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姐》楼颦珂

2、高冷寒的婚礼

　　洛绮一时脑热就坐了6个小时高铁跑到了J城。之所以选择高铁，是觉得自己半路打消主意还能中途下站。最近工作真是太拼命了，微博微信空间都没怎么玩，对于高冷寒的婚事竟毫无耳闻。
　　有必要说明，高冷寒写了一手非常骚气的字体，她签收快递的时候一眼就认出来了，即使寄件人和电话都没写。
　　偷拆别人的信件不好。所以洛绮看完后完整地粘了回去。
　　她原指望林述恩能带她一块儿去，可是那晚林述恩一反常态超积极地帮她扔了垃圾，她眼睁睁看着某人把请柬也扔了。
　　于是洛绮愉快地决定了，收拾包包一个人去。
　　她很小的时候就有心律过速的问题，在认识高冷寒之后明显加重了。出门没拿药和内裤，颇有些悲催。心跳130不是什么舒服的感觉，但就是想见高小姐。过了好几年，好想见。
　　早知道一到旅馆就把手机关了，大半夜的震个不停，第二天脸果然浮肿了，不过这点勉强还可以忽略。洛绮站在卫生间看着自己的脸，手里拿着念研究生时候的照片。几年前她去开过外眼角，其实她的脸本来就小，眼睛变大的效果很明显。真是好担心被眼毒的老同学吐槽。
　　但愿小烟熏能帮上点忙。深蓝色的挑染她打算留着，没必要迎合高冷寒那种黑发控还特地洗了。
　　镜子里有精致的妆容，得体的套装，符合年龄的细纹。看着粉底盖不掉的抑郁，洛绮瞬间失去了出门的勇气。
　　尽管如此……今天也一定要混进那个该死的国际饭店砸场子，总不能让高小姐的期待落空。

　　吸进去的空气很冷，而国际饭店门口一派喜气，让人看了好生厌恶。
　　洛绮在琢磨怎么混进去的时候，发现一个抱孩子的女人远远地就在朝她挥手。天，这个拖家带口身材走样的女人是当年那个前凸后翘狐狸一样的舍友吗！
　　唯一不变的，是舍友俞小惠一贯的毒舌。
　　“你变了好多啊小洛，我都不敢认了……变漂亮了哦！不过，你是开了眼角么？”
　　洛绮缓了缓要宰了俞小惠的心情，低头苦笑，“孩子很重吧，来来来，我帮你拎包……”
　　似乎她和俞小惠都属于积极分子，来得有点早。洛绮以为坐下来就相安无事，俞小惠并没有停止她令人发指的言行。她伸出一只手指指了指目无焦点的洛绮，回头对已经会咿咿呀呀的娃说，“宝宝，这就是妈妈跟你说过的怪阿姨。妈妈不在的时候，千万不要被她拐掉，知不知道？”
　　洛绮满脸黑线，心想那你还坐我旁边。抬头看闹哄哄的人群，她一眼认出了高冷寒的母亲。这位妈妈来过三次学校，是真的很宠女儿。洛绮看着那张慈祥的脸想，要是自己结婚了，母亲也会露出这种欣慰的笑容吧。她第三次见到高冷寒的妈妈时，和高冷寒的关系已经很不好了，偏偏高冷寒还留下高妈妈和洛绮单独相处，洛绮还不得不帮个子娇小的高妈妈挂衣服。实际上洛绮当时有种控制不住的冲动把自己都吓到了——你知道你女儿是同性恋吗？最终还是没爆出来。
　　研究生院可以请的人不多，这桌也比较偏。洛绮捏了捏孩子的小脸，漫不经心地说，“小惠，高冷寒没有请我。老子要坐到中间去，好让她一眼看到我。”
　　俞小惠抽出手来一把按住她的包，“你要干嘛？成熟一点吧！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当年不就是为了点小事吵架吗？我现在都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退学？”
　　洛绮面对一无所知的舍友说不出话来，抬头看到一个新郎模样的西装男在招呼宾客，还有往她们这里靠近的趋势。个子高却没身材，皮肤又黑又粗的男人，真是难以置信高冷寒的眼光如今差到了这个地步。当然被情敌评判总是有失公允的，这时候俞小惠和新郎招了下手算是示意，回头嘀咕了一句，“皮肤黑的穿白西装真不好看……但是外国的黑人穿着很好看啊，好像黄种人穿就没那种感觉……”
　　洛绮微笑着接上，“因为黑人体格都比较好啊……小惠，只有我一个人有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么？”
　　俞小惠闻言皱皱眉头说，“好了别瞎想了，混吃混喝完就回家洗洗睡吧。聪明的女人都不会以貌取人的，高冷寒又不傻。今天排场这么大，你是不知道，这里是J城最贵的饭店，这男人铁定很有钱。”
　　洛绮受到的打击并不是高小姐找了个“有钱的男人”，而是她找了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她无法想象高小姐和男人是怎么上床的，或者更久之后，和身边的同学一样手里抱个娃的场景。她那颗又小又薄的玻璃心都快被爪子挠破了。
　　跟几个熟面孔打了招呼，真没想到高冷寒还请了研究生院的导师。客人陆陆续续到了，大堂里的空位已经没剩几个，司仪也上台了。洛绮低头看手机，婚宴开始的时间已经超过得有点久，但是今天的新娘影儿都没有，新郎看上去也有些不淡定了。
　　她忍不住戳了戳俞小惠，“喂，我觉得有点不对劲，那贱人是不是逃婚了？我帮你抱小孩，你去后台看看什么情况好不好？”
　　还没等俞小惠答应，前面就传来一声巨响，洛绮的乌鸦嘴时隔多年再次显现威力。
　　安全通道的门是被撞开的，一团白色的蕾丝从里面冲了出来，有点方向不明，在满场震惊中狼狈的新娘看起来打算往门外跑。洛绮和俞小惠坐在相当靠近门的位置，面对眼前戏剧性的一幕俞小惠甚至放下孩子站了起来。
　　一个穿黑色皮夹克的女人在后面跟了过来，把手中的玻璃瓶扔到了地上，发出“刺啦”的响声。几乎是同一刻，新娘被累赘的裙子绊了一跤，整个扑倒在了地上没爬起来。
　　俞小惠瞠目结舌地看着洛绮风一样冲到了事故中心，试图把高冷寒从地上扶起来。皮衣女则走上两级台阶，一把抢过了司仪手里的麦克风，居高临下地看着会场内的所有人，“真是抱歉啊，破坏了今天的婚礼。”皮衣女嘴上虽然说着抱歉，脸上却一丝歉意也没有。
　　俞小惠记起来自己见过这个女人，高冷寒带她出来和自己还有洛绮吃过几次饭。除了看洛绮的目光不太友好之外，是个外表和性格都很普通的女人。
　　这个自己看来完全不起眼的女人此刻完全无视满脸愤怒的新郎已经拽住了她的胳膊，提高音量一字一顿地继续说，“高冷寒，你也装够了吧，结什么婚啊，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
　　洛绮当然也听到了，她感觉到无数目光朝这边射过来。怎么就没人来帮忙呢？吵吵闹闹的她根本听不见高冷寒捂着自己的脖子想跟她说什么。这时候安静下来了，她才听出高冷寒说的是“水……”洛绮这才发现高冷寒的下巴、脖子和手臂上都有烧灼的痕迹，但是桌子上只有饮料，自己的包里似乎有矿泉水。洛绮立刻打开包，拧开瓶子，此时的高冷寒抓过就往脖子上倒。
　　洛绮看到高冷寒的另一只手的指甲已经嵌进了手掌心，就开始不争气地哭，都没注意到皮衣女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酒店。
　　高冷寒把一整瓶水倒完，摸出洛绮包里的手机拨通120，然后啪一下贴到洛绮耳朵边，在洛绮断断续续报地名的时候，掀起一层裙摆盖住自己的脸。

