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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一波三折 ...

  •   1995年9月,在姜离纯和莫子宁的支持下,松柏中学初一三班班主任谢婷代表学生钟寻到思明区人民法院提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指控钟寻所在的社会福利院副院长赵谦对钟寻在内的数名男童持续性.侵长达三年,谢婷并提供了钟寻的证词和一段录音。同样的证据复制后被送到社会福利院主管机构厦门市民政局,民政局当天即作出了暂停赵谦一切职务,禁止其进入社会福利院的决定。

      10月,案件在思明区法院刑事审判一庭开庭审理,姜离纯作为原告律师出庭。案件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湘竹有理由相信那个变态色魔很快就会锒铛入狱,钟寻很快就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然而令原告方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是,开庭前由姜离纯带到现场,只在庭外休息室停留了半小时的关键证据——犯罪现场录音,竟然在姜离纯眼皮底下被人偷梁换柱,变为一段学校广播!

      姜离纯立即要求休庭并调出休息室录像,可惜录像上根本没有人走进他一米范围之内,他也没有注意到任何可疑人物,磁带是真真切切被掉了包,唯一的可能是录像也被人动了手脚。

      在没有办法举出新证据的情况下,赵谦的辩护律师进一步质疑钟寻和其他孤儿证词的可信度,就连法医鉴定报告上钟寻所受的身体伤害,也变成孤儿之间互相狎戏的结果。

      案件是不公开审理的,莫说湘竹,就连莫子宁也无权进入庭审现场。姜离纯、谢婷回到律师事务所后,叔侄俩才知道变故横生,形势急转直下。

      姜离纯已经说了一上午的话,介绍完情况便累得不想开口,甫入社会的谢婷则义愤填膺,仿佛到现在还不能相信光天化日之下竟可以黑白颠倒,是非不分。钟寻低着头,小脸苍白,出于保护儿童身心健康的目的,他并没有参加整个庭审,可大人们只言片语已足够他明白案件的难度远在众人预料之外。

      湘竹下意识去瞧莫子宁,只见他脸色铁青,目光凛冽,挽起的袖口露出臂上道道紧绷的线条。湘竹不是没见过他发怒,却是第一次从他脸上感觉到隐约的戾气。

      戾气,一种她本以为永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味道。

      “阿姐,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姜离纯和莫子宁都跟他不熟,谢老师虽然可亲,毕竟是班主任,钟寻不由自主靠向湘竹,湘竹立刻揽住他单薄的身体,“不怕,我们不是复制了证据吗,官司接着打就是了……”

      “最可怕就是这个!”谢婷音量不高却难掩愤激,细白拳头捶向桌面,“法庭当时就去民政局调了复件,可连复件都变了,和原件一样换成了广播!这赵谦的能量也太大了吧!”

      湘竹一呆,就算他们还能拿出第三份录音,谁能保证公.检.法系统里不会有新的暗箱操作来湮灭证据?那赵谦最多一个副处级干部,竟能一手遮天,将法律与道德玩弄股掌之间,枉她以为莫子宁当初不愿管钟寻是胆小怕事,如今看来那一句“事情没那么简单”竟一语成谶。

      “离纯叔,法院就没有人听过原来的录音吗?他们会不知道录音被人换了?”湘竹定下心来便觉得疑点不少,“监控录像肯定也有专人保管,说不定监控室的人也跟老东西是一伙的……”

      “法院已经去调查,可要真是内部作案,在目前的形势下,除非我们举出更强有力的证据,不然很难驳回赵谦的无罪辩护。”

      就算依法审判,也不过七年徒刑,法院工作人员和被告勾结毁灭证据,却是更严重的罪名,湘竹再天真也知道赵谦这一回将法院也牢牢绑在了自己这条船上。

      “那赵谦到底是什么人?!”她愤怒地问,“他这么有本事怎么会待在一家破孤儿院,还只是个副院长?!”

      “他是同安县城人,父母都是平民,平时深居简出,在民政系统也没什么势力,这次会出这么大的变数,也是我们麻痹大意了,完全没想到他有这等手段。”姜离纯摇摇头,一脸不解,“又或者,赵谦还不是主谋,幕后有更大的推手?……”

      “莫老师,我们真的没有第三份录音了吗?”谢婷转向一直坐在角落的莫子宁。除了湘竹,其他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一瞬他眼中的腾腾煞气,他亦没有直接回答谢婷的问题,而是转向还偎在湘竹身边的钟寻,“继续告下去,不是不可以,但会有什么后果我们谁也不知道,钟寻,你怕不怕?”

