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风雨声》乌追

50、我却出现扫他兴致

　　我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说得在理，今天是他的生日，我却出现扫他兴致。
　　我垂着头不说话，握在掌心的袖扣像火烧一样在手中发烫。我贱到家了，连我自己都这样想。在此之前我甚至还想他的生日我至少也要有份心意。我想告诉他我还记得去年的今天我给过他的承诺，可后来我发现其实这对谁都是种煎熬。
　　见我久久沉默，林夜怒极反笑。他的声音哑哑的，"颜景年，别以为你自己有多委屈，别把自己装得跟贞洁烈妇似的，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还我一堆破铜烂铁？你去随便找个男人问问，看看谁会信！"
　　我咬着唇不肯吱声，在林夜面前我无法乖张。
　　他的手沿着我的胳膊一路往下走，最后一直到我的腰上。他揽着我的腰，将我死死地扼在自己怀里。他个子很高，我的脸只到他的胸口。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地起伏。我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试图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他反而用力缚住我地头，让我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胸口。
　　我觉得自己简直就要疯了，他的气息又熟悉又陌生，夹杂着许久未闻的檀香。我听到他的声音响在我的头顶，“你来找我，你后悔了是不是？尹天明满足不了你了？”
　　“不是。”他揽着我，让我言语都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艰难，“我们结婚了，林夜，你应该放开我。”
　　他的手微微颤动，可依旧没有松开。许久，他突然笑了，连声说好，好，你终于出息了。
　　他的样子让我特别难受，我张着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有冰冷的空气吸进，沿着口腔一直流到我的肺里。
　　仿佛千年万年那么长的时光后，他终于松开手，冷冷地凝视着我，嘴角咧出一抹诡秘的笑，他说：“颜景年，你以为离了你我就活不了了是不是？你以为你是谁？”
　　他的声音像夏日的惊雷在我头顶轰动，无从遁形，他说，“你不过是个妓女！”
　　——你不过是个妓女！
　　我一下懵了，错愕地望着他。他则是报复后的快意，居高临下地瞄着我。我不知道他究竟知道什么，过往的一切太过残酷，那个灯红酒绿的市场里，遗落了我最初的纯真。
　　他的笑意更加明显，城市灯火辉煌，映在他脸上却显得有些狰狞。他说：“我应该感谢你，这么大顶绿帽子是戴在了尹天明头上而不是我。”
　　我几乎能断定他确实知道些什么，多年前的那个冬季，是我一生挥之不去的噩梦。我从来不会提起，我也以为再也不会有人提起。为了躲避那场灾难，我四处迁徙，我以为远离了故土我就能在一个没有任何流言蜚语的地方活到死去，然而现在林夜却将噩梦掀开，里面的鬼又叫嚣着跳了出来。
　　我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敢去回想。林夜的声音在寒风中袭地而起，“我不知道你的市场行情，不过我有自信成为你最贵的嫖／客。”
　　我知道他恨我，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这样恨我。他用这个报复我，他很成功，一击即中。
　　过往的不堪就这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闭着眼，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我无法为自己的过去开脱，他说得对，我其实就是个婊／子却还卯着劲装得三贞九烈。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那时昏暗的灯光，我穿着黑色吊带裙露着大片大片的肉。我的身边总有一群中年男人，我坐在他们中间赔着笑，陪着酒。那时候的酒量是真好啊，哪像现在这么一碰就醉。
　　我知道自己永远无法从过去解脱，它们如影随形，在我身上打上屈辱的烙印。
　　我连手都在发抖，嘴唇像枯渴了千年一样干燥。我倔强地抬起头，他的脸跟回忆交叠。我不自主地往后退，几米开外之后，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我先走了。”
　　我一定表现得很好，甚至自己都佩服自己的定力。我在内心都已然癫狂的情况下都没有落荒而逃，还能开口告诉他我得先走了。
　　这一次他没有拦我，我在沿路的灯火灿烂中落荒而逃。
　　回到家，尹天明坐在沙发上等我。我竟然没有勇气靠近他，虽然那些旧事他都知道，我曾和盘托出，但此时此刻，我却还是不敢走近他分毫。
