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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我喝醉了,你来接我 ...

  •   这个夏天结束之前,我终于又见到林夜。
      那个时候,尹天明的公司已经彻底荡到谷底,诉讼通知甚至已经寄到家里来。林夜真狠,他分明想置人于死地。
      我便是在这个时候见到林夜的。他平常从来不会主动联系我,偶尔偶尔,极少数酩酊大醉的时候,会打我的电话。这次也不例外。
      他在电话那头一直不说话,没人肯开口打破沉寂。过了很久,直到察觉到他要挂电话了,我终于开口喊,等等。
      但他还是挂断了。我犹豫了很久,才又给他打过去,起初他没有接,最后却又打过来,他在电话里问我什么事。
      我很犹豫,不知道是不是要开口求他。我的请求他从来没有答应过,我想他这次也一定不会答应。他那么恨我,恨我没有信守承诺,可现在我却因为那个罪魁祸首的男人去求他,求他高抬贵手。他不会答应,只是想想便知道他不会答应。
      但我最终没有拗过自己内心的挣扎,我抱着一线生机开口,“你放过尹天明吧。”
      他沉默了好一阵才说,“我喝醉了,你来接我。”
      我想我该严词拒绝,但是我没有。胳膊拧不过大腿,他是大腿,我不得不低头。
      他没有骗我,他真的喝醉了。我到的时候他都还在喝,一副至死方休的样子。他的那些朋友当中没有许蔚,不过倒有几个我认识。其中有个叫顾城的,一见我便招呼,“嫂子可算来了!”
      我有点心慌,却没有反驳。包厢里特别吵,顾城笑嘻嘻地瞅着我,“两口子吵架,床头吵床尾和的事儿,林夜就这德性,嫂子你得多担待点。”
      我更加窘迫,大概他们都觉得我跟林夜还是一对。
      好在顾城的一席话说完,便有人来洗刷他,也算解了我的围。那人说,“那你跟苏艺云是不是也和了?人夏真怎么办?”
      顾城的目光迅速黯淡下去。
      林夜伸手揽着我的脖子,浑身都是醉醺醺的味道。我不知道他喝了多少,反正闻得一旁的我都要醉了。
      我的脖子被他揽着,心里觉得有些不自在。然后我就在心里骂自己,我说颜景年你怎么这么贱啊,你装得跟你妹圣母玛利亚似的,其实你就是个贱人。这么大晚上你不在家陪老公,却来这里跟另一个男人纠缠不清,尼玛就是个贱人啊。
      但我没有办法,我们是鱼肉他是刀俎,尹天明那样对我,我要感恩,我不能看他置身火炉自己还能孑然一身。
      握着方向盘的时候仿佛又回到很久前。我还记得先前他偶尔喝醉的时候,我也这样送他回家。
      林夜很安静地坐在副驾座上。我没敢看他,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我把车开得飞快,一边试图跟他谈谈自己此行的目的。我绞尽脑汁想将话说得尽量委婉,煎熬间忽然听到耳畔有人在唤,景年。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到林夜他闭着眼,像是在梦呓。我一下子难过,心里有些发酸。可旋即意识到自己的这种感觉无异于黄鼠狼给鸡拜年,于是我又忽然一下有些尴尬。
      这时,林夜已经睁开眼。他看到我,先愣了一下,旋即失去了好脸色,“怎么是你?”
      我愣了愣,心想他真是喝得不知天南地北了,于是解释道:“你让我来的。”
      他蹙着眉,一时神色挫败。之后他一直不说话,我一边揣着他在想什么,一边思索着自己要在什么时候开口比较合适。
      最后我实在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氛围了,我想反正是死,就索性早死早超生吧。于是我狠下心打破沉寂,我说林夜,我求你,放过尹天明吧。
      一直没有人回应我,可是空气中却能听到他忿恨的喘息。
      我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正愁着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听到他嗤嗤的笑声,“颜景年,你以为你是谁?公主?天仙?你以为你的一句话能值那么多钱?”
