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杨戬篇·当时惘然（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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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瑶池仙境，蟠桃宴。
她一进来，我便看见了，手里冰制的酒杯一下子被捏碎，急忙低下头摸来另一个杯子，重新倒了酒，掩饰自己的窘迫。
若是当时我知道，就是这一瞬间，我错过了她看向我的视线，一定要后悔死。
我装作垂眼专心喝闷酒，眼角的余光却都在注意她。
她脸色苍白，明显消瘦了许多，缩在一件厚重的斗篷里发抖，在一众单衣纱袍的女仙中很是格格不入。
我眉头打成了死结。
她怎么了？病了吗？怎么憔悴成这样子？
原本还觉得甚是风雅有趣的冰盘玉碟，一下子变得面目可憎。
她都冻成那样子了，还下什么雪，弄出来这么多冰！蟠桃宴开在夏天却弄什么寒霜傲雪，见过哪株桃树在冬天结果子的？
最冷不是冰雪，是嘲讽与侮辱。
在王母一通夹枪带棒的讽刺下，她苦笑着脱下斗篷，上台献舞。
嫦娥的舞仙气四溢，飘渺无踪。
寸心的舞直率朴素，潇洒飞扬。
我庆幸她没有看我，不然对我了解如她，怎会不知道桌下紧握的手掌已经染上腥红，怎会不知道桌上的酒壶早已经空荡，怎会不知道我已经咽喉艰涩，眨不下已经眦裂发痛的眼睑，松不开紧绷拉直的筋骨。
可是寸心，你怎么就真的没有看我一眼？
我忘记掩饰，直直盯着晕晕沉沉的她被广利菩萨抱走，搭在她手臂上的粉色匹练在半空里飘飘荡荡，无处依萍。
而直到什么也再看不见，我脑中却还缭绕着她的歌声和舞姿。
寸心，你在等我吗？真的会一直等我吗？
就这一回，能否就让我奢望这一回。
*
“干爹！”一身紫色的紧身袍子，故意涂上妖娆的紫色眼影，小玉笑嘻嘻地抱着短剑拉着裙摆，在我面前欢快地转了一个圈，“你看你看，像不像个残忍暴虐，一心复仇的妖狐？”
我无奈叹气：“像只呆呆的傻狐狸。”
小玉哭丧着脸：“干爹！”
“好了，准备好怎么做了吗？”我无奈地笑了，对自家这个淘气又爱撒娇的小闺女爱得不行。
“嘿嘿，这个放心，别的不在行，捣乱嘛！包在我身上！保证天上地下都乱成一锅粥！”小玉拍拍胸膛，一脸豪迈。
我赏了她一个爆栗：“这是女孩子该做的动作吗！”
“哦，以后不敢了。”小玉吐吐舌头，讨好地拉着我的手摇了摇。
没有被她抓住的手摩挲着掌心的金鳞配饰，我望着已然真正长大的少女，心中颇感欣慰。
“我也没有别的可嘱咐你，只是，要保护好自己，别受伤了。”我揉揉她的脑袋，“记住莫要逞强！去吧！”
“嗯！干爹也要小心！”小玉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脸，转身出发，掀起的披风画了一个圆圈，飘向真君殿外。
天庭将迎来新一轮的混乱，成败皆在此一举。
翻天覆地。
*
很壮观。
瑶池告急的时候，司法天神的心里头却在讲风凉话，说出去真是笑话一个。
可是我还就真的说了。
果然还是寸心会过日子。
总那么正正经经的干什么？老是放在心上给自己添堵，就能解决事情么？以前我或许是真的做不到放开，总是步步小心，步步谋划，但如今，事情已经到了最关键最后一步，我却神奇地放松了下来，自在地用一种感到好笑的心情，参演这一场大戏。
我的戏份不少，可也不多，无非是些没有大碍的捣乱而已。
莫说我现在在放水，就算我真的手眼通天，如今也扭不过这来势汹汹的众怒了。这可是积攒了上千年，由无情的天条和残暴的施政滋生的愤怒，小小一个杨戬，还不起。
怕也只有瑶池的那两位，还想不通怎么就惹上了这样的事情。
我摇摇头，权利真可怕，还好，这几百年的司法天神实在太累，耗尽了我那点对权利的追逐心。
从三次试炼中走出，真正成为了神斧主人的沉香，现在站在对面痛陈我的罪责。身后大群同样有着憎恨表情的的同伴，手里的兵器紧握得咔咔作响，恨不得冲上来亲自把我撕碎。
曾经，我也站在那个位置上过。
身后是表情凶恶的伙伴兄弟，对面是表情麻木，满脸悲戚的她。
我手里握着染血的襁褓，脑子里阵阵的轰鸣声，仿佛是世界崩毁的前兆。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寸心，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破虎崖上，我看着她一脸狰狞地朝崖下掷下襁褓，震惊得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不可能，不可能！寸心怎么会那么做！
“二爷，怎么了？”旁边的康老大察觉了我的不对，朝我望着的方向看去，隐约在天边看见一个粉色的身影，“咦？那是谁？看着有点像弟妹？可弟妹不是在……诶！二爷！你去哪里！”
不是她！当然不是她！
我飞身冲出去，跳进崖底。身后的众人不明所以，但也急冲冲跟了上来。
崖底什么都没有，灰白的岩石嶙峋，沉沉的，没有一丝生气。
那片血色的桃花襁褓，便格外显眼。
哮天犬吸吸鼻子：“主人！那是小狐狸的襁褓！还有三公主的味道！”
脑子里一瞬间炸开了窝，各种想象和假设纷至沓来，每一个都让我心神剧震。我不得不尽全力放空脑袋，狠狠地把那些聒噪的声音排开，于是也听不到身后众人的杂乱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二爷，你可看见了什么？”他们好像在问。
脑子里瞬间又开始回放刚才的场景，原本应该是爽朗灿烂的女子一脸狰狞，甩手把襁褓扔进崖底……
眉心的天眼刺痛得几乎要把脑袋整个裂开。
脑中晕晕沉沉地空白了好长一段时间，再回过神，听闻众人提议着去找寸心询问。
对，去问寸心！她不会那样做的，定然是有什么原因！
我握紧手中的襁褓，慌乱地架起云，直奔向灌江口。
一步错，步步错。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杨戬篇·当时惘然（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