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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落颜*剑(下) ...

  •   盈白衣摆随着天青裙袖一进一退。

      暗赭色的剑身轻巧匀开天青流苏,再以极快的速度直刺过来,滑过青衣,留下一丝浅痕。

      手臂上滑过凉凉的冷意,我清楚的知道,又受伤了。

      他用的,是一柄木剑,沉香木。

      深赭色的剑,干净清爽一如刚刚刨光,未沾上一丝血腥。

      而我的身上,浅薄的剑伤,却是出自那柄剑,只是他出剑太快,所以,那剑,仍不见血的干净。

      方才那一招,叫作“破霞沾衣”,如若不是他只用了木剑,只怕现下我的左臂已不在肩上。

      他站在原地,剑尖指地,不动,只等着我。

      我抿紧唇,握住剑,缓缓移动脚下,慢慢回旋身子,突地一点地手中的剑随之挽成雨状剑花以一招“断虹霁雨”攻向白衣立影。

      他仍不动,直到我的剑尖快要抵上他胸口才释出一抹缓笑,他不退反而顺着我的剑,一侧身便轻松闪过,并绕至我身后,这是“迎得云归”,以迎解送。

      我本该以“余霞散绮”不回头的送剑回身的,但却偏不使出,而是低下身子,重心着于脚跟的转过,扫剑起身飞挑,“落送归鸿”本应用在飞身落地而后再起的,我却恶意的用在这里。

      他旋身躲过的同时再向我送出一抹,我立时回身收剑,轻飘闪开.这是保命的“云恩佑心”,我本不欲使出,但身体自然的作出反应,只为保全吧,他虽不会杀我但也决不留情。

      还未放下心来,他便又以“一线飘香”攻了上来,完全不给我喘息的余地,若是受这一剑,即便是木剑我也非得躺上半个月,他是真的不高兴了。

      咬紧牙,“一线飘香”是一路直线,只要能够快的闪过就行,但他已到了面前,我无奈的往后不断的退,背上忽然抵住,我一急,却发现背上的触感很粗糙,是树。

      待他的剑已至不到一尺,我用此生最快的速度闪至树后,还未松气,便又凝愣住。

      木剑,剑尖,直指我的——眉心。

      ——“尽点残红”,最快的剑,让受剑者只见剑来,再无命见到剑去。

      只是,他不会杀我,只会看我,挣扎。

      他和我,都未动。

      剑尖又向里刺进,灼烧的疼伴着血流出的凉,自眉心向全身散开。

      血,顺着沉香木剑,染着白袖,一点点的,红。

      他,可会杀我?我不确定,因他的眼,不寻常的,更加的冷。

      今天,我会死么,我不知道,也许。

      但,我却意外的,没有慌乱。

      等不到蝶舞了么,有点可惜呢。

      我缓缓的,笑了,直直看着他的猫眼,那中央,深的溺人,又莫名的,美。

      他,收了剑,然后,不回头的,转身,离开。

      我靠着树,仍是笑,好累。

      还是活着啊。

      “松竹翠萝寒,退回江山暮。幽径无人独自若,此恨凭谁诉?似共梅花语,尚有寻芳侣。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

      爽朗的男声在静夜中不显突兀的响起,随之一名紫衣缎衫的男子踩着轻快的脚步漫漫走进泛满茶香的阁楼。

      坐在桌旁的白衣男子长发散了一地,沉墨丝缎伴着盈白衣摆,沐浴夜露的寒。

      那白衣男子浅笑,未看来者,只为自己添了杯茶,醇雅至极,“谁其兰,谁其梅?”

      紫杉男子也不待主人招呼,撩开衣摆便随意的坐在主人对面,微微挑眉:“你说呢?”兰偏孤芳,梅傲藏香.

      唐月殊未回应,执起青瓷杯,送至唇边,浅浅的抿上一口,闲暇的看不出一个时辰前的不悦。

      紫衫男子径自的抄过茶壶,摸只瓷杯,快乐的斟好,满意的对着大嘴倒下,一边续杯一边咂嘴:“好茶,顶极的‘镶金玉’呢,也只有你这里的君山银针这么正宗了。”

      唐月殊淡眸瞄过那张享受的俊颜,笑得冷淡:“君公子钱赚够了呢。”

