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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蝶乱 ...

  •   “这么多血!”

      “恩恩。”

      “怎么这么不小心。”

      “都是那个大熊不好,都说了人家很容易受伤的啦。”

      “你又没贴上‘禁止暴力’的标板,哪怪得了人家粗鲁。”

      “呀呀,你还说人家,要不是你不在怎么会让雪儿流这么多血的!”

      “哈,你敢怪我!要是你把那个笨蛋关牢一些也犯不着骂别人了。”

      “雪儿娇生惯养的,哪禁得起关!”

      “你还敢说,都要你负责到底的,谁叫你贪玩,活该宝贝遭难。”

      “你有没有同情心啊,连一只无辜烂漫又可怜受伤的兔子都要欺负!”

      “我没同情心?”我指着自己的鼻子,“那你有,你来包扎!”边说着边将半死的血兔丢还给说话不怕闪到牙的闲人。

      “嗳嗳--”她一边拎着兔子耳朵一边露出快要吐的表情哇哇大叫,“你不能半途而废啦!”

      一个忍心拎着半死的兔子狂叫的女人,这就是怜惜那只“无辜烂漫又可怜受伤”的兔子的善心人士!

      我没搭理她的鬼叫,踱着步子漫回屋里,掀开青花布帘,走进手握书卷半睡着的白衣人身旁,看着他清隽秀致的睡颜,默不作声。

      “倾儿?”他醒了,张开澄净的双眸,望着我。

      “恩。”我在桌的对面坐下,错开与他相对的眼。

      “寿呢?”他问。

      “到镇上买粮去了。”我抄起一册书,漫不经心的随便翻看。

      “弯弯呢?”

      “在外面残害兔子。”

      “……”他看着女孩淡漠的容颜,有些了然又有些感慨。

      一个月前遇到她时是真的教他吃了一惊,即使早便猜得到被小师弟带去的她必会性格大变,却不曾想过竟会变得这般的冷淡。还记得年幼的她腻在身边缠喊着“师父”的甜软,而乍见的她,半个身子沾着干涸的鲜血,空寂的眸子冷冽的凝视,挂在颜边嘲谑的嗤笑,硬生生打碎了儿时的幻影。

      “你恨过师父么?”他压下她遮着脸的书册,轻轻的问。

      我抬眼,望进他干净无瑕的眼中,他依旧温文和雅,却多了几分人气,不似过去的无心优柔,是面对箐绯已死的现实还是屋外女孩的影响?

      “那师父恨过倾儿么?”我反问他。

      他眼中晃过迷茫,而后化作清澄,“不恨,倾儿不说那些话,师父永远也不会长大,倾儿如果不离开,师父永远只会依靠别人。”

      我淡淡的笑了,“师父喜欢弯弯么?”

      他有一些讶色,然后老实的回视我:“喜欢。”

      “那师父喜欢倾儿么?”

      他笑,温柔的,却不再刺眼,“喜欢。”

      依旧像个孩子般单纯啊,我审视他的坦然,然后坏心眼的笑道:“是喜欢弯弯多一些还是喜欢倾儿多一些,不准说一样!”

      他又迷惑了,迟疑的问我:“不一样么?”

      “一样么?”

      我丢给他一句话便闪身出来了,弯弯还在跟兔子抢命,我绕开她,朝山后的竹林走去。

      拨开缠住衣袖的枯瘦枝枝叶叶,顺着挺直的枝干爬登上树,又是一片的开阔。

      我是孤单的,一直。从来不会太执拗什么,但是,我也还是小心眼的。师父的平淡安宁,我并不乐见,甚至有种隐隐的怨,我以为他的心在箐绯死后也跟着消逝了,然而他没有,反是成熟了,即使依旧有着他特有的单纯稚雅却鲜活的真实,改变他的人也不是我。

      十年的依偎相伴,我只会将他越拉越坠入孤独,期待他的温柔又同时用虚假排斥着他的纯净。他是太干净了,到了我无法玷污的白,所以我得不到他,或许也不曾想过要得到,只是一味的依赖他的怜存而让自己不再那么孤单,不纯的意图,到底是没有结果的。