　　旧事是颗炸弹，我随时都可能将尹天明置于炭火之上。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解脱。林夜的话像一个邪恶的咒诅一直绕在我的耳边。
　　尹天明特别忙，跟林氏的合作刚刚进入日程，案子很大，从一开始就得好好做，林氏投入的资金量也确实不含糊。有了周转资金，公司能投入的项目也多起来，尹天明总是亲力亲为，因此常常忙得脚不沾地。
　　许小筱跟许蔚这一对也渐入佳境，许小筱说有一回跟王梓吵完架，她坐在路边就开始哭，许蔚开车经过，看见她，送她回家。
　　于是，王梓成了过去，许蔚成了现在也可能是将来进行式。
　　我希望许小筱幸福，可即便已经到了现在，提到王梓她的眼角还是闪着忧伤。跟王梓分手后，她就再也不提黑猫警长了，事到如今我终于知道黑猫警长的来历，当那条狗跟王梓沾上关系，我甚至觉得它都不那样可爱。
　　久而久之，我在波澜不惊的生活中暂时忘却林夜。但是林夜恨我，恨之入骨，一直到后来我才知道。
　　当尹妈妈将一个档案袋扔到我面前的时候，我都还没反应过来是为什么。这段时间我跟她一直相处得很好。
　　我一边瞅着她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抽出里面的文件。
　　她的脸色更难看，狠狠地瞪着我。与此同时，我看到档案袋里的内容，足够将我遁入地狱。
　　我的过去被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下，这一刻我恨死了林夜，我甚至想如果不得已下地狱，我一定会毫不犹豫拉着林夜一起。林夜已经不是当时的林夜了，就像我也早就不是多年前的自己。
　　没有谁会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浑身裹满泥污的女人回家，所以她愤愤地瞪着我，说：“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我无法辩驳，铁证如山，我无从狡辩。
　　这一刻我知道自己完了，甚至跟尹天明都得玩完。七年前她让我离开尹天明时的毅然决然，现在好不容易，她接受了我，但是林夜恨我，我对不起他，所以他要跟我同归于尽。
　　我忘了自己是如何奋不顾身地冲进林夜的办公室的，途中甚至有保安来拦我，我却有遇神杀神的勇气，顺利过关斩将，一路杀进林夜的老窝。
　　他那时候正在开会，推开门的时候我才后悔。里面十来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我觉得丢脸，却又已经顾不得是不是丢脸。
　　林夜怔了一下，神色中露出些许嫌恶。他挥手许蔚便已经走出来，将我带到休息室。
　　许蔚也一直没有好脸色，我想他也一定恨死了我，他跟林夜向来都是同仇敌忾的。只是碍于许小筱，他没有发作，甚至让秘书给我泡了茶。
　　我坐在沙发上，沙发很软，整个人陷下去没有着落。那一刻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可就想问问林夜，他到底居心何在，到底有多讨厌我，才要毅然决然地来毁我幸福。
　　会议比想象中的要短，他的秘书过来告诉我林总已经开完会了，让我进去。
　　他站在窗口抽烟，白白的烟雾在他面前飘荡，看上去有些不真实。房间里溢着烟味，地下铺着厚实的羊毛地毯，走在上面没有一点声音。彼时我已经冷静下来，轻咳了一声，他转过脸，旋即又别过去，接着抽烟。
　　等一支烟都燃到头了，他才将烟摁进窗棂的花盆里，回身问我，“什么事？”
　　他特别淡漠而从容，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让我很抓狂，你不能在毁了别人之后还能风平浪静。
　　我不知道要有多么克制才没有叫嚣着冲上去掐死他。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那么做。
　　我很心慌，指尖都发凉，“你自己知道就可以，你自己知道就可以，可怎么能．．．．．．”
　　他有些讶异地看着我，就像是不知道自己面前的疯女人在说些什么。但是片刻后，他却豁然开朗，高高地扬着头，我只能看到他的下巴跟鼻尖，“怎么？难道错了？”
　　我微微眯着眼，脚下的羊绒太软了，让我站不住，只得伸手扶住办公桌的一角，我说，“林夜，你怎么能这样？你把我往地狱里推，你把我推进了地狱自己却还要活在天堂，你怎么能这样！”
　　他很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才一下笑出声，“对，我活在天堂。”
　　我没时间理会他的炫耀，那是跟我无关的事，我要做的只是在踏进地狱前抓住世上唯一的稻草。我说，“林夜，你别这样，我求你了，你帮帮我吧，你去跟他们说就说你搞错了，那不是我。我真的没办法了，否则也不会这样来烦你。”
　　他笑得更厉害，目光却始终清冷，“颜景年，你真是又当婊／子又想给自己立贞洁牌坊啊。”
　　他说话太损了，认识他这么久我这才知道原来他说话竟然也会这么损。现在想想许小筱那算什么，跟林夜比起来，简直就是小虾米遇上了海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