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你一世醉纷华》季笙箫

3、第三章

　　等到他上座后，众人便等着他开席。一阵默默无言地用餐中，苏家一向秉承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却没想到会被苏顒亲自打破：“眠儿今日为何不到练武场？”
　　苏烨眠心里咯噔了一下立马放下碗筷，心中暗暗苦恼，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最近不知晓为什么，总觉得心中徒生一团疑云。似乎是有什么事情即将要发生的先兆，但是连日的观察探索下来，却又未能发现周围有任何奇特怪异之处。而此种情况往前也未曾出现过，又太过迥异导致无法与旁人言明，实在是无从下手。
　　更重要的是，每当他打算强压下去这种莫名的不安之时，想要无视却被它扰得心神不宁，就连近侍近来都开始小心翼翼行事了。
　　苏烨眠在内心默默地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因为实在是被叨扰得乱了心神，他又怎么会忘记了今日练武场之约呢？想必慕容翊和慕容悠都不是偶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想来应该是被派来寻找自己的。
　　只是这二人都不约而同地只字不提这件事，是因为真的不知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呢？
　　原本苏烨眠也想学习下小表妹惯用的伎俩，大眼盯人卖个乖巧。但是一抬头却发现自己的胆量还远远不足以与自家爷爷来个对盯，或者应该说是对瞪，斟酌了下字句，才慢慢地开口说道：“回爷爷，眠儿……眠儿今日下午，有些不适，原想小憩一会儿才去练武场……谁知……”
　　苏顒放下了碗筷，伸出手说道：“身体不适？我看看。”
　　周围众人看到这一幕，只能全都乖乖地放下了碗筷，默不作声。就连慕容悠都不敢作妖，只敢小心翼翼地瞪苏烨眠一眼，外送一对白眼。
　　苏烨眠无法，只能乖乖伸手过去让其探脉。良久，苏顒才放开手说道：“行了，我知道了，继续用餐吧。”
　　说罢拿起碗筷用餐，众人才赶紧拿碗用餐，一顿饭吃得无法的压抑。离开前，苏顒留下了句话给苏烨眠，让他明日一早到书房去一趟，后者赶紧乖乖点头。
　　回房的路上，慕容翊问道：“刚刚老爷子探脉到底是探出什么了？”
　　苏烨眠没好气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为何不去问他本人。”
　　慕容翊赶紧摇摇头说道：“不敢不敢，不过~眠儿为何不让我也替你探探脉呢？这样不是会更快嘛~而且我真的很好奇啊！”
　　苏烨眠想了想便伸出了手，慕容翊倒是也不含糊，立马就上手了。
　　其实刚刚在苏顒放开之后，苏烨眠缩回手整理袖口之时，也曾悄悄地自己探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异常。再看苏顒的表情，也不太清楚是怒是喜，内心本就有些忐忑。想到也许换个人来探探，能得个不一样的结论也是有可能的，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
　　慕容翊放开他，叹息了一声说道：“眠儿的脉象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虽然有些起伏，却也是正常的。”说着说着，这人却突然欺步上前拉着苏烨眠两眼发亮地说道：“难不成这几日未能与眠儿同枕共寝，眠儿思虑我至深，乃至恍然误认身体有异？”
　　话音未落，苏烨眠却是浑身一抖，赶紧将这人的手甩开：“好端端地又在抽什么疯，我何时与你同枕共寝过？另外你一路跟着我作甚？回去你的房间，别过来，我要休息了！你若再不回去，休怪我让人拆了它！”说罢赶紧负手而去，速度比平常快了不止一倍，看得出一边想要急速离开，一边又在故作镇定地走姿端庄。
　　慕容翊最喜欢看到苏烨眠这幅跟自己较真的模样，邪邪一笑，却是仍旧跟了上去，并未回到自己的房间：“哎呀，我说眠儿，是我的错，是我离开了眠儿就会吃不好，睡不好，什么都不好了~你若是拆了我的房间就能消气，那你现在就去拆，我帮你一起拆好不好？若是拆了还不解气，我再把它建好，你接着拆好不好？眠儿，你怎么不理我呢？眠儿……眠儿、哎哎、哎等等！”
　　眼疾手快地将苏烨眠意欲关门的双手拉住，慕容翊一个闪身进了屋，为了化解苏烨眠恼羞成怒地攻击，不得已将人按在门后的墙上，故意用软软糯糯的声音讨好地说道：“眠儿，翊哥哥好久都没有跟眠儿一起亲亲密密的了，眠儿有了小秘密也都不喜欢跟翊哥哥说了，真是令人伤心啊。今夜，翊哥哥想跟眠儿一起，可以吗？翊哥哥想听听眠儿近来究竟是为何事而烦扰，想帮眠儿排忧解难，扫清障碍，一如往常那般可好？”
　　苏烨眠被人抓着双手，整个人都被按在墙上，内心恼怒不已，再听到慕容翊这张破嘴里吐出来的轻佻话，真是恨不能扇人几巴掌，丢出去剁碎了喂狗！然而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内心不由得一愣：难道自己最近真的是被烦扰得如此明显了吗？就连慕容翊这么个偶有见面的人都察觉了自己有心事？