      弯弯的出现我有一点的介怀,但无关乎嫉妒,而是羡慕与怀念。羡慕她可以无虑的拥有一片希望的白,怀念我死去已久的纯稚坦白。

      师父问我恨他么,我不。

      不是不曾怨过因着他而陷入猫妖的陷控,也不是不曾怪过他竟无法拯救我的灰暗,可,我没有太多的感情可以挥霍,那些都是只为了我自己而存在的东西,我吝于将之用在其他人身上,即使是我曾经恋慕过的他,所以没有了恋,恨也无从着落的空无。

      恨是太过沉重的负担,我承受不起。

      我的眼里,心里,最深沉最想逃避的疼痛,不是因为师父,不是因为我自己,却是因为那个人。

      不知是何时起的,也许是初初戒备他的诡魅,也许是他对着我露出招嫌的懒笑,也许是最后那一眼中的缥缈温柔……他竟然成了我脑海里最清晰的人影。

      我一直都避免去知道这些,可,有些事就是越逃避越见的清楚。他是我最介意的。

      想起他的感觉就象是被他灌下涩酒,苦苦的,灼烧着心却暖不了身子的矛盾。

      他第一次出现,对我说他“非人”,然后他就成了我的妖孽,颠覆平静的祸首。

      他对我笑,是最能侵蚀心墙的毒,我提防他,然后小心翼翼他的一举一动。

      他总欣赏我被他逼到失控的敌意,我讨厌他,尽我所能的消极抗拒。

      他给我的温柔背后总埋着教我心痛的淡冷,我逃避他,怀恨他不肯单一的温柔。

      我的感情,居然全都是他给逼出来的。

      最后,他逼我杀他,我照做了,终于逃离了旋涡,却也看清了自己的心。

      而我仍然是讨厌他的。

      他从来逼我,给我的只有压抑,却不曾让我看清过他。

      不,其实他……有的,三年前阎家庄里迫近的深沉之眼,三年后照着我欲哭的脸的湖泊瞳眸,可是全都被我躲避的逃开了。

      我不知道写在他眼底的究竟是怎样的迷离,因为我总是在逃着他,不去接受他曾经想要给我看到的东西,所以时至今日,我依旧不懂他。

      他说不知道我是什么,如果他知道,他会告诉我么,他会说出来么。

      我知道他不会。

      忽然像是一点火苗,粼粼燃起了另一般痛,是的,他不会说。

      他做什么都为了他自己,在他想说的时候他不会撒谎,可说出来的从来不是最真的,他将所有的真实都留给了自己,不让他人窥见一丝一毫。因为他骄傲,骄傲到不给任何人了解他的机会,也只让人看到他最无情的一面,就和我一样,自私到了极点,把所有的感情都留给自己。

      如果他一如往常那样回答我,对他而言什么也不是,我会相信的,他不会骗我,即使耍过我无数回,但他真的不曾骗过我--可是他说他不知道,他不想告诉我的是什么?

      我的生命快要枯竭,火般的蝴蝶即将满翼而飞了,我的逃避,到了什么地步?

      想要那个答案,得不到真实的回答我不会甘心死亡,所以,我要找到他。

      我又有了奇怪的坚持,他不该逼出我所有的感情却依旧清绝似妖的飘远!

      茶雾缭香。

      我的神思在一刹那虚晃,以为又见了那只绝世猫妖。

      回过的是一张温文隽秀的书生容颜,和雅的眼在看到我的一瞬绽放温柔,却不是我想要的。

      “倾儿,进来啊,外边冷。”

      “你愣什么?”小少女自我背后露出脸来,眼带猜疑的打量着我:“不是吧,看呆了?太没品味了!”一边咋呼一边伸手推了我一把。

      悠游的神志尚未回归便被忽来的力道将混乱的心念打出胸腔,一口气秉不住的,随着腥甜喷出。

      “啊!”