      问题突兀而怪异,姜离纯和谢婷顿时都往这边看过来,钟寻少见地没有瑟缩,迎着莫子宁的目光清楚回答,“不怕。”

      “哪怕你可能连现在的生活都不能保证?”

      “阿宁?!”连姜离纯都无法理解莫子宁的用意了。

      “莫叔叔,我不怕。”钟寻走到他面前,撩开发丝指着自己耳畔的皮肤,“去年,我用剪刀在这里划了一道口子,一直到这儿。”手指一路向下划到颊边,“我以为破相了他就不会再碰我,可是他给我治了伤,然后该怎样还怎样。”

      还未变声的童音柔软细腻,说的话却这般肃杀,湘竹奔过去,心惊肉跳地捧起他的脸,那面容依旧莹白如玉,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利刃划过的痕迹。

      “我划得很深,满脸都是血,地上也是,生活老师当时就吓晕了,可我一直到进医院都很清醒,医生一边缝一边说一定会留疤,以后做整容手术吧,我都听到了。”钟寻扬眉一笑,那么天真无邪的笑颜,那么孤注一掷的决绝,“莫叔叔,只要他能受到应有的惩罚,再苦再痛,流血流泪,我都不在乎。”

      “好。那么,我会提供第三份录音。”莫子宁望向已然呆滞的谢婷,缓缓说道。

      整个案子越来越超乎湘竹的想象了。录音莫名其妙的调包,莫子宁匪夷所思的问题,钟寻出人意料的回答,还有他脸上消失无痕的伤疤。

      墨黑眼睛里的恨意,就像那双琥珀瞳孔里一闪而过的血性,都让她不寒而栗。

      回家的路上,她终免不了问出心头疑惑,“子宁叔,那么深的伤口怎么会一点都看不出来?阿寻说是赵谦给的药,那么灵的药拿出来卖早都发大财了。”

      “也许人家志不在此。”

      “还有磁带,离纯叔耳不聋眼不瞎,怎么就没发现有人动他的东西?”

      “满屋子法警在身边,是人都会放松警惕。”

      “你原来不是说只有两份录音,哪来的第三份?”

      “这你就不用管了。”

      “子宁叔!”湘竹不满地叫,“是我请你帮阿寻的,结果你什么都不跟我说。”

      “能说的我们都说了。”莫子宁一脚刹车,刚买不久的桑塔纳2000在红灯前停下,“官司有阿纯操心,你有功夫不如注意下钟寻,这孩子……”

      “阿寻怎么了?”

      “能对自己下那种狠手,再过几年他会变成什么样?你听过一次录音就会做噩梦,他忍了三年,他心里怎么想?”

      莫子宁极少背后论人是非,难得说上一句,分量可想而知,湘竹细想一番,竟是无可辩驳。钟寻看似单纯,实际上戒心极深,难得她是他唯一主动亲近的人,却从没有真正走进过那颗伤痕累累的心。

      究竟怎样做才能帮他重拾童趣童真呢……湘竹倚在副驾上,陷入了深深的迷惘。

      三天后,福利院性.侵案重新开庭。湘竹不知道姜离纯那一脸神秘微笑从何而来,问谢婷得到的回答只是“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莫子宁那是不用说了,他不想说的事大罗金仙都撬不开他的口。湘竹坐在刑事庭外的休息室,一会儿因姜离纯的自信而充满期待,一会儿因局面的复杂而不断推测着最坏的结果,本以为庭上必是唇枪舌剑一番鏖战,不想只等了一个多小时,那厚重的双层木门便打开了。

      第一个出来的是赵谦。穿过法警重围,那怨毒目光牢牢钉在湘竹脸上,鼓凸眼珠随时要飞出利剑毒针,湘竹何等机灵,顾不上害怕便先咧嘴笑开了,待得莫子宁跟在后面出来,立刻飞奔上去,“子宁叔,是不是我们赢了?!……”

      莫子宁冷冷望着赵谦随法警远去的身影没说话,直到一行人消失在转角处了才收回视线,正要开口,谢婷和姜离纯已护着钟寻跟了上来,“大获全胜!赵谦当庭认罪,法院择日宣判!”