      哦,不好,惹他不高兴了,算他蠢,赶在这个日子跑来寻他,摆明了自找罪受。

      “君公子”——洗华阁二当家,人称二公子的君涉真,君二少,闻言也不顾是不是会惹他更不高兴,只急着宣明立场:“那那那,我可没说喔,本公子是钱不嫌多,美人怕少的,怎会有够的一天。”边说着边把壶连着茶杯推了个老远,生怕唐姓人氏找他要茶水钱的撇干净状。

      瞧见了吧,这就是君二少秉持了二十八年的绝对原则,前三年是年纪小不懂金钱的魅力,不过他已经在后来的近三十年努力弥补了,只要能挖到钱,让他作什么都不在话下,就算你让他炸了自家后院,只管给他钱,他会一边数银子一边搬炸药的——先说好,炸药钱不算他的。

      因而他便得了个“死要钱”的美名,当然,确实这么叫他的只有不甘愿的将银子奉献给了君家祖宗的孝子们和唾弃他到底的沈醉倾姑娘。

      白衣妖孽冷瞟君家二少,红艳的唇撇出诡异的魅惑弧度,不屑理他。

      “啊,月牙儿好亮呢。”君二少傻呼呼的对着月亮露出着迷的神色,银子的颜色呢。

      月为什么要名亮,白痴.

      这回连看他一眼都嫌懒,干脆继续品茶,熏陶茶香。

      君涉真望月的动作不改,没头没脑的神来一句:“十三年了呢,你,还不放弃?”

      唐月殊举杯的手顿了顿,却没停下,喝尽了杯中的清香才微侧过脸,轻瞄他:“又如何?”

      “没有改么?”君涉真状似不经意,凌厉目光却盯紧了他,不欲放过一丝变化。

      “你指什么?”唐月殊不答反问,仍是一派淡然。

      “你为何要教她用剑?”就不相信为人淡薄的他一反常态的收下她是没有原因的,即便她是尹帘风的弟子也并不构成充分的理由。他赢帘风太多了,连箐绯都……教帘风的弟子不会带给他更多的优越感,即使帘风的剑术强过任何人。

      他清妍的容颜荡出疏狂的冷笑:“我做什么都要有理由么?”真是笑话,而他,有什么资格这般问他。

      君涉真沉默,不久又恢复闲暇,懒懒的问:“你今晚,又伤她了?”

      他这才缓和冷历,邪冷的雪颜点上温柔的,轻柔道:“你看到了不是么。”

      他轻叹,他总这样,从不让人自他那里得到任何他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伤的重吗,你的剑,沾上血了。”

      他猫儿似的眼淡淡的看着雪白衣袖上干涸了的点点殷红,仿佛又对上她那双写了恍然的眸,不着痕迹的,他移开眼,“日后,会留下疤。”

      俊朗的脸再度皱起,“她的内力太浅,你——”他没再说下去,因为说不清他的意图,也……不愿去想。

      唐月殊不再说话,当他不存在似的,捧起瓷壶,淡淡的皱了眉.茶,凉了,再沏,便失了味,坏了。

      君涉真就看着他抱着茶壶走至窗边,举手将冷了的茶毫无眷恋的倾窗倒下。

      真是……浪费!

      “我有时候真的搞不清,你是嗜茶,还是在弄茶。”

      他不语,浅笑。

      茶,清心寡欲者的修行,而他,既喜欢闻着茶香,又极享受将圣人的心爱物饮下腹的嘲讽。

      楼外,月,残.

