父皇凄厉的低语在我耳畔响起。
　　心乱，琴扰，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父皇没有自称为朕。父皇你心里念的竟是我娘吗？既然放不下，当初为何又要赐她一死呢？为何十多年来对我不理不睬呢？为什么连一个皇族的死法都不肯给我呢？这一切我都无法问明，剑光一闪，一切的疑问都随着父皇的薨逝飘然而去，他留给我的只是长剑刎颈后投下的最后一缕目光。
　　韶阳殿的大门被推开，躁乱的脚步声宣示了主人的急不可耐，该来的还是来了。
　　宝剑出鞘，杀气泄，文弦断。一丝冰冷挑起了我的下颚，焦距锁定，站在我面前的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剑眉星目，浓眉微锁，恍如浴血而归的战神，“你不是浩泰公主？”剑尖微扬，将我的脸抬得更高，以便他更好的查验他的“战利品”。
　　“很遗憾，你要的人在那里。”我轻笑示意。
　　翩若惊鸿，皎若明月，正二八方华，等闲羞煞花蕊当年。
　　当年徐大丞相盛赞浩泰姐姐的宫词竟一语成讖，父皇费尽周折将姐姐的画像送给北巽统帅看来还是起了些作用，她真的成了这场血腥屠戮中最绚丽的猎物，只可惜……
　　骄傲也要付出代价，既然拒绝了父皇的乞和，那么父皇当然要毁了他自己最珍视的宝贝，不会轻予于人。
　　金龙椽上，白绫尽处，那抹纤细的媚影不正是浩泰姐姐吗？红颜泪痕阑干，一抹香魂归何处。这是父皇给北巽最后的回击、最后的讽刺。
　　“ 那么你是谁？”宝剑不见松，剑锋已然划破颈项，只感到温温的热流，来人星目微凛，杀机已现。
　　父皇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让我，你的耻辱，如此卑微的死去，可我，恐怕要令你失望。缓缓起身，丝毫没有闪躲眼前的修罗，“大虞顺帝十七公主南吕，燕辛夷。”至少让我带着公主的尊严去死吧。
　　“哦？”轻抿薄唇，似乎对我发生了很大兴趣，“你就是那个燕辛夷？秦青阳为你不惜抗旨拒娶浩泰公主？”不解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的确，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与国色天香的浩泰姐姐比起来，我怎么看都乏善可陈。
　　“哈哈，亲眼所见，本帅真是要怀疑南虞骠骥大将军的目力是否是出了问题。”宝剑回鞘，南征的主帅——北巽的靖亲王拓跋昱，玩味似的绕到我身后，冰冷的唇以近得不能再近的距离贴近我的耳郭，“你的如意郎君可着实让我吃了不少苦头，你要如何补偿本帅呢，呃？”
　　讨厌他这暧昧的举动，举步拉开距离，敛眉肃声：“靖亲王请自重，保国守城是为人臣者的本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辛夷虽是弱质女流，尚且明白如是道理，靖亲王乃堂堂七尺男儿有怎会不懂？无端迁怒于人岂不贻笑于大方之家？”
　　“哦？你竟知道本帅封号？”薄唇微扬，他似乎玩兴欲炽。
　　知道，我当然知道，开阳哥哥这个书呆子在开战前早就搜罗了有关北巽的一切文牍，把他那一套抗敌大论不厌其烦地讲解给我听，如果他不是叛将司马邦彦的内甥，如果父皇不一意孤行，如果萧德妃不一心为兄长争功，如果皇后娘娘不……今天的大虞又会是什么模样？这世间的因因果果啊，恍若一条条剪不断理还乱的无影线将无数相识或不相识的人绞在一处，化成了纷繁的喜喜悲悲。
　　“告诉你，我骄傲的公主，可是本帅不在乎世人怎么看。”恍惚之间，我没留意拓跋昱的再次靠近，耳语的间隙，他的大手已紧握我纤细的腰围。
　　“叭”没有犹豫，与其受辱我宁愿选择高贵的死亡，手起掌落，在拓跋昱不可一世的脸上烙上鲜红的烙印。
　　“原来南朝的女子都这么凶悍，还是秦青阳喜欢悍妇？” 不可思议的望着我，拓跋昱似乎并未动怒，调侃依旧，可我明明从他那双迫人的深眸中看到了一丝不耐。
　　剑拔弩张的瞬间，一丝白痕划破披坚执锐的飞熊军直冲到拓跋昱面前，单膝持剑而跪。
　　“元帅，副元帅明令不准伤害南虞王族，不论男女老幼一路押回京城，再作发落，请元帅自重。”眼前的这个佩剑白袍少年，不过弱冠年纪，奇怪的是他并不像北巽荻族的成年男子那样将发束成两股，折成及肩长，而是似南虞男子一般将发髻盘于头顶，身形也不似地族男子那般健硕颀长，只觉得他形容瘦削却颇具仙风道骨，声音虽弱却兀自威严，让人无法抗拒。看着他沉静若水的琥珀色双目，心头没来由的一动，为何感到如此似曾相识，难道……
　　“司马无射，是你？”拓跋昱微愣，旋即恢复了平静，“告诉独孤老儿，本王才是正帅，请他弄清楚。”
　　“可是元帅，难道您忘了这也是敏太妃的懿旨吗？”白袍少年寸步不让。
　　“你？”拓跋昱一把抓起他的衣襟。“降将之子向谁借胆，敢威胁本帅？”
　　他手掌下之人却不见一丝慌乱，不卑不亢的回答“末将只是尽自己的本分，若有逾制之处，还请元帅见谅。”
　　拓跋昱脸上阴晴不定，不过我已知道了他会怎样做了，敏太妃又岂是轻易可惹的？
　　“哈哈，无射，你也太小看本帅了，区区玩笑，何必当真？”松开虎掌，拓跋昱轻拍司马无射肩膀。
　　“那南吕公主请恕末将带回发落。”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口吻，没有犹豫，司马无射已走到我面前，拱手施礼道：“公主请。”
　　“且慢。”
　　“元帅！”
　　“无射，别紧张，本帅只是还有一件礼物欲交给公主罢了，公主可认得此剑？”
　　拓跋昱似笑非笑的望着我，扬手示意部将呈上一物。
　　清霜宝剑？青阳哥哥！

　　是岁也，上获宝剑者二，曰紫电、清霜。笑问骠骥将军：“今欲与天下至宝，吾儿浩泰尚汝，以此二剑为妆赀，何如？”顷，对曰：“唯求南吕公主。”帝怫然不悦。
　　——《虞书•骠骥将军列传第五十一》

作者有话说

　　有关《广陵散》以后会留有伏笔，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