      “我知道很荒唐。”我说,“我来求你本来就是件很荒唐的事,可是整个事情本身就是你下的套,林夜,我有罪你也不无辜。”
      说完我开始后悔,我想自己一定又得把事情搞砸了。求人办事,我却咄咄逼人。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自己能够将情绪隐藏得很好,当初在尹天明面前我都没有逾越过分毫,可是到了林夜这里,一旦摊上他,我就特别容易情绪化。
      我很懊恼,要改口却已经来不及了。他却对我的话充耳不闻,兀自地说着,“你不妨将自己作为筹码,也许我会考虑一下。你不是没卖过,大不了重操旧业,大家凭本事吃饭,这也不丢脸。”
      他的嘴可真毒啊,到底要吃多少天山蟾蜍才能毒成这样。
      我像被一记闷棍打中脑门,顿时一阵发懵。我什么都顾不得,我只记得我将车猛一下停在路边,然后一抬手,空气中炸开一声脆响。
      林夜也愣了,他是多么的金枝玉叶啊,一辈子何曾受过这种屈辱。于是他一下子扑过来,死死地掐着我的脖子。他的眼睛很红,里面的血丝突兀地爆开来。他真的喝多了,那一刻我想他可能真的想杀死我。我近乎绝望地闭上眼,杀死我就杀死我吧,很多时候活着倒不如死了。
      我的脖子被他死死地掐着,我不能呼吸,只有二氧化碳往肺里钻。恍惚间我听见他在低声痛呼,“别装得你有多金贵!颜景年,你就是个妓/女!”
      我以为我快要死了,我又看见多年前那个灰扑扑的小土楼,小土楼里住着一家三口,男人在往女孩碗里夹菜女人在笑。那时候多好,那时候我都还没有遇到尹天明,可是那时候多好。
      正当我意识愈加涣散的时候,林夜却松开手。
      空气一下子涌进肺里,我靠着座椅拼命咳嗽。现实让人精疲力尽,我只能用力喘息。
      过了好久好久好久,我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我没有看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谁都希望自己活得像公主一样,没有哪个女孩会愿意自己作践自己,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爸还躺在病床上等救命钱。没有钱他就会死,我不想他死,我想他活着,我们一家三口人好好活着。”
      我的眼泪越掉越多,“可后来他还是死了,他跟妈妈都死了。他们谁都不要我,他们也觉得我脏,觉得我给他们丢脸了,所以他们都不要我。我也知道我脏,可我有什么办法。他就那样躺在那,只要有钱,他就有机会活着。我也曾经清高,可是我跟你不一样,没有那么多本钱来支撑自己胡作非为,所以我做不了公主,我只能纵容自己下贱。”
      往事那样残酷,是纠缠我一生的噩梦。
      我再次陷入噩梦中,惟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跟撕心裂肺的挣扎。命运如此冰冷,让我不得不将自己裹得严丝合缝。然而即便如此,依旧寒风呼啸,我恨不能将自己放入棺木中,那将是我最后的归途。
      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只手覆在我的手背上。手心很温暖,驱逐我的严寒。
      那只手轻轻用力,将我缓缓拉进一个怀抱。他的怀抱比掌心更加温暖,夹杂着淡淡的檀香跟酒精醉醺醺的味道,像寒冷夜空中绽放的焰火,何其绚烂,照亮我途。
      尽管我知道如果我还有片刻理智,就应该选择逃离那个怀抱。那不是我能碰的,它值得更好的女子。
      然而我无法理智,我终于在雪地里找到救赎,我只能死死地抓着它,让自己不至于掉进万丈冰川里。
      我闭上眼,任眼泪长流。
      他的衣襟湿透一片,他轻轻抚着我的发,声音低沉,像角落里的旧吉他,“对不起。”
      听到他的声音,我的理智终于复苏。我挣脱他的拥抱,在驾驶座上坐直身子,伸手抹掉脸上的泪,“你没有说错。”
      他望着空荡荡的怀抱有片刻失落,但他旋即回过神来,退回座椅上安安静静地坐着。
      林夜安静的时候特别像个小孩,一点没有平日的乖戾。
      谁都没有做声,那一刻在我心里唯有一个想法,如果我没有遇到尹天明,或者我先遇到的是林夜,我一定会很爱他,也一定会视他如同掌心珍宝。
      车里安静极了,唯有发动机在轰鸣。
      我们还是尴尬,这种尴尬可能更多是源自于我。
      气氛太压抑。我想着是不是应该再接再厉说说情,可我怕他又生气。于是我纠结了半晌,终于问:“今天怎么又去喝酒了?”
      他没吱声,我更尴尬,瘪瘪地咳了两声,“你胃不好,还是少喝点吧。”
      他扭头瞅着我,我看不透他眼中的神情。过了一会,听见他说:“颜景年,其实我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但是你总妨碍我。”
      我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是何意。除去尹天明这回,我何曾妨碍过他,这个‘总’字更是不知从何说起。
      他终究没告诉我,我想他也那样高深莫测,不容我等凡夫俗子揣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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