      弯弯傻了,为了突来的鲜血,为了眼前之人忽然软倒的身子,她无措的望向同样吃惊的帘风,然后被黑衣的寿一掌拨开。

      我勉强的冲着担忧扶着我的寿和震惊的弯弯笑了笑,才对上师父诧异的眼神,“我没事。”

      他不搭理我,伸手便要探我的脉象,我不想他知道却躲不了他的迅速,他怎么也是那个人的师兄。

      “你中毒?”

      “恩。”

      “是月殊下的?”

      我不语,看着他眼露的悲哀,了解他的自责。

      “我没事的,师父。”

      “你……”他欲言又止,将我自寿的怀里接过,一把抱起至内房中,把我放在床上,拉过我的手腕,闭目切探。

      我用另一只手扶着左边的胸口,压制翻腾的气息。毒已深,快来不及了么,可是,我还要去找他。

      “你可知身中的是何种毒?”师父若有所思的望着我。

      “蛊毒,半只蝴蝶,就象师父曾经说的难雪一样,长全了翅膀便要飞去了。”

      “是‘惜分飞’。”

      “恩。”

      温雅的双眼紧紧凝睇浅笑肯定的少女,无言。

      月殊,你在想什么呢,将她带去,让她这般残缺的回来,却又把你的生命和她系在一起,你是想她死还是想要自残?从来无法明白你的作为,即使不恋箐绯也要胁着她要自己博命相战,那场剑斗你是放开所有防护的逼迫,象是要求死一般的豁命,因此尹帘风不敢相拼,因此箐绯会死其实是出于帘风的软弱;然而,这一次,是将对手换成醉倾了么,即便是如此,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么,一向骄傲的你,会么,还是这个女子对你是可以交付生命的特殊?

      “师父,倾儿有事相求。”我淡淡的打断师父的沉思。

      “什么?”他疑问。

      “带我去找他。”不为解药,只为了讨还他逼出的情意。

      帘风未语,琢磨的看着脸色苍白却神情坚定的女孩,“倾儿找他作什么呢?”

      我笑着,虚弱的,“讨债。”

      “你身上的毒--”

      “不打紧,还有几日的时间,我要寻到他。”了不起是死在他面前,他不要的,我偏要给。

      “好,师父带你去。”

      心知她是必要去的,与其一个人艰辛不如让他来的好,她,是因为他才会落得今日的境地,十三年被唤作“师父”,能做的,也只有这样。“惜分飞”,一如其名,是同作蝶飞的生死同命蛊,平日依靠适量的毒药与蛊中毒素相抗以达平衡,然只要一方少了适当的毒素压制,蛊便会开始成长,一旦蝶翼丰满,中蛊双方均会呕血身亡,所吐鲜血将全身染的同若赤蝶一般的艳红。倾儿已开始呕血,最多只有半月的时间,虽然只要调解适量的毒以毒攻毒便可,但这解药之毒也是要制蛊之人方晓不能胡乱服下,再者,毒深至呕血,即使是月殊恐怕也难以遏制毒性,为今之计,只有快点将他们二人聚在一起。

      不曾想到,我还未寻到他便被别人先寻着了。

      “你就是沈醉倾?”

      我坐在铺的软软的床上,强打起精神回视一副好奇的娃娃脸,“你是岚千尽。”再清楚不过了,先前见过,然后我便被下了配合猫妖的毒香,最后是那个救我的大胡子在火场中找到我时的咒骂,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岚千尽,不过,他找我作什么,虽然我是要去找他的,却没想到他们也要寻我。

      “近看之下,也不是很漂亮嘛,了不起是皮肤比我好一点,哼。”

      近在咫尺的无辜圆眸挑剔的将我从头看到脚,末了露出个遗憾的表情,“你是不会有发展的希望了,他为什么要选你,嗳嗳,真没眼光。”

      “他在哪?”原谅我此刻对幼童的忽视。如果我的时间够多,我不介意他跟我装一晚上的可爱,但是我活不了几天了,死者为大不是么。

      “咦咦,你知道他在我这里?”