      每年的这一日,他总解不了对血的渴望。

      伤她,一半是他的渴,一半是她的故意。

      她,按他要的做,却总要挣扎,偏不愿完全的柔顺,总要以故意来反抗他。

      他,还是没有杀了她。

      可惜么,好象没有。

      将来,会更有趣。

      又想起来了呵,十三年前的今天,他的双手第一次的,沾染鲜血,而那个人,是他的师父,教授他所有的人。

      而他,并不悔。

      对着铜镜,我抚上眉心,嘶,很痛呢。

      会留下疤,一定的。

      左臂上的划痕,一如既往的,不浅,看起来却不明显,连血丝也不见,只是一条粉白色的线。他的剑快的不但剑不沾血,连被剑划过的伤都一派的干净。

      额上,血早已止住,想是都留在他剑上了,只余下一些的红,嫣红的,点着。

      静静的,掏出小橘子给的药罐,在臂上抹了抹。有什么用呢,还是停不了。抹上了,平了,然后再被切开,循环不止。

      指尖触上红点,与昏黄镜中的人影,目光相对,便再也移不开。

      熟悉不了的,这张童稚的容颜——这不是我的身体,却已经为我所有,在我离开了它,是否又有人住进去。

      所以,我不介意他给的伤,刻着条条伤痕的幼小身躯,属于沈醉倾而不是其他人的,所以,眉心的血痔,将沈醉倾牢牢的锁在了里面。

      我,不怪他。

      血玉玲珑,仿佛发觉了我的浅浅愉悦,又“玎泠泠”的,迸珠溅玉样的笑起来。

      “寿?”我问,朝着半开的窗。

      窗外,风微微的动了,然后又静下来。

      我趴在桌上,手中拎着玉玲珑,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晃着,看里面的套环儿躲来躲去,“中午在前院,你动了杀气呢。”

      外面,没有变化,我也习惯了他的安静,“是我先动怒的,可是,今后要把杀气收一收,不要一下就能发现到。”

      他是我一年前捡到的,那一天他全身的伤,从素月楼的另一边跌撞而来。我收下他,猫妖并未阻止,只说他若是活的下来便是我的了——他活下来了,在足足昏迷了一个月后。也算难得,我没用什么药,只捐献了床供他躺着,然后,他就醒了,有如一个初生的兽,见了我就只听我的,连同我的情绪波动一起,却忘记了他原本的人生,只认得我一人。

      三年来,不见外人,我的心,已经一点点的硬去,所以我留下他,让他成为我的,是寂寞还是同情我也说不清,我已无力去救任何人,便只好顺其自然的让他跟着,并为了弥补我的冷淡给他取了“寿”的名。算是求个吉祥吧,即使我不信,但却希望每当有人这么唤他都是在为他一点点的祈福,我没办法给的,就让给别人吧。

      血玉玲珑原本是他带在身上的,在他清醒后却执意的给了我,或许他还模糊的记得这是牵动他的绳吧——只要玲响了,他就会平静下来。

      轻轻晃荡着的玲珑,渐渐停了。我盯着看了会儿,又将它系回腰间。再抬脸,远方对面的阁楼,亮着浅浅的光,虽然只有一点却驱淡了夜的冷。

      他也还没睡。

      我和他,算什么呢,不亲不疏,他会刻意的将我惹怒,笑看我的挣扎,却也能毫不留情的直剑刺入我的眉心,在杀与不杀间犹豫;而我,嘲讽他的虚假,提防他的邪笑,承受他的冷漠,还要贪恋他如蚕丝般细冷的温柔。

      他教我用剑,是恶意的。我的内力不足以驾御流霞剑法,每当提剑,总有倾尽一切的空旷感,他知道,还是要噙着宁雅的微笑,划剑刺过。只要拿起剑,他便要将我用剑凝冻般的邪意逼迫。我可以站着随他怎么去刺的,但每看到那张赛雪的清妍容颜,那双深的见不着底的琥珀猫瞳,是怕死的要避开还是执拗的不愿被他杀死,我总要抵抗。

      我讨厌他,却不会恨他。

      如果一直待在雪峰上,只倾羡雪的白,是不是就不会被雪埋葬。

      十三年前将我从雪中抱起的是师父,而今,还有人能挽救我么,而我,又是否已习惯了雪的冷,还想被抱开么。

      我不知道,随他吧,我也只是被绑住了,跑不掉。

      ——这样的伤,算是重吗?

      是第几天了,他没有再寻我去与他练剑。

      我只觉得想笑,我的身体还能动不是,虽然见血,却不会影响我的动作,我也不会天真的以为他对那一点的血痔心存愧疚所以放我几日清闲。应该是有什么事绊住他了,倒不是说他解决不了,只是他大概还在算计,怎样会更悠闲的旁观,并使得事情变得比原先复杂数倍。所以,我,暂时的被撇开,不会太久的,他,毕竟见不得别人在他身边的清闲。

      “你又在笑什么了,还当你是来帮忙的呢。”柔软的女声伴着浅浅的呼吸似远似近的传进耳中。

      我无力的看过去,热气缭绕下,小橘子正捧着一只陶罐不知在烧什么,散发了一股说不出是香是臭的怪异味道。

      “你在烧什么?”我也懒得掩鼻,闲下来了,作什么都嫌懒,连动一动都累。

      显是见了我的颓废样,小橘子清清柔柔的笑开,象是朵初绽的梨花,甜甜软软的,“我想制一种会随着染香的人而散发不同味道的香。”

