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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地狱十八层也比不过的苦 ...

  •   我一时都没有回过神来,指尖用力地摁着办公桌才没有让自己滑下去。
      他仍是笑,“怎么?尹天明不要你了?也是,谁会要你,你这样的女人。”
      他的话那样讽刺,像夏日的惊雷劈在头顶。其实我一早就猜到他不会帮我,意料中的事情倒也没有多么失望。我只是后悔,自己怎么会傻到抱着那唯一的一线生机,跑到他这里来自取其辱。
      我特别坚强地朝他笑,连自己都纳闷在那样的情况下,怎么还能够笑得出来。尹天明说我的身上有种孤勇,我一直以为它已经在过去的生活中消磨殆尽,但是此时我连抱着炸药包跟林夜同归于尽的勇气都有了。我说,“林夜,你真狠。”
      他嘴角抿着笑,仿佛那是对他的赞扬。然后他笑道:“也许我还可以更狠。”
      我已经无法去揣摩他言语中的含义,也不敢回家。从林氏出来,鬼一样地游荡了许久最后才往许小筱那去。有那么一刻我特别庆幸,至少在我举目无亲的时候,还有一个许小筱。
      许小筱不在家,我拿钥匙开了门,家里没人,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人间烟火的气息。
      我在沙发上坐了很久,想等她回来。不管是抱怨还是什么,我总得找个人说说话。但是一直到太阳下山也不见许小筱的踪影,我给她打电话没人接,后来我想她一定是跟许蔚两个人去享受二人世界了。
      我一直在沙发上坐着,客厅里开着电视,电视广告的声音嗡嗡响,我竟然在这样的噪音中睡过去。
      梦里有一个灰扑扑的小土楼,里面家徒四壁,唯一的值钱的东西是一台二十几英寸的电视。
      电视机的对面摆着一张木板床,一个特别孱弱的男人躺在上面,他偶尔醒着的时候会看看电视,但大多数时间他都睡着,毫无生气。
      这么多年了,我几乎都要忘记他们的样子了,可是他们却在梦里鲜活。
      男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乎都已经病入膏肓。床边有一个同样孱弱的女人,四十来岁,却显出不同年纪的苍老。女人瘦得可怕,她拿湿毛巾在替男人擦拭身子。后来她喊,“景年,快来帮帮我。”
      一个小女孩很快跑出来,手里端着水盆。水盆里面装了大半盆水,特别沉,都要端不动。
      她从女人手里接过毛巾,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男人的躯体,可是她没有觉得害羞,也顾不得害羞。她只是害怕,怕这个男人有一天会突然死去,她怕有一天这个家徒四壁的家都会不复存在。
      她擦着擦着,突然听到耳畔传来嘤嘤的哭声。女人望着她,又看看床榻上的男人,眼泪成河。
      她很理解那个女人,生活的重担将她折磨成了这样苍老的模样。
      她还记得那天男人被人抬进家门的情形,家里没有钱,再也负担不起任何手术费,她那点微薄的工资,仅仅只是杯水车薪。所以男人只能这样被抬回家,躺在担架上,像任人宰割的羔羊。
      其实只要有钱,他明明可以好起来,明明可以站在她面前,抚摸她的头,喊她乖女儿。
      可现实往往这样残酷,因为他们没有那几张散着铜臭的纸,所以男人便要这样躺在一方矮矮的木板上,如同家里的顶梁柱随之坍塌。
      最惊险的那一次,男人几乎就要一口气上不来了。她不管不顾地打了急救电话,急救室外面,女人在哭,她没哭,低头对女人说,“我去找钱回来!”
      跑出医院的时候,听到女人在后面喊她。她假装没有听见,闷头往前跑,即便前面是地狱也要往前跑。
      前面真的是无尽的黑暗,是十八层地狱都比不过的苦楚。
      她也想过那样的屈辱会伴随一生,可是她没有办法,她只想挽救一个家,至少不能让这个风雨飘摇的家那么快坍塌。
      我挣扎着从梦中醒来,眼角濡湿。
      天已经都黑了,没有灯,只有电视屏幕闪着莹莹的光。
      许小筱还没有回来,我又在沙发上坐了会,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的时候,手机在黑暗里突兀地亮起来。
      尹天明在那头声音轻快,“怎么还不回来?”
