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婴》小满浣花

4、chapter 4

　　“就算你恨我，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拂婴趴在床沿上，静静地看着陷入昏迷的少年。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墙角的衣柜上，柜子的门嵌着一面圆形镜子，她抬头看见自己一张惨淡的脸。
　　孤独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再一次将她吞噬。
　　到了半夜，安小然完全清醒过来，一张脸在橘黄色的灯光映照下仍显得惨白。拂婴一直守着他，倒了一杯温水给他喝，安小然喝了几口就呛住，闷闷地咳起来。
　　拂婴伸手去摸他的头发，他却倏地躲开，仿佛躲瘟疫一般。拂婴双瞳里的委屈一点点浮现出来，半晌没有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安小然轻声问：“你以前的药人死了？”
　　拂婴怔怔地看着他，“我没有药人，以前我都是喝黑米的血。”
　　黑米是一只猫，它和拂婴同时被夕颜婆婆收养。
　　“前阵子，黑米忽然不见了，婆婆说它老了，又不愿意让我看见它死去，所以就自己躲起来了。”拂婴此时的眸色转向哀伤，大大的眼睛蒙上一层水光。
　　安小然听后无言，重新陷入沉默。
　　等到天空露白，外面的通道传来一阵没有节奏的脚步声。
　　拂婴像是想起什么，面上有些忐忑。沉重的敲门声响起，夕颜婆婆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把锋利透亮的银色匕首，后面跟着两个瘦得像细枝干的药人。
　　安小然明白过来，直直地盯着拂婴。
　　“你先下楼去吧，早餐快准备好了。”夕颜婆婆吩咐。
　　拂婴依言离开，没有直接下楼，而是蜷缩在门外的角落里，听着夕颜婆婆命令药人按住安小然的身体，接着屋里沉寂了好一会儿，她知道婆婆正用那把特制的小刀切开安小然的动脉，这是作为药人每天都要经历的。但是与其他初阶段尚未失去理智的药人不同，安小然实在安静过头了，他连哼都不哼一声。
　　拂婴把脸埋进臂弯里，安小然这种近乎绝望的行为令她有一种莫名的惶恐。
　　去餐厅吃早餐，蔷薇和罂粟见安小然没有出现，又开始冷嘲热讽。
　　“拂婴千挑万选来的药人可真是弱不禁风啊，才喂了一颗药丸就倒下了……”
　　“要不怎么说拂婴眼光独到呢，找个药人都这么大费周章，要是好点的也就算了，偏偏找来一个这样的，别过不了几天就要换人了啊……”
　　“就是，我看他也熬不了几天，瘦成那样……”
　　“……”
　　她们的议论像绣花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拂婴的心口。低下头，盯着盘里的清蒸鱼，假装没有听见，可是那两姐妹并不打算放过她，越发放肆地大声说起来。
　　拂婴抓起餐桌上的钢刀，朝她们甩过去。那两人尖叫起来，慌不择路向两边躲避，一时吓得花容失色。
　　蔷薇稳下心神，顿时勃然大怒，揪住餐桌布猛地一扯，桌上食物滚得满地都是，番茄汁打翻在地，像一滩血触目惊心。
　　拂婴想起那把闪着银光的匕首，心犹如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揉捏了一下，急匆匆站起来要跑上楼去，谁知罂粟从身后踢了她一脚，只觉腰部一麻，疼痛随即攀沿上来，就在这时，后边风声又起，她只好回身周旋，可是寡不敌众，再加上她多日未曾喝过新鲜血液，体力落了下风，根本不是两姐妹的对手。
　　拳脚像冰雹重重砸在身上，她一个不留神，被蔷薇压倒在地上，罂粟抓住她的头发，朝地上用力磕了几下，虽然是木地板，但拂婴都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她奋力反抗，拼着一股狠劲将蔷薇扫倒，然后发了疯似的扑上去抓她的脸。
　　“都给我住手！”夕颜婆婆充满威严的声音响起，及时喝止这一场斗殴。
　　三人停下来，相互怒视。拂婴因为脚踝受了伤，只能坐在地上，她的额头又红又肿，嘴角流着血。蔷薇雪白的脸上有几处抓痕，头发乱得像鸡窝，只有罂粟看起来稍微好一点。
　　“你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整天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夕颜婆婆环顾了一圈，目光落在一团狼藉的地板上，“谁把早餐掀翻的？我都跟你们说过多少次，浪费食物是可耻的行为，可你们总是把我的话当做耳边风，是不是？”
　　在夕颜婆婆严厉的注视下，蔷薇心虚地缩到罂粟的背后去。
　　“我看你们是吃饱撑着才会打架，今天都回自己屋里去自我反省，谁都别想吃饭。”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侧头望向身边的少年，示意他将手里的东西拿过去。
　　拂婴看着安小然将那杯琥珀色的液体端到自己面前，然后他亲手拿起杯子，一言不发地递到她的嘴边。
　　拂婴没有要喝的意思，只是眼巴巴瞅着他。
　　“拂婴，把药喝了，回房去。”夕颜婆婆远远地看着他们，“蔷薇罂粟，立刻带着你们各自的药人离开餐厅。”
　　这一声令下，谁都不敢久留。拂婴喝下那杯血，急急忙忙站起来，脚踝剧痛之下根本走不了路，安小然沉默地抱起她，将她送回房去。
　　“小然……”
　　把女孩放到沙发上，安小然转身欲走，拂婴出声叫住他。
　　安小然垂首站立，静静地等待主人指示。
　　拂婴又急又气，拉住他的手说：“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明明还没有丧失本性，你还是可以说话的，你为什么不看我？”
　　安小然的手腕上裹着一层白纱布，拂婴攥得紧了，感觉有一股热流涌出来，她吓了一跳，忙松开手，细细查看动脉附近的伤口，确定没有造成大损伤才放下心来，抬头正好对上安小然的眸光，不由一怔。他的眼睛依然漆黑明亮，只是弥漫着浓烈的哀伤。回想两人初相遇，夜幕中正是这双耀如星辰的眼睛吸引了她，她从没想过要将他变成自己的药人，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缘自这双眼睛，她无法想象这么漂亮的眼睛，一旦失去灵气会是什么样子。
　　如今，这双眼睛蕴含许多复杂感情，有痛苦、有悲伤、有无助，甚至有对她的怜悯，唯独没有流露出一丝敌意。
　　拂婴稍稍安下心来，她知道，他并没有如先前说的那样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