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姐》楼颦珂

1、洛绮和她的情人

　　那年有两个词横空出世，绿茶婊，董小姐。
　　洛绮当然不能把那年的烂桃花归罪于这两个无辜的形容词。何况她的心上人也不姓董。
　　整个人蜷在柔软的真皮椅子里，想起今天下午她的起诉状没递出去就一脸郁卒。年末法院忙翻天，最后一周照例是不收起诉状的，她居然忘了，还好死不死地刚好迟了一天！
　　本着多拆一对是一对的执业理念，洛绮在心里默念你们可别过个除夕就和好了。

　　外面传来钥匙开动的声音，一个西装革履，背着公文包的男人头也不抬地推门进了屋。
　　抱着双臂一动不动，而不是递上拖鞋和热吻的洛绮，从某种角度来说的确算不上合格的情人。
　　来人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她的冷淡，自顾自挂好西装洗了手，脸上浮现出温柔的笑意。“听说你下午被受案庭的人虐了？”
　　洛绮的情人，有着十分端正的五官和温文尔雅的气质，唯一的缺点是身高只有173，是洛绮随便穿双高跟就能俯视的高度。
　　不过，他们在过去的四年里也没什么机会并肩同行。
　　即使到了下班时间，发型也一丝不乱，从不迟到早退嫖妓的年轻法官林述恩，此刻正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凝视着洛绮。
　　套着大长T，撅嘴发呆的情人只比自己小一岁，今年也有29了。也许是新年快到了的缘故，林述恩毫无缘由地在意起年龄来。
　　要说从来不怀念年少轻狂的时候，绝对是说谎。说起林述恩当年，也算花花公子一个，最少的时候都是同时交往三个妹子，不过，他的潇洒人生在睡了省长女儿的那个早晨就结束了。娶了门当户对的娇娇女，换来仕途上的一帆风顺。婚后第二年，洛绮就闯进了他的人生，而忙于购物和玩乐的太太至今毫不知情。
　　林述恩最近赶报告赶得都快阳痿了，每天爬出法院只想找个地方躺倒睡觉。以前他总是不想回去面对积极造人的太太，太太在婚检时就查出有不孕不育的病症，却一直没有放弃求子，每次结束什么疗程或者用了什么偏方都要缠他一阵。现在太太跑了，找个有人的地方躺倒就睡都成了奢望。这一头洛绮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他总不能实话实说是把情人当大号抱枕吧。
　　有时候林述恩怀疑，很多夫妻是不是生活过得太平淡了才想着生个孩子出来玩。对熊孩子无甚好感的他，真正看到亲属中没有孩子的孤老时又对凄凉的晚年有些恐惧。
　　所以，前几日在头脑很不清醒的时候，在被窝里紧贴着情人的玉背问了句，“跟我生个小孩怎么样？”
　　他明显感觉到洛绮僵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了往常的冷静，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可以啊……跟我结婚。”
　　类似的困局总是能成功套住他的欲望。在决定娶娇娇女之前，他和刚恢复单身的初恋女友见了几次面，而且莫名地极想和初恋睡一次，被这种念头挠得受不了。初恋也是这副似笑非笑的模样看着他说，“好啊……你先跟我结婚。”
　　女人啊……即使自己阅女无数，身旁的这位也绝对是小说和电视里才会出现的品种。就在不久前，林述恩认真地问她打算怎么养老，结果洛绮说了句他绝对想不到的答案——“养什么老？我一到50岁就自杀。”
　　如果别的女人当他面这么说，他会当笑话来听，不过洛绮这么斩钉截铁地说出来，他的面前立刻浮现出曾经和情人去玩绑腰蹦极时的场景。明明情人也是第一次玩，腿软的却只有自己。在提议双人跳的时候，比他先准备好的情人站在悬崖边一脸鄙视，还白了他一眼，“双人跳很危险的，菜鸟级不能玩。知道你胆小，我先来好了！”
　　蹦极馆的助理拍下了漂亮的情人在半空中张开双臂还露牙大笑的高清组图。对自己的丢脸早有预感的林述恩恳求工作人员不要帮他拍了。他在离开平台的瞬间就吓得连声惊叫，如果这还不算逊毙的话，回程中发现情人在欣赏自己当时扭曲面容的连拍，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此后，每年情人过生日必定拉他去蹦极，坠落高度也在逐年递增。
　　每年……都是一道坎。想起来就冒寒气。
　　养尊处优无所事事的太太，对结婚和小孩全无兴趣的情人，维持着他三十岁人生某种微妙的平衡。工作没有出纰漏，旧情人也断得很干净，没有什么喜当爹的闹剧。如果真有什么值得烦恼的，大概就是来自好友的一封快递即将打破给他平静的生活。