      我挑眉,没有太明显的嫌弃那只陶罐:“那就是所谓不一样的香?”倒真是有独到的味道呢。

      “还没完成呢,就是少了一种花。”她边说着边沮丧的晃了晃冒着热气的陶罐,叹息,“只能等到冬天了。”

      “不能用香料吗,你平时不都那么做的。”我是不以为然,只要能达到目的,何种手段就不用太挑剔了。

      她干脆放下罐子,坐到我对面,一副打算长谈的样子,“我平时做的可都是用作生意的,可是这次不同,这回我要为自个儿作。”

      这么坚定?“有什么人让你动心了?”才几天不见,小橘子就心有所系了么。以前的她,虽也娴雅,但这眉间的委婉娇柔却是这几日才添上的。

      娇软风华瞬时隐去,现出忧愁,却是什么也没说。

      我也不再追问,别人的事,我还是少沾点吧。唔,还是转了话题好避远。

      \"缺的,是哪种花,梅么?”冬天开的,我所能想的也只有它了。

      \"是啊。\"她又叹,不知这回叹的是否只有花儿。

      \"那就等吧,冬天,也不是多远。”是没多远,不过半年,如我,没什么可盼的,时间也象是花儿般,开了,又谢了,快的还未来得及看仔细就又是来年了。

      她闻花便恢复了恬静,一脸的向往:“无晏门里,现在还有梅花似雪呢。”

      在六月天,梅开似雪?

      \"你怎么知道?\"虽未亲眼见过那传说中的夙敌,但也应不是容易探得的地方。

      \"你想,天下为一己之私而求遍洗华无晏的多有几何,我是没去过,总该有人去过吧。\"

      那倒是,我澹澹的笑,虽然传言都免不了夸张,但总会神奇的夹杂了几分的真,叫人要说不是也得犹豫,而小橘子醉心制香,这边的消息也不会假的太多。这倒让我又对那神秘的无晏门首次的生出好奇——难不成是千年寒玉什么的,冰着梅树的根么,六月梅飞雪呢,又没听得什么冤屈,多显得仙气。

      “什么味道?”焦糊味招回我飘远的神思。

      小橘子跳起来:“哎呀,我的香——”

      未成的理想已无奈化作一滩黑灰委曲的吐着煤烟。

      原本闲得没事做的两人一边咳呛着一边相互推挤着巴上门窗,涕泪俱下的感激着屋外满园的鲜花芬芳。

      窗下,站了一人,看样子是等了一段时间了的。

      啊,真是,怎地这般没有风度的看着两个小姑娘忙成一团。

      瞧着那张像是凝了几年的寒冰俊颜,我就说,他饶不得我的清闲吧,这不,又叫这一直对我没好颜色的少年传话来了。

      “将离,进来坐啊?”我再度恶意的戏弄他的名,并状似不经意的抄过小橘子摆在桌上未用的火红芍药,拎在手中一摇一摇的,故意不让他提到正题。

      冷炙的目光直直射了过来,看吧,就是这么经不起逗弄,所以才让我偏就劣性的要去惹他,想来他也是该习惯的,伺候在那猫妖身边,可有轻松的,而他就是这般单纯。

      我是教那妖孽污染了么,是谁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人都是容易被感情驱赶的,受了气总要不可理喻的迁怒到别的东西上,以此纾解情绪,明知是错的,就是忍不了的那么作。

      我终也只是凡人。

      “公子请您过去。”他声音比往常高了些许,但还是压住了。

      把玩着楚楚可怜的红花,我垂下眼,要我去么,这次我又该扮演什么角色了?

      “是什么事?”要上工也先得搞清舞台在哪儿吧。我又妥协了,然,我又能怎样。

      “武林盟主亲自拜访,说是为讨伐扬波寨。”

      “哐啷”,身后陶瓷摔碎的破裂声打断我们的对话。

      回过身,小橘子看了我一眼,随即蹲下来掇拾碎片,什么也没说。

      我不语,只站在那里看,玩味着那仓促一眼中的慌乱与……犹豫。

      隔了好久的,她终于收拾好了,却没起身,蹲在原地的仰起脸,带着一丝的无措,看我。

      我撇开脸,将她的求助,留在了原地。

      上回跟她一同出门,传言要召开武林大会她还无心理会,这会儿却闻声失措,是因为那里有她的心之所向么。然而她又为何要那般看我,我能怎样又该怎样呢,连自己都放弃了的人,能为她作什么,我又拿什么理由用我的懦弱去让她更加的惆怅?