      我知道他今天有应酬,却没想到结束得那么早。
      刹那间我不知道该做何回答,他又已开口问,“你在哪?我过去接你。”
      我的心猛地一疼,最后说,不用了,我马上就回去。
      回到家的时候我特别忐忑,尹妈妈倒也没有表现出太多嫌恶来。我都以为她是不是忘记了,后来我知道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看法。这不是小事,怎能那么轻易被遗忘。
      我在这样的水生火热中艰难度日,我试图告诉尹天明,但是话到嘴边我无法说出口。他不是不知道我的过去,我也一直感谢他能包容我的过往。可是他从来不会主动提及,所以我不敢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不在意。多多少少在意的吧,有哪个男人愿意背负这样大一顶绿帽子。
      所以话到嘴边,又不得不咽下去。我侥幸地抱着希望,期冀能在尹天明知晓之前感化他的妈妈。不过当她一脸嫌恶地站在我面前时,我就知道自己输了,输得彻底,再也没有搬回一局的可能。
      她说:“你不需要做那些无用功来讨好我,我们家接受不了你。你们还是趁早散了吧,谁都别耽误谁。”
      “可......我们都结婚了。”我带着最后一丝希望。
      她笑笑,“婚姻?它其实什么都代表不了。”她说:“你不是不好,只是我们家真的接受不了你。天明是个中规中矩的孩子,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出格的事,我不能看着人在背后戳他脊梁骨。他向来能干,往后的发展空间很大,你不能让他带着自己老婆出去还要被指指点点。”
      她说得句句属实,我无法反驳。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应该要离开他,仿佛那才是我爱他的最好证明,可是离开他,我要去哪?天大地大,我却无处安身。
      所以我离不开他,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想离开他。
      于是事情一直耗着,耗到第三天的时候,尹天明终于察觉到家里气氛不对。我还记得他那天站在阳台,一支有一支地抽烟,风吹进来,整个屋里都是呛人的味道。
      我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开始不自信。那一刻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烟雾袅袅衬得他的背影愈发伤感。我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我想我跟他妈妈二选一的话,赢的人一定不是我。
      后来他终于走进来,沉默了很久才对尹妈妈说:“你是我妈,我爱你尊重你,但是我自己的人生,你不能替我做决定。我们已经结婚了,她是我的妻子,我爱她,也认定了她。”
      说完,他拉住我的手。左手牵右手,无名指上的小银环交相辉映。
      我记得那天我哭得一塌糊涂,握着他的手,指尖都在发颤。我问自己何德何能此生才能得他将我视若珍宝。
      之后过了一段相安无事的日子,但是尹妈妈仍旧不喜欢我,尹天明不在的时候,日子难熬。她也许一直都在等待,等有一天尹天明悬崖勒马。
      我在跟尹妈妈的嫌隙中艰难度日,日子却比想象中过得快。
      尹天明跟林氏的公司已经进入尾声,只消最后测试新程序就能发布。林氏对这个案子很重视,早早就准备起发布会,尹天明也很高兴,这么多天的辛劳终于要有个结果。
      那天尹天明出去得特别早,却一直等到很晚才回来。我去给他开门,却见他烂醉如泥,何进搀着他。
      尹天明向来自持,平常虽然也多有应酬,但是他从没喝醉过,甚至都能开着车回来。
      我一边搀着他,一边问何进,“怎么喝成这样?”
      何进面有难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公司出了点岔子。”
      “什么岔子?”
      “跟林氏那边的合作出了点问题。”
      “怎么回事?不都快结束了吗?”
      “是啊。”何进说,“只是没想到三天前有家公司发布了一款跟我们一模一样的程序,揽走了大批用户。林氏那边说是我们泄了密,今天一早便领着律师过来商量赔偿的事。”
      我大惊,“怎么会这样?”
      何进也一筹莫展,“不知道,公司正在查,估计是被公司内部的人泄露了。”
      我也忍不住忧愁起来,这回撑不过去,公司很有可能一蹶不振。跟林氏签约时,条件甚为苛刻,单赔偿金就能置人于死地。先前公司在大火中毁于一旦,如果这次再出岔子,对于尹天明无疑是个致命的打击。
      “能查出来吗?”
      “兴许吧,只是大家都是干这行的,只要稍微用心很容易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他这样说来,这回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这一刻我特别埋怨命运坎坷,不管于我还是于尹天明。那是一双无形的手,将我们拨动,让哭笑都由不得我们。
      尹天明迅速地瘦下去,披星戴月的生活让他显得很憔悴。他大约是怕我担心,在家总是什么都不说,可好多次我却看到他接电话时神色那么凝重。
      我想帮他,但是却什么都做不了。
      何进说得对,公司里的人都是干计算机这行,泄密者一直找不出来,事态没有任何进展,已经被泄密的程序也不可能再发布。林氏为此事震怒,一直揪着尹天明不肯放。
      公司最一筹莫展的时候,竟然接到林本兴的电话。我很诧异他竟然会给我打电话,我一直以为他是不认识我的。
      林家很大,远远地就见它矗立在绿林中。
      屋里很豪奢,金碧辉煌的,可是却显出与这样的豪奢不相符的空旷来。
      林本兴在书房等我,我进去的时候,他正把手里的相框往书架上放。
      我看到那张相片,上面有一个漂亮的女人和一个板着脸的男人,照片上的女人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见过。
      林本兴回过头看到我,招呼我坐下,又让人给我端了茶来。
      我感觉他比我想象中要好相处,他虽然看起来淡漠,却没有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样不近人情。他坐在我对面,说:“颜小姐,今天找你来,是为了林夜。”他顿了一下,“也是为了尹天明。”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他说,“林夜已经走火入魔了,这次林氏跟尹天明的合作,也是他自己私下决定的。”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似乎也已经料到他接下来将会说什么。
      果不其然,他说:“他是我儿子,他狠起来却连我都自叹不如。这次也是他买通了尹天明内部,所以才会有此次的泄密事件。”他又说,“他为什么这样做,应该不需要我来告诉你吧?”
      我手脚冰凉,不曾想幕后黑手竟然会是林夜。他这样恨我,可是男女之间分分合合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至于让他这样恨我。
      “你为什么告诉我?他是你儿子。”
      林本兴没有回答,而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那我该怎么做?”
      “你是聪明人。”他说:“聪明人做聪明事。”
      我用了很长时间去揣摩林本兴的话,他说错了,我不是聪明人,他的话那样高深莫测,让我用了很长时间都无法参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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