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婴》小满浣花

3、chapter 3

　　傍晚，拂婴出现在安小然的房间。
　　安小然还在沉睡，他的头发很黑，与白色枕头搭在一起好看极了，拂婴伸出手，抓了一缕放在手心里轻轻抚摸，这个男孩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气息，像外面和煦的清风，像太阳下的五彩泡泡。拂婴蹲下身，把脸凑到他面前，忽然伸出舌头舔了他一下。
　　安小然马上醒了，目光又惊又奇。拂婴觉得好玩，眨眨眼，又舔了他一下。安小然对她这个猫一般的举动并不陌生，第一次见到她，她也是这样，只是舔着舔着就咬了他一口，那个伤口直到现在还继续恶化。
　　“拂婴，你……是人么？”安小然终于将心底的困惑诉出口，“我指的是……像我一样的人。”
　　拂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美丽的眼眸渐渐流露出悲伤。
　　“你害怕么？我跟你不一样……”拂婴捧起他受伤的手，贴在脸上蹭了蹭，“我是博士驯养的猫女，博士在我体内植入了猫的细胞组织，严格来说，我不是真正的人。”
　　安小然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惊讶，有关猫女这种生物的存在N市流传许久，但传闻都是夸大了，有人说看见过长着猫尾巴的女孩，拂婴没有尾巴，但是她的很多举止都跟猫如出一辙，小乔在听完他转述之后，笑称他可能遇见了传说中的猫女，小乔的话向来没一句准的，这回却是不幸言中。
　　“你说的博士是谁？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拂婴茫然地摇头：“博士就是博士，我只从电脑上见过他，每次他过来，婆婆会事先给我们吃睡觉的药，我们都是他实验对象。”
　　“你们？”安小然吃惊地叫起来，“除了你，还有其他人？”
　　“还有一对双胞胎，以及……”拂婴犹豫了一下，“以及她们的药人。”
　　“药人？”安小然震惊到极点，“那是什么？”
　　拂婴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是面对安小然的眼睛，她没有拒绝的勇气，“我们三个人是从小打生物针剂的，可是那种药水不能长期连续使用，为了维持体内两种血液的平衡，这里每个人都要有一个伙伴，由他们当代替品，往他们皮肤里注入大量药剂，我们只要定时喝他们一点血就足够了……”
　　听完她的解释，安小然睁大眼睛望着她，“那他们和你们有什么不同？他们不是一样要变成半人半猫的生物么？”
　　拂婴再一次摇头，否认他的想法，“用在药人身上，药剂的份量是平常的两倍，他们进化成猫的速度更快，而一旦他们不被需要，博士就会把他们丢弃。”
　　安小然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冰窟，一股寒气侵入四肢百骸，“他们会死吧？用一批又一批的药人来维持你们半人半猫的身体，给你们当食物，这种做法太残忍！”
　　拂婴不愿承认这样血淋淋的事实，但是也无可辩驳。
　　安小然看着她一双无辜的眼睛，心底忽然窜出一股厌恶，“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就是为了把我变成你的药人，是不是？”
　　拂婴呆了一呆，定定地望住他：“你讨厌我了？”
　　“如果你把我变成你的药人，我一定会讨厌你。”
　　拂婴心里一抖，想起夕颜婆婆告诫她的话，到底是要放了他还是将他沦为药人？放了他，她注定失去他，留下他，他也会如他所说讨厌自己，这些都不是她要的，她不知道怎么取舍。
　　直到天黑，也没有做好决定。这时，一个药人来敲门，请她下楼吃晚餐。
　　他同拂婴说话的时候，安小然在后面仔细打量他。就外表而言，那药人与常人无异，但是目光呆滞，动作僵硬，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傀儡。
　　想到自己很可能成为他们的同类，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安小然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他跟着母亲生活，母亲不是温柔贤惠的人，甚至不愿付出多一点的爱来照顾他，但是这并不影响安小然憧憬未来，他是个有志向有理想的人，他相信凭自己的能力可以改变生活的窘迫，他怎么能当别人的药人，然后不明不白地死去呢？
　　那简直不可想象。
　　在拂婴下楼吃饭的空隙，他逃跑了。
　　拂婴再次看见安小然，是在第二天的晚上。安小然全身都是伤痕，衣服被荆棘割破好几处，伤口创面很小，却很深，正缓缓渗出血来，两个面部僵硬的药人把他强行按压在沾满灰尘的木地板上，等待夕颜婆婆处置。
　　蔷薇跟罂粟两姐妹坐在黑皮沙发上，一脸幸灾乐祸。
　　罂粟轻笑了两声，说：“拂婴，你跑出去大半个月，就找回来这么个东西？”
　　蔷薇跟着哧哧笑起来，“不是说要找黑米回来么？难道是因为太久没服药，连猫跟人都分不清了？”
　　见拂婴咬唇不语，两姐妹肆无忌惮的笑声响彻整个大厅。
　　“够了！”此刻，夕颜婆婆出现在楼道口，拄着拐杖慢慢走下来，经过拂婴身边看了她一眼，心中不由叹息，拂婴刚出生就被博士带过来，论感情，夕颜婆婆喜欢她更胜过那对姐妹，如果安小然没有逃跑，她或许可以看在拂婴的面上偷偷放他走，但现在……
　　她的余光瞥见一旁正窃窃私语的蔷薇罂粟，心知安小然是不能放了。
　　“婆婆，你要怎么处置他？”是拂婴的声音。
　　夕颜婆婆静默片刻，不动声色地说：“黑米不见之后，你身边缺一个药人。”
　　拂婴走到安小然身边，蹲下身，伸手抬起他的下巴，那双明亮的星眸现在黯淡无光，半睁半阖着，修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团阴影。她冰凉的手指在他脸上轻轻抚摩，不经意碰触到瘀伤，他的睫毛颤了两下，好看的眉尖微微蹙起。
　　拂婴把脸贴在他的脑袋上，仿佛在思考什么，过了良久，她喃喃地说：“你为什么要逃跑呢？我喜欢你，想跟你做朋友，所以带你回我的家，你不想当我的药人，我不会逼你，可是你为什么那么着急跑掉？你想过我的感受么？是你自己说的，可以做我的朋友，现在你后悔了？”
　　她根本是在自言自语，因为她没有给安小然回应的机会。当着夕颜婆婆、蔷薇罂粟和所有药人的面，她把大家都熟悉不过的黑色小药丸喂进了安小然的嘴里。
　　安小然在半昏半醒中，只觉脖颈上的皮肤像被雨点打湿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