      “少废话,他在哪!”若不是我的虚软无力,相信这够得上是句威胁。他用尽心思不就是为那家伙么,将我捉来不是跟他有关倒还有鬼了。

      “你好凶!”双目含泪的儿童委屈的指认凶徒。

      “我要有力气可以让你见识什么叫狂怒。”我没好气的敷衍。

      娃娃脸岚千尽偏着脸审视了我半晌,然后笑嘻嘻的问:“你喜欢他?”

      我似笑非笑的斜睨他,“我还要命。”

      “那你讨厌他?他长的很漂亮呢!”

      这点我不否认,他确实是漂亮,但是那大多代表他的邪恶与魅惑人的手段,不过喜不喜欢跟漂不漂亮有什么关系,我有些见怪的瞄他,难不成他所谓的喜欢都是源于“漂亮”?真不愧对同出一门的师兄弟呵。

      “我讨厌他。”

      他笑,这一次是带了微微的讽刺,与猫妖类似的冷淡,忽然间,我才确实意识到,他们是师兄弟。

      “你讨厌他还找他做什么呢?”

      “讨要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你的东西,呵,那你要还给他属于他的东西才行呢。”

      我挑眉,他有给过我什么么,胸口的赤蝶还是眉心的血痣,要还,可以,如何还?

      岚千尽笑而不语,“去找他吧。”

      我讶异,原以为他多少会难为我的。

      “你去就知道,说不定有讨厌他的你最想看到的东西呦。”

      我略微思量,然后步下床,侧过他身边迈向门外。已经到了这里,还犹豫什么呢,他将我置于将死之地我不恨他,只要他能给我答案。

      “啊……”

      “什么?”本来坚定的决心在他一喊又蔫了几分。

      “呵……”娃娃脸上缓缓变的狰狞,恶意十足的笑……

      你是六个弟子中最冷酷也最自私的,他们不是太善良就是太自由,只有你,资质最佳,也够无情,所以收了你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收其他的弟子,只要不与那些不肖弟子厮混学坏,日后定会成为武林第一人……

      武林第一人么,真是遗憾,辜负了那个人的期望,他是够自私够无情,但也正因如此,他最容不得的不是输给别人而是输给自己输给天定。

      一个人,看得到的最介意的只有自己,如果这世界是有天命的,还有什么比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掌中更实在更真实的。不服天,如果一句上天注定便要他认输,他不会允,一直只有一个人的他,所为皆由己的他,若是要回归寂静也是要由着他的意愿,即便不认为这世间有什么值得执着的,也要逆天而行。

      活不过三十,还有三日就是最后之期,决胜之期。

      为什么执意借他人之手结束命运而不是好好藏着躲避天命,因为他是唐月殊,骄傲自私到容不了退避的唐月殊,所以挑衅,将生命一次次的置于生死之间好嘲弄天意,一次次的活着,醒来的空洞却将心底置的愈加萧瑟,除了自己,他看不到别人,不是不看,只是看不到,他没有解救苍生的伪善虚假,所以冷看存亡;他孤傲已久所以蔑视卑微,放不入平凡……他始终只有一个人,自私,只是习惯,也是注定。

      然而在他空寂的世界中却不知何时起有了淡淡的天青,漆黑的洞看着一点天青火苗的渐长,守着淡漠,然后在其中一点点的加进黑暗,将虚弱的光亮慢慢侵蚀成灰涩,最后笼在漆黑深处,不熄灭,不助长,任它残喘的跳跃挣扎。暗黑,养着火光,漫漫的护着,只要火光灭去,黑暗便将心永久的深埋,黑暗若没有尽头,火光只有一辈子的被攒在黑暗中消逝。

      她是什么,他说不清楚,要说她是他仅存的一点温柔么,但他的自私要将她一同拖入地狱的明确,他对她残忍么,那对她的难测纵容,又算是什么?