　　这个朋友是小他一届的学妹，他们的关系从很久以前就很亲密，有着共同的审美和兴趣爱好，而当男人和女人的审美高度一致时，其中必定有一个是基佬。
　　没错。他的学妹高冷寒是如假包换的同性恋。
　　这位高小姐前几日突然说要寄东西过来，说今年有惊喜。他的心里就开始打鼓，为了保险起见，给的是情人家的地址。在情人家里拆的时候，信件还是未开封的状态，但内容是他绝对想不到的。
　　为什么一定要用实物的形式，原因显而易见。如果你身边的纯GAY说他要和女人结婚，不收到烫金请柬的话完全没有真实感。随请柬还附了一页纸，上面有一行好看的钢笔字，“亲爱的恩恩，好久不见，你想我吗？”
　　鸡皮疙瘩一地的同时，他并没有漏看下面紧接着的三句话。那才是重点。
　　“不许带你老婆。我讨厌她。”
　　“可以带洛绮，但是不要让她离开你的视线。”
　　“如果实在没空来，看好洛绮。你不来，她也不许来。”
　　洛绮和高冷寒有一些共同的朋友，知道了婚礼也不奇怪。
　　洛绮正在厨房榨黄瓜汁，看起来没什么异常。虽然加了蜂蜜的味道很不错，但大冬天的还是喝得林述恩透心凉。先不去想婚宴那天自己有没有饭局，此刻站在2米外的情人身材虽然纤细，可是实打实学了5年散打的，曾自吹能赤手空拳对付三个男人。用武力压制是彻底没戏。
　　用手铐铐4个小时？情人要是因此气跑了高冷寒又不会赔一个给他。总之，这笔风流债又不是自己的，不管也罢。
　　林述恩索性把请柬连同快递包装都扔到楼外的垃圾桶，然后把这件事抛到脑后。

　　一周后，他醉醺醺地打开情人家的门，却发现情人不见了。
　　这才相信，高小姐的被害妄想症并不是没有理由。明天就是12月31号，高冷寒的婚礼。
　　事情大条了。林述恩连酒都吓醒了。
　　忘了给手机充电，只能用固话打情人，等了半天才听到一声“喂？”
　　他反倒不知道问什么好。顿了下，问，“你在哪里啊？”
　　洛绮的声音带着起床气，“不是跟你说超过1点不许来吵我睡觉嘛，你知不知道女人睡不好很容易老啊……你又喝高啦？”
　　林述恩努力不让情人听出他已经喝到了有些大舌头，咬咬牙又问了遍，“你在哪里？”
　　情人幽幽地说，“……我在J城啊，明天要开庭。你忘啦？”
　　林述恩在脑海中努力搜索，为什么自己毫无印象呢？没等他回过神来，情人就和他道了晚安，啪嗒一声挂断了电话。
　　第一件事，高冷寒就在J城工作，结婚。
　　第二件事，是林述恩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想半天才意识到的。明天是周日，开屁个庭。洛绮这是明目张胆地敷衍他。
　　再打过去，那女人居然关机了。

　　要说对高冷寒的未婚夫不好奇那是假的。也很想看学妹穿婚纱的样子，据说小胸穿婚纱更有纯洁的美感。
　　别看高小姐现在是长发飘飘，刚进大学的时候头发可超短，拖着一个行李箱就来报到了。负责接新生的林述恩和舍友对本班唯一的南方妹子充满了幻想，打死也不会想到来了个又白又高的帅T和他们抢妹子。唧唧喳喳大包小包的一堆女生中，只有一个小箱子的高冷寒不笑不说话拽翻了天，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过了两年学妹留了长发，穿起裙子，系里对于她是同性恋的猜测便平息了一些。高冷寒也从来没有承认过。一整个大二，林述恩和高冷寒出去吃饭打台球的次数过多过频，终于升级为高小姐的绯闻男友。其实那段时间林述恩可郁闷了，他垂涎已久的系花被高冷寒掰弯了，而且他确定系花原本是喜欢男生的。
　　高冷寒是大三的暑假勾搭的洛绮，那时候和系花还没分手呢。鉴于系花是大四出的国，洛绮真的是被人玩了还不自知，直到现在还对高冷寒念念不忘。
　　总觉得情人是故意弄翻了香水，现在整个卧室里弥漫着浓郁的柑橘系的甜香。孤枕难眠的林述恩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女人而且还在毫无睡意地高速运转。年轻的时候真是超迷恋丰满的胸部，可是现在连D罩系花的脸都记不得了。他曾经向高冷寒倾诉自己真的好想要大胸，当时高冷寒听了还吃吃地笑呢。今时今日，自己想要什么似乎也不重要了，初恋的人，和洛绮的心，他都得不到。却也不得不承认，只有得不到的才会一直留在心里。
　　以前甩掉的妹子，到底会不会有人还想着自己呢？自己常常跟洛绮说人要往前看，今晚上自己又是在犯什么毛病。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林述恩终于入梦。他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梦见洛绮侧着身子坐在医院的病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