      大厅上,坐满了人。

      真是难得,连平日忙着敛财的君二少都端了茶杯的乖乖坐好,在瞧见我时他却露出了微讶的神情,大概没想到那人会将我放出素月楼吧。

      君涉真是真的意外了。狐疑的侧眼看着面无表情的白衣男子,这人不是一向都有着偏执的性子么,就好像不变的清茶,一年四季的雪衣琉璃钗,连了她也是,和他自己关在一个院里,固执的教她与他相同的剑法,不让她见别人也不叫外人接触她,连他数钱之余难得说句规劝话都爱理不理——虽然这么说好似她是他养来的宠物,只准他来教授,也只要她为他一人而动,但这确实是事实——可今日,他是怎么舍得了呢,让他人分享他的愉悦,真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叶盟主,这事我想交给她就行了。”唐月殊无视众人探究惶恐,或是鄙夷的目光,淡然温雅的对叶蔚城交代,琥珀猫眼儿却是若有似无的飘向我,噙着清冷的观望。

      “她?!这……”被称为盟主的中年男子蹙紧了眉,黝黑的肃容闪着怀疑,眼前的女娃儿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一双大眼儿一闪一闪,而且还漾着稚嫩单纯的笑靥,一看就知是从未涉足江湖恩怨的菜鸟,这……怎么能成得了事?可是,唐月殊已经这么说了,他又不敢太过强硬的怀疑。

      “怎么大叔瞧不上咱们么?”我甜甜的笑着,这人是当今的武林盟主,真是失望。长了张庄稼汉的脸大概只能勉强起到安慰人心的作用,倒也真的表里如一的让人一眼就能看透,武功怎样我是没概念,但瞧瞧,还没说几句话就像是水桶里走了一遭,淋漓的彻底,真是老实人——也不对啊,他若是真老实,怎地要去讨伐那扬波寨的,落颜神剑的诱惑力果真不可小觑么,还是……

      我也不着痕迹的寻找他的视线,他只是瞄过一眼,并不着意我的怀疑。与他无关么,怎么看也不像,可,他虽不安好心,但总还是光明正大,若是他布下的井,他便好整以暇的坐好了等着看收场,且还会故意的拿那双邪魅的猫瞳撩拨我,时不时的刺激我厌恶他的心。可这次他却不欲给我提示,是要看我一个人独自摸索么,呵,又是他的一场游戏!原来,这几日的平静无非是他预留的把戏。

      “呃……”叶蔚城有点被识破的尴尬,不过,若是这小丫头,该比那男人好商量吧,“这个……小妹妹,呃,那扬波寨都是些嗜血狂人,你一人对付不来的。”边说边搓着手,充分表现着他的紧张。

      我甜软的笑意不改,真当在哄小孩呢,“真的啊,那还是请别人好了,是不是,‘师叔’?”我将问题推回给他,他要我去,我就非要听话了,呵。

      他坐着未动,如一尊玉雕雪梅,全无一丝邪气,静雅的轻泄笑意,清妍的眉眼笑融了冬雪,也笑痴了众人,“倒是师叔不好了,醉倾不愿去么?”他温柔的瞟过我,淡扫叶蔚城的呆滞,“还是怕人家瞧你不起?”话音顿时转成冷凝。

      初次耳闻他唤我的名,像是尖细的冰刺,潜入肌肤,寒的彻骨又软的腻人,化作一缕毒汁,直浸着封了茧的心。

      呵,真是个疼惜师侄的温和师叔呢,我冷笑,却不让人发现。这下,他们倒是想拒绝也回天乏术了,有谁能对想要一试可爱师侄能耐的慈爱师叔——堂堂洗华阁主人唐月殊说不呢,又不是想要成就天下第一疑案主角的死得不明不白。

      武林盟主与众多随从交换了眼神,虽是不愿,但还是碍着洗华阁亦或是唐月殊,终是不敢与之相抗衡,至于扬波寨,投毒只是其中一环,还不至毁了全盘,而且洗华阁从未出过纰漏,即便小丫头靠不住,唐月殊也不会任她砸了招牌的。

      “那就只好偏劳姑娘了,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叶蔚城问的小心,生怕得罪了唐月殊的爱侄似的。

      “我姓沈。”我倒不是有意隐瞒了名字,只是往日无牵近日无连,将来更不会有交情,便不必将姓名告知了,反正他们也不是诚心想知道。若是想要借由我去高攀那猫妖,倒是高估了我,我可没重要到让他会如何珍视,恐怕连洗华阁本身也不见得得了他多少关注,他在意的,仅有他自己。