      是的,纵容,毁去她不必如此费心,更不必将生命交予她手,但他就是这么做了,也一直纵容着她的逃避。

      眩目的红,自唇角滑落,湿黏的坠在雪白的衣袖,缓缓的浸透,随着腥甜的逸出,艳红染了半侧的白衣点点滴滴串起漫开的血渍。

      还有三日。

      解开腰带,褪下脏了的外衣,捧着衣衫的手指忽而轻轻一颤,被注视的灼热将视线引至敞开的房门,门外的白梅残瓣混着银雪铺了一地,月光的流连,耀着隐隐的光屑,连屋内都反的银蓝冷亮,落梅薄雪的上面,立着一抹天青色的人影,披着浅浅月华弥散着暗灰的阴影。

      他凝视着门外的她,她微垂的唇角显露着疲惫虚弱,但墨亮的眸子里却闪着坚定,似石沉湖底般的静。

      他扬起笑靥,不在意未干的血渍停在雪白的容颜上是怎样的妖冶柔媚,轻喟:“你来了。”

      我走近,在三步远处停下,仰着脸,淡淡的笑,“你伤还没好。”

      他坐在床上,将手中的沾血白衣丢在脚边,没有说话。

      我看着他,再走进一步,低声笑语:“我快要没有时间了。”

      琥珀猫瞳微微闪动波光,不语。

      “为什么?”我轻问,“我为什么非要找到你呢,找到了看到了却无从问起?”

      “你瘦了。”他终于开口,却如无关的探询,语气若不是这般的凉薄或许会让人错以为他是关怀我的温柔。

      “为什么要将我自师父那里带走?”我问他,也如在呢喃。

      “是你不想再呆在他身边。”看着帘风的她,总是压抑而疏离的。

      因为我,呵,真是自作孽么,如果我想要离开师父,是不是根本自己做不到的偏要假手他人,还是他以为带走我会让师父后悔自责,又让我感激不必亲扛的忘恩负义?

      “为什么要关着我?”我锁着他的眼,不遗漏一丝一毫的凝视。

      “你飞不起来。”飞鸟的心胸是苍茫宽广,她的心底是抑郁孤寂。

      我再迈进一步,伸手就触得到他的脸,“是你关了我的。”仿如在控诉,与深深的怨。

      他沉静的澹笑,浅亮的瞳眸掩映着嘲弄,“你说是便是了。”

      一股愤然敲击着胸膛,抽拉胸口的紧绷,我的声音忽而变得尖细而高昂,“我没有想要呆在你身边,我没有眷恋你吝啬的温柔,我没有喜欢你,我讨厌你!”就如孩子般的,我喊过后竟哭了起来,泪水像是不受控制的冲刷干涩的双目,好久好久没有流过泪了,遗忘了太久的幼稚,竟然连停止都倔强的困难。

      讨厌,我竟然哭了,在他的面前。停不下来,我也不知道,哭泣的淋漓是这般的无助。可是同时又怎么会觉得安心呢,他没有继续刺激我的紊乱,更不曾柔声安慰,可我就是哭泣不止的脆弱,倾倒我的不甘愿——已经够了,在他面前的的我已经太裸露了,所有的感情还有什么是他没有逼出来的?

      他微怔了,意外她的外露,向来都以一双倔强的眼来抗拒他的她,好似崩溃的流泻情感。心里的空洞愈形扩大,却是从来没有的安定,他笑,始终是让她难受的,他只会给她这些,而且毫不愧疚。

      就是知道她对他没有恨,所以能够不顾后果的一再伤害她,逼迫她,又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将生命与她相连,她是怎样看他的他一直都知道,更甚者,她会如此也是他逼出来的。一开始没有这种打算的,她只是作为一个与他有着相似本质的个体存在,一心要让她变成他想要的样子,可是她的善良,心软,脆弱却从来不曾改变,这又是他的纵容还是……这样的她才是他真正想要的,是以下意识的对她冷淡,不经意的伤害着她作为对自己骄傲的证明,不去看一心只为自己的他花尽心力营造出的是这般不完整的她,不完整的自私,不完整的软弱,不完整的寂寞。

