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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纸扇 ...

  •   今年的夏天究竟有多么酷热?撩拨得本不安宁的内心更显烦躁,佐藤健三望着车厢窗外暗忖。铁轨上的火车车轮似乎也感应到了他此刻的想法,配合的发出“咔哒、咔哒”的应和声,整列火车都因此而不断“吱吱”作响,简直像是随时都要散架一般。
      佐藤最初想要选择搭乘自琦玉县直达长崎的客船,但鉴于这次事态紧急,只好乘上这列火车。然而,在出发的那天中午,他接到来自麻谷家的传信,得知好友麻谷修志意外去世的消息。当时的他与其说是感到惊讶,不若说是惊恐。难道是“她们”所为?不,不!不可能!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佐藤虽不是懦弱的男子,但这次他却不禁产生深深的恐惧,仓皇的奔往车站,一路上都在默默祈祷着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巧合。轨道两侧的青青麦田生意盎然,随风鼓起阵阵波浪,似乎在试图安慰着不平静的人。
      火车缓缓驶入终点站,佐藤步下台阶,四周久违的长崎景色勾起了他童年时的记忆,一路的恐惧暂且得到压制。究竟有多久没有来到这里了呢?记不清晰,大约自八岁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然而此次因为外祖父在战火中不幸罹难,他必须代表他身患重病的母亲前来吊唁。
      等待许久,天色渐晚,之前涌下车站的旅客慢慢散去,却始终未见到前来迎接自己的人,佐藤开始难不住性子,准备亲自打听外祖父的住址,自己寻去。
      “请问您是佐藤少爷吗?”身后忽然传来轻柔的询问声,莺声婉转。佐藤蓦然回头,双眼见到的是一位略年长于自身的年轻女子。稍一打量,却发现对方的打扮不同寻常,身着华美的大红色吴服,高梳着典雅的发髻,面上和双手用白粉刷得雪白,蛾眉黛青,唇染朱红,鲜艳的如同刚刚从人的心脏中挖出的血。这是只有歌舞伎登台表演时才会有的独特装扮,怎会有人穿成这般模样前来接人?
      “佐藤少爷,妾身是前来迎接您的,十分抱歉让您等候到这般时日,请您恕罪。”女子俯身行礼,声音轻柔飘渺,仿佛寻不出踪迹,话语间满是歉意却又不失雍容沉稳。
      “你认识我?我们见过面吗?”
      “不,我们从未过面,然而少爷您的面容同您的外祖父中川大人年轻时如出一辙,妾身不会认错。”女子抬眼回答,双眸百媚千娇,流光满目,一眼勾魂。
      对方准确的报出了外祖父的姓氏,而自己确实同年轻时的照片有几分相像,不禁打消了佐藤心中的几分疑惑,但面对不知身份的女子却不能产生丝毫的松懈之感,反而更觉得没来由的紧张,女子口中的言辞不合时宜,那是一种几十年前的老者才使用的措辞。
      “请问小姐如何称呼?”
      “妾身区区一介卑微的舞伎,哪里有何姓名,承蒙不弃,中川大人赐名吾妻音美,可称呼妾身为音美即可。”
      “哦,音美?”佐藤口中喃喃念道,的确是一个美丽的名字。
      “少爷,天色已晚,请随妾身移步,中川大人的吊唁仪式将要开始。”
      女子似是请求,又似是命令,一股莫名的魔力牵引着佐藤的脚步,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女子身后,一同踏上早在门口等候的马车。
      一路行程,两径浮草轻摇,风中飘荡着马蹄踏泥之声和车轮滚动之音。夜色深沉,车中两人对坐无言,经过的时间长短渐渐难以估论,假如以人的一生比拟,一路走来早已超脱三生三世,青丝白发,碧落黄泉,轮回不过尔尔。
      “少爷,到了,请您移驾。”女子忽然的一句话,使得这一程上的佐藤如梦初醒,马车何时停下,他完全没有感觉到。
      走下马车,佐藤所看到的的一座他今生不曾见过的宅院。这不是外祖父的宅院,虽然多年未归,但他清楚的记得宅院的门口处种有一株枝繁叶茂的樱花树,据说是外祖父年轻时亲手所植,自己幼时每逢花开灿烂时都会和外祖父全家在一起赏花,而眼前宅院的门口却什么树木都没有。
      “音美,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佐藤对身旁的女子更感不安,他不敢回头,唯恐自己的面上出现不受控制的恐惧神态,故作镇定的问向静静伫立在身后的音美。
      “不会的,少爷,通往中川大人府邸的路妾身铭刻于心,绝不会错,大人的棺木便停放在正厅中,请您一同前去吊唁。”女子言之凿凿,佐藤只得强行进入正厅。
      正厅塞满了黑暗,内中空无一人,一副棺木摆放在正中,借助长明灯昏暗的光芒望向打开的棺盖,棺中那张安详的脸确是外祖父中川家司。佐藤长吁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下来。
      “少爷,请您稍候,吊唁马上开始。”
      “什么?”佐藤不由一惊,“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是的,少爷,请您稍坐。”音美言罢,兀自走到厅中一侧,从怀中取出一把纯白的纸扇,端庄跪坐,天花板上神奇的投下一束洁白的如同明月的光束将她笼罩其中,不知何处响起轻缓的弦声。音美应和着节拍窈窕起舞,曼妙舞姿,百转千回,说不尽内中凄美,佐藤忘记了恐惧,只知自己今生从未有缘见过这等歌舞。
      一曲终了,音美走到佐藤身边,将手中白纸扇交付于他,绝美的容颜凑到他的面前,眸眼含情,内中却又暗藏无尽的离愁与不舍,“中川大人,这是您当年送妾身的白纸扇,妾身生死携身。今日原物奉还于君,我们再不相欠。”
      哀哀悲鸣,声声相思,个中难解的一世恩情痴缠,此时此刻竟在佐藤眼前历历浮现。

