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婴》小满浣花

5、chapter 5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在夕颜婆婆的药物调教下，安小然越发沉默，除了药人应尽的职责外，他还和其他药人一起进行日常劳作，清理房间，整理草坪……不过他做得最多的是协助夕颜婆婆准备一日三餐，这种需要费点心思的活，那些完全没有灵魂的药人是做不来的。
　　这天夕颜婆婆去仓库还没回来，他采过血，神色如常走进厨房，把新出炉的面条切成片，整整齐齐放在碟子里，转身去热牛奶，还要烤鱼片。没多久，蔷薇跑进来拿水，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大叫：“喂，我今天早上要吃牛排，三分熟的，听见没有？”
　　安小然的动作一滞，片刻后低低应了一声。
　　没有能力反抗，只能选择顺从，可怜的人……想到这里，蔷薇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等她走后，安小然抬起头，若有所思地望向前一晚婆婆遗落在桌上的红皮本。
　　那是夕颜婆婆的日志，上面详细记录着宅子里每个人的身体情况和变化，也记录了每种药物的来源，因为拂婴和蔷薇两姐妹都不识字，所以婆婆从来不担心她们会去看，可能习惯成自然，也可能是因为安小然多日来沉默的顺从，令她对他也降低了戒心。
　　把牛排放在蔷薇的座位上，安小然回自己的桌子上吃饭，刚勉强咽下一口米饭，听见蔷薇大声囔囔：“安小然！你这做的是什么东西？”
　　安小然站起来：“牛排，三分熟。”
　　“这叫三分熟？”蔷薇拿着钢叉在牛排上戳戳点点，“恶心死了，这么难吃的东西，你是成心让我饿肚子是不是？很好，你今天不许吃饭！”
　　安小然挺直了背站在原地，不争辩，也不求饶。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拉了他一下。他回头，看见拂婴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手里端着一盘热气袅袅的蛋挞。
　　“我自己做的哦，你尝尝看？”拂婴把盘子递到他面前。
　　“不许他吃！”蔷薇怪叫起来，“他做坏了我的牛排，必须受到惩罚！”
　　拂婴偏过头，横了她一眼，“他是我的药人，凭什么给你做牛排？你这么挑剔，让你的药人给你做去呀，还有，你有什么资格惩罚他？”
　　“你……”蔷薇气得涨红脸。
　　拂婴冷哼了一声，傲然而视：“我怎样？蔷薇，我郑重警告你，安小然只属于我一个人，你们谁都别想打他的主意，否则我抓花她的脸！”
　　蔷薇怒气冲天，本能地又要掀翻桌子，一旁的罂粟忙出声制止她，“别闹大，婆婆快回来了！”
　　场面一时闹僵。拂婴不再理她们，拉着安小然的手跑到外面空地上，拿起一个蛋挞，放到他嘴边。在她满怀期待的目光中，安小然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好不好吃？”
　　安小然点了点头，却咽得有些艰难。
　　拂婴看在眼里，心里难过得要命。安小然一天天瘦下去，精神也一日差过一日，她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点什么。问夕颜婆婆，婆婆说，安小然体内一部分细胞虽然被药力暂时控制住，但是他的精神并没有选择妥协，现在他的身体里面正进行着一个拉锯战，比的是哪一方先被吞噬，可是无论结果如何，安小然的身体都受不了这个过程的折磨。消瘦只是一个前兆，接着他的气血就会加速衰败。
　　正想着，看见安小然蹙起眉头，伸手掩住嘴。她心里一慌，忙拉开他的手，果然如她所料，掌心一片刺目的殷红。
　　安小然神情淡漠，仿佛对待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走到水池边，他一边洗手一边说：“谢谢你的蛋挞，我最近胃口不太好，吃一个就够了。”
　　拂婴咬着唇，脸上的血色一点点消褪。难道，留住他的代价就是看着他慢慢死去？
　　——不！
　　夜半，她从梦魇中惊醒，额头布满冷汗。
　　掩住脸，手指的冰凉透过皮肤，像抠在一团血肉上，每寸感触恐惧的神经都叫嚣起来。她梦见安小然倒在一片血泊里，眼睛空洞地望着自己。那两个幽深的眼瞳瞬间化成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洞，要把自己吸进去。
　　安小然……
　　掀开被子，顾不得穿上鞋子就冲出去，安小然的房间没有灯光，她怕惊动其他人，也不敲门，蹑手蹑脚地潜进屋里去。意外的是，床上空无一人，令她夜不成寐的少年正倚在窗户边上，看着外面的夜色发呆。
　　悄悄走到他身后，张开双臂紧紧搂住他。
　　安小然的身体打了一个颤，随即镇定下来。
　　拂婴把脸埋在他的背上，隔了半晌才说：“我放你走，我不要你死……”
　　安小然倏地转过身来，将她一把揽进怀里，声音轻得犹如叹息：“跟我一起走……你应该去过正常的生活。”
　　拂婴虽然对他的邀约心动不已，但最终仍是摇头拒绝，他一个人离开已是千难万难，何况带着她，也许夕颜婆婆会看在她的份上不追究安小然的去向，但绝不会连她都放走。
　　她、蔷薇和罂粟，是博士养在笼子里的三只小白鼠，要脱离这里简直是妄想！
　　安小然按住她的肩头，黑暗中那双星眸闪动的光芒炙热而焦灼：“你不要怕，我们可以跑掉的，这些天我留意夕颜婆婆的行踪，发现她每隔五天就会消失几个钟头。”
　　“她应该是去见博士，向他汇报我们的情况。”
　　“我们趁她不在逃走……”
　　“没用的，蔷薇和罂粟盯着我呢，还有她们的药人，我们两个打不过他们。”
　　“不，我们不需要跟他们正面交手，我看过婆婆的日志，知道他们几个在午后两小时内体力会降到最低点，我们就利用他们的弱点找机会。”
　　“可是……”拂婴犹豫不决，“逃走之后又能怎么样？我跟你不同……”
　　“别担心，”安小然凝视她，音容里充满了令人心安的力量，“只要停止注射药剂，不再嗜血，你体内异变的细胞会自然坏死，慢慢恢复正常，虽然这过程有些难熬，甚至痛苦，但只要你有信心，一定能摆脱药物控制！”
　　“真的、真的么？”拂婴喃喃地问，幸福来得太快，她反倒将信将疑起来。
　　“当然是真的。”安小然抚着她的脸，轻吻了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