      她仍在哭,他仰脸,想要看清他一心欲毁却不成功的牵绊,而她却放开捂面的双手,忽然俯下身,她和他,俯仰之间却唇齿相接的贴在了一起。

      他讶然,突来的肢体接触使得厌恶他人体温的他方欲推开却在诧异的一瞬间闪神被她点中穴道,不得动弹的接受她的靠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血液中的冰冷如隔着砖窑的煨热,本就晕眩的头脑在放肆大哭之后更显得虚浮缭乱,搂抱着他的颈子,如丝缎般的柔滑触感溜进衣袖,搔弄已然迟钝的知觉,在咸冷的泪水之间恨恨噬咬着他唇瓣的温暖,将含着的药丸硬喂入没有阻抗的口中,然后撤开那被硬撬开的温软,脸埋在他颈间撩乱了的沉墨长发上,轻轻的啜泣。

      “我讨厌你。”随着新的泪水静静淌下,我哑着嗓子喃语。这时候还说这些做什么呢,讨厌他为何只在他面前哭泣,讨厌他怎会在见到他的瞬间缓和了害怕死亡的恐惧,讨厌他干吗要吻他?讨厌的背后,我不要看清,只要讨厌就好,这样我就不会更加的难受……他始终都是要我死的呵……

      他躺着,看着床顶的帷帘在阵阵凛风的挑动下缓缓的飘晃,门外的几株残梅素靥也被吹落了枝桠,风中旋舞,夹杂着映了月光的飞雪,闪动清凛,趴在身上的她,冰冷的身肢正自他身上吸取温度。

      被迫咽下的药丸开始发挥作用,熟悉的无力感瞬间遍布全身,他恍然明了,她为了让他吃下这个也吸收了药性,她的失控,是醉了。该是岚千尽又出了什么馊主意才让她上了当的也搭进来,难怪她竟在最不愿意显露真我的他面前像个孩子般的哭泣又强吻他。

      “在我刺你的时候岚千尽本要暗伤我,是你把我按倒的?”我埋在他颈间的声音闷闷的。

      “恩。”

      他喉咙的震动沉沉响在耳边,打破我的迷惘,我在他身上半爬起来,压着他的肩膀,凝盯着他晃动虚无的眸子,“你为什么要救我?既然你早安排将离杀我为何还要在我面前作戏?”

      他漫漫的笑,“我不要你死在我的面前。”

      我闭上双眼,不看进他的疏冷,即使靠的如此之近,我依旧无法看到他的心的受伤,再睁开眼,我揪扯着他半敞的衣襟,一字一句的诘问:“为何非要我死在你的安排下不可?我连生命都无法掌握的卑微么!”

      他迎视她含怒的眼,“你不甘?”就一如他不认命的想要逆天么。

      “我不甘?你明明最清楚不过的,我不要普渡众生,我不要危害人间,我要的只有一个人的自在而已,你连这样的小小满足都要破坏么!”

      “小?你认为随心所欲的活着只是小小的满足?”

      我不懂为何一向无波的琥珀瞳泽混浊了,夹杂犀利的嘲讽攻击我的埋怨。

      愣愣的,看着他若雪如妖的清妍脸庞,冷凝的亮金冰瞳,傲然不恭的浅哂红唇,这是我早已看惯了的容貌,甚至无法拒绝它的魅惑,然而,在他给的每一次机会我都逃掉了,所以从来都不曾了解他。

      在这样的怀里,依然是难堪的掺冷。我茫然的松开揪紧的衣襟,却在下一秒呆住:如雪的平坦用纱布紧缠着渗出药香的伤口,那是我留下的,这不是让我惊讶的重点,最醒目的是他左胸口上的艳红,同我拥有的一般模样,即将满盈的赤翼宣扬嚣张着生命的掠夺。

      “这是什么!”我拉开他的领口,看得更清楚,是与我同样的赤蝶,怎会这样?

      “惜分飞,你知道的。”他笑的澹然雍容。

      “你怎会有这个!”这算是什么,难道他没办法解所以才让我当替死鬼的找得解药么,可是,这不是蛊毒么,之前我的解药均是他给我的,而我是三个月未吃解药才使得蝶翼丰满的,他怎么可能也身中其毒而且同我一样的来日无多!