      “优子,这把白纸扇是我家三代相传之物,今日赠你。”
      “中川大人,这怎么使得,妾身如何担当得起。”
      “这把纸扇若能配得上你的曼妙舞姿,亦是所赠应当。”
      “谢过大人。”
      “你愿随吾远走高飞吗?”
      “啊?大人,这如何使得!”
      “我只问你是否愿意?”
      “大人,妾身愿意。”
      “好,我今日为你更名为吾妻音美,十日后月圆之夜,我前来寻你。”
      “妾身必将恭候大人。”

      “你就是町中最有名的舞伎优子?”
      “是的,大人您是?”
      “中川寿喜,家司的父亲。”
      “哦,不知大人今日为何前来?”
      “我那蠢儿子想要和你私奔是吗?”
      “额!大人,这、这……”
      “真是个混蛋儿子!留恋酒色也就罢了,没想到竟然还做出这般荒唐事!”
      “大人,请听妾身一言,妾身和少爷是真心相爱的。”
      “混蛋!你在舞台上无论怎样的美貌,但记住你在台下仍是一个男人,不要用妾身这种恶心的称呼。来人!把她给我投入井中溺死。”
      “大人!”

      “佐藤少爷,不要在这里睡觉,会着凉的。”中川家的老管家梅下春九郎轻拍着靠在车站长椅上睡着的佐藤的肩,经过一甲子风霜侵蚀的面上堆着慈祥的笑容。
      佐藤醒来,惊奇地发现天色仍是刚下火车的时分,难道刚刚的一切都只是无缘由的怪梦。
      “好了,少爷,我们回家吧。”
      “哦,好的。”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怪梦而已,“对了,梅下先生,您听说过吾妻音美这个名字吗?”佐藤将梦中的故事当做一个笑话说给老人。
      “少爷,那或许并不仅仅是一个梦啊。”老人面色凝重,无奈的开口讲述一段难以被世俗容忍的孽缘。
      中川家主中川家司年轻时深陷酒色之谷,同一位当时闻名遐迩的男艺伎产生了不伦之情,最终竟然相约私奔。然而却被上一代家主寿喜提前发现,扣押家司,强行将舞伎投入旅店的井中溺死。
      直到寿喜病逝,家司继承家主之位,才偷偷将其尸身自井中捞起,并埋在家门前。为掩人耳目,又为寄托哀情,便在埋骨处栽种一株樱树。
      “两天前,家中的那株樱树突然一夜枯作朽木,或许是世间再无可牵挂之物,追随老爷而去了。”
      不伦的爱,不许的情,究竟是真是幻,都被晚风吹散。佐藤正待转身归宅,老人却在背后叫住,“少爷,刚刚你睡着时,这把白纸扇掉落在你脚边,应该是少爷带来的吧。”
      佐藤默不作声,从老人手中接过不再纯白的纸扇,纸扇上增添了瓣瓣樱花纹饰,谁知那不是有人今生哭尽了眼泪而流出的血滴所化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白纸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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