      生了老实相的大叔来回的瞄着我和他,像是想从中寻出些许信息,但那猫妖是何许人,又怎是他这一竿探得到底的简单角色探得着的。

      我对上他的猫眼儿,偏亮的黄金琥珀稍微的黯去,呈现了深茶色,太过了解他眼波变换的我知道,他又开始不耐了,这人,变换多端,就是没有耐心,尤其是他没兴趣的人,显然,这位盟主是注定得不到猫妖的青睐了。

      “这……在下……”

      “叶盟主。”他不待他结巴完便徐徐打断,淡淡撢去落在白袖上的香灰,“日后在下会造访府上的。”轻轻雅然就挡去了叶蔚城欲留的话端,笑得好不淡远。

      他的虚伪,算是淡的登峰造极了,我撇嘴,偏过脸去,与君涉真不以为然的表情对个正着,真是不简单,叫见钱色喜的君二公子都要唾弃,也难怪他大当家的位坐得稳当如神佛之于莲了。

      “那……叶某就不多打扰了,十日之后……”他欲以眼神再次求得肯定,奈何那猫妖早已失了耐心。

      “好啦好啦,十日后不是?”君二少也嫌他罗嗦的晃晃手,一副要赶人的德行,“这几日你先回去备好银子,也省得到时我还要追着去要。”谁不知道江湖人有刀有剑,有侠有义,偏偏就是没银子,他到时若是抛出个“为武林除害,造福世人”的大幌子来赖帐他要找谁去索银子,还是得要先说好了。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叶盟主终于有个弟子受不住的发作了。他说的好似他们必会欠帐的寒酸,这口气,他咽不下!

      我捡了张椅子随便的坐下,摆明的袖手旁观,跟君涉真说话,只要不牵连到银子,便都好说,当然若是付钱给了他,他也是很识时务的,但若要赊欠,那就没话说,干脆一纸帐单压死你,让你来世还要记得还他的银子。

      “我欺负你了么?”君二少笑得假惺惺的,看着叶蔚城使劲的要把那“直言”的弟子往外拖,“咱们做生意的可是只认得钱,要不讲钱便也论不到你见咱们,你道是以为这儿是施善的地儿,你若是要欠,可也说好了,你的命也一同签在这账上了。”

      叶蔚城顿时脸色铁青,动作停滞:“二公子这话是怎么说?”

      君二少咧嘴,笑,拈起桌上几乎看不见的香灰,“这香可是极难得的‘云抽’呢,闻久了是不要紧,但若是初闻,那便只有‘断涯’可解了,你,可寻得到么?”

      “这——”叶蔚城的脸色由青转灰,见洗华阁的众人皆无动于衷,便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原本只想得剑的,谁知却惹到了煞星,他无奈的望向白衣胜雪的男子:“唐公子,这毒——”

      猫妖冷然一笑,全不复方才的闲雅,“这是洗华阁的规矩。”

      叶蔚城欲言又止,他是经过风浪的人,明白再说无益,只得作罢:“叶某会如期奉上定金,就此告辞。”

      蓝衣少年跟上去,将众人带离了大厅。

      厅中,只余三人。

      我看了看他,见他无意再说就起身欲走,却被他唤住:“晚上,记得来喝药。”语气生冷浅嘲,全无半点关怀之意。忘得了么,毕竟是要救命的不是么。我没停脚,快步离开了他的视线。

      君涉真瞧她走远了,才回眸,见他面色不改幽魅冷淡,蹙眉道:“她的剑法只是皮毛,对付一般人还能过得去,若是高手便只有吃亏,你——是要她去送死么?”

      唐月殊站起身,流缎般的长发随之抚平弯折,顺着肩背利落的滑下,覆上一条墨瀑,“她,不会死。”她想他也不会允,至少现在是。

      “你——打的什么主意?”

      他仍未回身,只抛下盈冷而又散着浅喟的话语:“她的心,还不够硬。”

      她的心,还不够硬,他——是要造出另一个他么?

      留下的君涉真,苦思,教她用剑,又要她的心变硬,他——到底想要怎样?十三年前的事,他没有在,所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只知道他的心,一直很傲,少年的他总是不停的舞着剑,所以听到他手刃了师父并不讶异,像是早便猜到的,他与帘风的一战,也该是他的自傲心,然而,她,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是要亲手创造一个对手日后亲自毁掉还是——他还有更深的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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