　　等亲戚们后知后觉，120也姗姗来迟的时候，洛绮早已经溜回到下榻的旅馆。雪白的肌肤被灼伤后的变色，却一直还留在洛绮的脑子里。
　　这会儿她意识到那个上台演讲的女人是谁了。怎么说呢，这女人干了洛绮一直想干的事，但洛绮还是觉得，这一出整的真是丧心病狂。洛绮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要去哪儿，回去的机票也没买，就是活脱脱一个站在废墟外围，连作案机会都没有的自杀式袭击者。
　　手机又开始震了。林述恩打过去的第24个通电话终于得到了接听：“……恩恩，冷寒的婚礼黄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同性恋……你来有什么用？又不是我曝光的……好啦，我要晚几天回来……”
　　嘴上说着要留在J城，她连高冷寒被送去哪所医院都不知道，也没有高冷寒的电话，这种脑子里一锅粥的状态持续到了第二天傍晚，俞小惠给她打来电话，“小洛，高冷寒为了躲她爸妈，现在偷偷转到了七院，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为什么一进医院，就会有一种人在地狱的感觉呢？
　　洛绮小时候多病，对于吊瓶和针头的记忆已经深入骨髓，更别提消毒水的味道和老式紫外线杀毒器。哭不死的孩子，气息奄奄的老人，过劳的护士，穿行于其中，根本不会意识到这是栋崭新和干净的大楼。
　　对于精神高度紧张的洛绮来说，战地只不过是从闹哄哄的喜宴，转移到了闹哄哄的病房。高冷寒待的三人病房只住了两个，却比住满的病房还要吵——很显然医院没有限制家属数量，邻床那个十几岁小姑娘不停地要这个要那个，她的父母和爷爷奶奶都有持久战的架势，而一边的高冷寒一个人万念俱灰地看着天花板，以至于洛绮进门放下果篮，坐下来三分钟都没想出要说什么。
　　俞小惠没说高冷寒的嗓子是不是烧哑了，她现在也没胆量问本人。洛绮觉得这边安静得异常已经引起了那一家子的注意，预备出去洗个苹果先。这时高冷寒转过头来，用属于她的柔媚嗓音对着洛绮极轻极快地说了句，“亲我。”
　　洛绮环顾四周，第一反应是幻听。薄而红润的嘴唇在眼前一张一合也绝对是幻视。天杀的医生干嘛不把这女人的嘴也用纱布包起来呢？
　　旁边有未成年人，这里是医院。洛绮来探病不是为了和这女人一起进精神科。
　　高冷寒似乎察觉了洛绮想用苹果堵上自己的嘴，这次她的音量提高了一点，“给你三秒钟，不然就带着你的破果篮滚出去！”
　　恐吓立刻起效，洛绮闭上眼睛就亲了上去。伤患的唇瓣有点干，但是很柔软。令洛绮受不了的是，这位伤患似乎毫不在意接吻可能导致的感染问题，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非得深入彻底地交换了口腔细菌才算完。
　　高冷寒终于放开她，洛绮脑子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被迫公开秀了多久。3分钟？5分钟？久违了，130的欢快心跳。
　　从围观的水果中抓起一个，装作要去洗的样子，她逃离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