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杨戬篇·当时惘然（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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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原本视为骨血，爱若珍宝的亲人，原本称兄道弟，约为生死之交的朋友，一个个地离开，对立，相争。虽然心知这是自己的计划，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却仍是难以抑制地生出悲凉之感，疲惫得再不愿意动弹，却更加无处安歇。
五内俱焚一般的痛心折磨。
但这条路，必须走下去。
平静地和小玉讲明了这一切，我欣慰地看着她的表情从震惊到疑惑，从疑惑到坚定。
沉香那小子难管教又叫人操心，却有一个极其善良又聪慧的小情人。只可惜恩义在前，他们的路，不知道还有多少波折磨难。
难得地神游物外，回过神来，是因为那一声有些嚅嗫的‘干爹’。
我错愕地看着一脸复杂，带了些腼腆，带了些羞愧，还带了些紧张的小狐狸：“你叫我什么？”
“干爹！”这一次她清清脆脆地喊了出来，尾音还带着哭腔，“对不起……”
我反应过来时已经是笑容满面，多年以来，唯一一次得到亲人的理解，难以言喻的阵阵暖流淌过心房。
“傻丫头。”我不由得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才刚刚出生没多久，倒是我这个干爹，从来没有给女儿做过什么，反倒追得你东逃西窜，不得安宁。”
小玉红了眼，用力摇摇头：“不，干娘跟我说了，干爹是有苦衷的，小玉没有听干娘的话……是小玉不对……”
闻言，我急急打断了她的话：“你见过你干娘？”
“我每回生日，干娘都会托干舅，就是广利菩萨，给我送礼物……也常常给我写信……”她道，“之前干爹追捕我们的时候，有一次掉进了西海里头，还是多亏干娘救了我们。”
“她，还好吗……”我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
“干娘那里……很……冷清……”小狐狸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磨了许久才想出来一个形容词。
冷清……我苦笑。
一个负罪被囚西海的人，会受到如何的待遇？何况这个人还一度被逐西海，视为负累。
小玉看出了我的低落，慌忙把宝莲灯递过来：“干爹，沉香就要上天了，我先帮你恢复法力吧！”
收起满腹的伤怀，我笑看这个眼中写满了担忧焦急的女孩：“怎么？不稀罕我这个老家伙，要去找情哥哥了？”
“干爹！”小玉‘嘭’一下炸红了脸。
我哈哈大笑，吵醒了在一边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的哮天犬，竖起来耳朵看看笑得欢畅的我，又看看跳脚的小玉，也呵呵地傻笑出声。
寸心，当年是否也有人这般打趣你，说你多么心焦急切，为了杨戬上天入地？
九重天上，又是一番轰轰烈烈。
当年杨戬也曾劈山救母，学艺三年，傲骨初生。满腔的热血只为救母而沸腾，不顾道义天理，不听规劝，不知慈悲。用仇恨铸铁作斧，劈开山岳，却终害母亲晒化湮没。
没有折过翅膀的鸟儿，天真幼稚，却雄心勃勃得让人嫉妒。
我站在南天门内，看着门前头发披散，抱着小玉悲痛欲绝的少年，思绪却不由回溯到千年前的西海岸。
轻柔的白纱与她撒着金沙的粉色裙角交织，映衬明媚的笑脸，成为生无所望的人眼中的光芒，那样温暖的阳光……
那抹光正在慢慢地消散。
我望着晕迷过去的小玉的脸，视线里恍惚与那张灿烂的笑靥重叠。
那是沉香的，正在消散的光。
“哮天犬！”我轻声吩咐身边的黑狗，“等会混乱之时，将小玉送去老君府。”
“是，主人！”
*
从前我想，我给了她妻子的身份，给了她一个新家，负起了保护她安全的责任，这一切，已足以偿还恩情，全尽道义。
到如今回想，真恨不得揍从前的自己一顿，再扪心自问。
其实真正被宠着，被纵着的人，是我。
不管我做什么决定，她总是默默地为我准备好一切，等我回归；不管我有什么要求，她总是痛快答应，竭尽全力；不管我有什么烦恼，她总会静静陪伴，待我想通清明，给我鼓励的微笑。
她从不苛责，从不埋怨，从不要求。
如同缠绵春雨，细碎地湿润着杨戬的天地，给了我最为轻松惬意的千年。
有师父，有兄弟，有妹妹，有美酒佳肴，有清净悠然。
没有紧追其后的刀兵，没有束缚压抑的天规责任，偶尔打猎除妖，时能开宴会友。而她则像窗台外的一株蔓草，无声无息地爬进了心窗之内，然后慢悠悠地用为微不可察，却实实在在的速度成长着，最后爬满原本灰暗的世界，建起绿色的生机天地。
可你怎么能那么默然？怎么就没有朝我大吼大叫，拽着我的领子，甚至向我扔弯刀！就那么打醒我，打痛我，让我明白，杨戬心中，早已经不是明月独亮的昏暗乌云天，而是阳光灿烂的西方海岸，有一人着着色彩明艳的衣裳，朝我笑得英姿勃发。
那样，杨戬才不会像个笨蛋一样，亲手拔下窗前的蔓草，然后眼睁睁看着这个新的世界崩坏坠落，再也找不到痕迹。才不会像个傻子一样，伤害了所爱之人，无力地看着她转身离开，再不回头。
但到底，一切皆成往事。
“干爹！我的劈天神掌已经练到第七层了！”小玉欢呼着从殿内奔到我的桌案前，趴在桌子上朝我笑，欢畅得连小尖牙都露出来了。
手上的文案‘啪’一下子轻轻砸到她脑袋上，收到一声似真似假的痛呼，和一张皱巴巴的小狐狸脸。我没管她，自顾自地又抽回文案看起来：“昨天不是还跳脚砸东西说沉香不争气，今天就又有力气练功了？”
小丫头吐吐舌头：“这不是干爹也不急么……不过干爹，你怎么知道刘延昌会带沉香去找孙悟空的？”
“我不知道。”
“啊？”
“我只是相信三妹的眼光。”我拿起管毫开始批复，“哪怕看上去只是个落魄书生，可到底，也该有让人欣赏之处不是？”
“哦——”小玉摇头晃脑地拉长了声音，也不知道是有懂还是没懂，“那干爹觉得，这一回沉香会怎么做？”
我终于放下文案，睨了她一眼：“想知道？”
小狐狸瞬间变身小黄鸡，狠命儿啄米玩。
“那……等你练过了第八层，我就告诉你。”说完再不管她，低头工作。
真君殿响起一声狐狸的哀叫，吓得本来缩在香炉旁边打盹的哮天犬跳起来嗷嗷叫。
我悄悄弯起嘴角，掩去苦涩。
快了，这一切就要结束。
寸心，你可还在等我？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杨戬篇·当时惘然（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