      湘竹心神一松,几乎站立不住,下意识拽住莫子宁的手臂不让自己软下去,不想怀中一热,钟寻已紧紧抱住了她,“阿姐!……”

      美丽的小脸蛋泪痕交错,就这么湿乎乎地埋进了湘竹肩窝。

      “笨蛋,不是告诉过你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么……”湘竹放开莫子宁,反身回抱住他,自己亦是热泪盈眶。

      三个大人安抚了好一阵,两个小朋友才恢复过来,尘埃落定,姜离纯回律所,莫子宁回舞团,谢婷就负责带钟寻回学校。湘竹见莫子宁的车开远了方才转身拉住钟寻,“我陪你去学校。”

      “小竹你不去上课吗?”谢婷有些意外,莫子宁临上车前分明交代她赶快回杏林来着。

      “回去也就剩一节课,干脆不去了,千万别告诉子宁叔啊。”湘竹眨巴着眼睛狡黠地笑,谢婷去年才从师范毕业,一头黑马尾,一身运动装,圆圆脸庞不施粉黛,一米六的个子还不如湘竹高,两人看起来不像师生更像姐妹,湘竹对她完全没有钟寻的拘谨,“谢老师,快告诉庭审现场是什么样。”

      “莫老师回家慢慢说给你听不就好了?”这一次开庭,莫子宁是作为新证人参与了庭审全程的。

      “让他讲?不超过这八个字:告了,赢了,没判,等着。”湘竹笑道,“我才不指望他呢,谢老师你快说,不然阿寻你说。”

      钟寻摇摇头,乖巧地站到湘竹身后去了。谢婷想拽他却扑了个空,只好把湘竹拖过来揽着,“要我说啊,你这个叔叔可真是不简单,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不但拿了真正的录音出来,连第一次开庭带去的那份和民政局那份也都找到了,三份录音一模一样,赵谦哪里还能抵赖!”

      “被调包的还能找回来?”湘竹吃惊不小,“难道他在民政局和法院也有人?!”

      “我问他,他不肯说。问姜律师,他说不知道。”谢婷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也许真的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谁知道呢。哎,社会黑暗,少儿不宜,钟寻你不要听。”

      钟寻忙摆手,“我什么都没听到。”

      湘竹兀自在一边迷糊,“那只狐狸有这么多关系为什么不早用?……”

      “狐狸?”谢婷大笑,“我倒觉得他像只猫,第一次开庭他不在,赵谦拽得二五八万的,今天一看到他,像老鼠见了猫,什么威风都没了,湘竹,你叔叔真的只是个跳舞的?”

      “他除了是个跳舞的还能是什么?”

      “阿姐,我也觉得莫叔叔很厉害。”钟寻也忍不住插嘴,“他只要看一眼,赵院长,嗯,赵谦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不是吧……”她是见识过那双眼睛发起狠来的模样,可赵谦和自己岂是一个量级,“看来老东西也只是个绣花枕头,外强中干啊。”

      “不是,是莫叔叔真人不露相。”钟寻认真地纠正她。

      谢婷和钟寻你一言我一语的描述终于全面击溃了湘竹的信心,离松柏中学还有大半路程她就掉头逃跑了,下午最后一节课,还是不要冒险,乖乖回去上罢……

      一周后,思明区人民法院宣布一审判决结果,赵谦因流氓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七年,被告当庭表示不上诉,这起令人发指的福利院院长性.侵男童案就此落下帷幕。这样的惩罚远不能弥合福利院那些男孩儿们身心遭受的双重伤害,却已经是那个时代法律武器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有时候,我们很难说清命运和社会,哪一个更不公平。

      就在湘竹以为一切苦难都已过去,钟寻的新生活终于开始的时候,姜离纯突然打来电话,声音低沉阴郁,“小竹,谢老师刚通知我,钟寻在福利院受伤了,已经送往中山医院,你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中山医院?!”湘竹脊背一凉,受伤不送附近的诊所,而送到五公里外的中山,那是多严重的伤?赵谦刚伏法,人都还没关进监狱,报复就已经开始了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一波三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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