      “这是生死同命蛊,你死,我死;我死,你也死。”

      我不敢置信的瞪着他:“你就不怕我带着你一起死掉?”他竟然会将命同于我,我该庆幸不会惨淡的独亡还是唾骂他独我的疯狂?

      他微笑,苍白的脸色掩不住憔悴却依然疏邪,“要死便一起死吧,至少还有人陪。”

      “还有几日可活?”我不是应该恨他怨他,气他的自作主张么,怎地却问的这般的心平气和呢,也许,这样的结果其实是我的期望,我不想一个人死,有他陪着,不算孤单吧。

      “或许三日,或许一辈子。”

      他答的模模糊糊,我也听的迷迷蒙蒙,似乎就是如此了,不再难过,也什么都不想了,他是怎样看我的都不再那么重要,只要是一同坠入地狱,那,这样就好了,只要他不离开,我就不恨他。

      伏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两个鼓动的声音渐渐合在了一起,不知是他缓下了还是我追上了,同一的胸口跳动,恍如无垠的安心,飘渺而淡然。

      门外,风卷残雪素梅,吹落一地的繁华落寞,门内,交叠睡着的二人,同坠梦境。

      “他们死来死去的,不是真的都要挂了吧?”娃娃脸一边不怕被睡熟之人听到的嚷嚷一边斜睨一旁闲喝茶的某紫衫男子。

      大大咽了一口浓茶下腹,君涉真也回一记假到不能再假的笑,“你就是这样待客的,大雪天在外边摆张桌子喝冷茶的专事偷窥?”

      “小二,你不也瞧的挺乐的,再说了,此院为我开,此屋为我买,怎么就不能看了,人家小六都睡的安稳了,你还假正经,切——”

      “我说大师兄,你不是一向以娶月殊为己任的么,这么容易就认输了?”

      “讨厌,人家不与丑女争锋。”

      也就是说情敌是美女才激得起抢夺欲?变态!

      “小二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啊,你不要觊觎人家的美貌!”

      恶——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君二少方缓过精神,这人打小就不男不女又专嗜装天真可爱,功力之深不容小觑。顺手拉过静立一旁的蓝衫少年勉强用作抵挡恶寒,“将离,坐啊。”

      “咦,哪来的美少年,小二你藏私!”

      拍开欲染指少年纯洁的狼爪,君二少摸出一把瓜子,边嗑边嘟哝:“人家是你小师弟的跟班,少动手动脚,不知道唐家的都有洁癖么。”怎堪他这般□□沾染。

      不乐不意的收回狼爪,娃娃脸仍不死心,非巴着人家不放,“小哥怎么不说话呢。”

      将离不语,便要转身离开。

      “嗳,去哪儿啊?”好不给面子啊,怎的小六身边都是贫血脸?

      少年冷冷的撇下一句“回洗华阁等公子”便扭身走远,撇脸的一瞬间凝冰的双眼闪露憾然。其实早就知道的,那两个人设计的,对抗的,介怀的,始终都只有彼此,这份感情在公子的眼中看的明白才会交与他动手杀她,因他知道他下不了手,而她,再如何不愿总还是在他身边时方有表情的生动,他们之间,没有他。

      余下的两人待少年走了很远方打破寂静。

      “真的救不了么?”娃娃脸不信的凝视君涉真的清闲。

      “救得了……救不了,全看你了。”

      “什么意思?”

      “呐”,君涉真自怀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抛丢给他。

      岚千尽展开来,大声读出声:“我岚千尽立此契约,表日后必应宫岁阑一事不得有悔,特立此约为证,立契人: ——这是什么东西,宫岁阑是哪一个,我为什么要听他的?”

      “他有‘回天’。”君涉真闲闲乱丢瓜子壳。

      回天,武林人人欲得而不知在哪里的密药,传说此药可解得天下所有的毒,不过——“哼,有什么了不起,好,我签,看你有什么能难得了我岚大人的!”

      君涉真翻了翻白眼,所幸扶荆不在,要不非剥他一层皮不可,宫少,早知一句挑衅就可以让他签下来就不必浪费药材了,唉,浪费,心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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