　　就这么一愣神的工夫，房门就被慕容翊给关上了，回头一看那人居然很自然地宽衣解带，绕到屋后的浴池去了。苏烨眠盯着地上散落的衣衫，想到刚刚慕容翊转身时那个恶俗的媚眼……算了，不予计较，他转身走进卧房去更衣。至于沐浴……算了，慕容翊粘过的水池，他实在是不想入内，今日不洗了！
　　苏家好歹也是京城名户，床榻总不至于躺不下两个半大的孩子。但是，在苏烨眠第十五次将慕容翊那不老实的手脚拿下去，而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后者又变身八爪怪物，整个人牢牢地攀附在了前者的身上。前者默默地叹息一口气，强忍着杀人的冲动，僵直着身体，不想再与这人进行这么无聊的行为了。
　　重点是这人倒是睡得香，自己却还是烦恼得失眠，这么一想，苏烨眠内心又开始不平衡了。窗外的光隐隐透进屋来，身边人的脸模糊可见。他忍不住伸手去捏住了熟睡中人的鼻子，惹得那人睡梦中变得有些不甚安稳，扭动了几下，换成了张嘴吐息。
　　这番变化倒是令苏烨眠有些惊讶，他默默地松开了手，盯着沉睡中的人脸看着。那张脸现在已经褪去了白日里的浮夸与轻佻，稍显稚嫩的面庞终于有了少年的感觉。
　　其实苏烨眠也说不好自己究竟是对这位表哥带着怎么样一种情愫，只能说这人确实很得他的信任，不过犯起混来也确实是曾令他动过杀心数次。
　　只是终究还是未能下得去手。
　　每当杀意上涌之时，苏烨眠就在内心默默地念叨着尊老爱幼，尊师敬长，况且慕容夫妇待他着实不错，而且疏阁那边很多事情都是由着慕容翊这位副阁主去处理的，他这个真正的阁主则是真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如果真的论其功过来，慕容翊当然功高顶天，也自然沾染上的杀戮之气浓厚黏稠。
　　以至于原本不太爱有表情、也不大喜欢与人接触的人，为了藏住浑身煞气，镇守疏阁，与豺狼虎豹们夺食口中，而性情大变，变成如今这番只要在京城不管是名媛闺秀，还是清官小伶谈及此人，都满脸娇嗔，欲说还羞，眼巴巴地指望着他能多看自己一眼也是好的。
　　慕容翊的评价不太好，但是却没有任何风流韵事传出，民间对他的评价大多都是人们臆想出来的假像，主要还是因为他曾经出入过的那些烟柳巷道，其实都是疏阁的下设定点。每次沾上的胭脂气息大多是明为名伶实为疏阁七大护守长之一的影沭留下的，在外人眼中，影沭是京城第一美人，怜惜楼的头牌清官——樱舒。
　　那些胭脂粉尘中含着的迷药成分可致使人产生幻觉并将这莫须有的事情作为真实的记忆留在心间，一方面方便了慕容翊带着其他的世家公子为他游戏花丛中留下证据，另一方面也为在与疏阁往来时可能会露出的破绽找到借口和理由，唯一的不便大概就是这种具有明显特性的迷药，使用不敢太明目张胆，就只能大量的使用胭脂了吧。
　　慕容翊仿佛做了一场好梦般，嘴角一直都是勾起的，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苏烨眠定定地看着他，不知不觉间，也渐渐地睡着了，最后的记忆就是：下次，坚决不要跟这只八爪鱼再躺在同一张榻上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烨眠就静静地立在书房门外，等着苏顒的到来。大约一盏茶的工夫，苏顒就缓步来到了书房，他推开了书房的大门，对着门外的孙儿说道：“进来吧。”
　　书房内的案桌上放着成堆的卷宗以及书本，苏顒坐在案桌后的宽椅上，苏烨眠则乖巧地站在他的对面，静静地等候着。
　　“眠儿今日身体可好些了？”苏顒让他坐下，并命人送了两盏茶进来，摆开了这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苏烨眠内心暗暗叫苦，实在是不太想跟自家那老人精独处一室啊！
　　“回爷爷，眠儿今日感觉很好，应该已无大碍。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想来只是有些着了凉罢了。”苏烨眠恭敬地回答道。
　　苏顒没有抬头，他拿起桌上的卷宗开始翻看，边问道：“眠儿最近好像有心事？”
　　苏烨眠答道：“回爷爷，眠儿最近是有一些心事。不知爷爷是否听说过……御剑坊？”
　　苏顒“嗯”了一声，说道：“略有耳闻，罗锦前两天有飞鸽传书给我，专门说了下这件。不过区区几桩小生意而已，眠儿就这么沉不住气？”
　　苏烨眠听苏顒这口气，便知道对方认定了自己的心事便是这件事，赶紧做出一副焦急的模样说道：“回爷爷，这并不是生意的问题。我听闻，这御剑坊，他们……嗯，他们说自己能御剑而飞，所以这才是疏阁的生意接连被劫走的原因，也是、是眠儿最近所忧虑之事……”
　　苏烨眠的声音越说越小，一来是拿出了自己的态度，二来他也在思索着“御剑而飞”的意思。看到苏顒皱着眉头看向自己，他赶紧表现出一副苦恼的模样。
　　“御剑而飞……御剑？呵，哪里来的乡野村夫，真是好大的口气！”看来罗锦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苏顒，苏烨眠心下有些奇怪。
　　难道说这是慕容翊骗自己的了？不、这绝不可能，慕容翊虽然看上去很不靠谱，但是在正事上，事无巨细，他都不可能有任何的遮掩。难道是罗锦不知道这件事？不对，这也不可能，毕竟对方就是仗着这一点才能抢走疏阁的生意。
　　那看来就是有什么隐情，令罗锦不敢在苏顒面前提这件事，倒是给了苏烨眠一个好机会。
　　“爷爷，我认为且不论他们的说辞是真是假，这件事都需要进行处理。虽然他们只是江湖上一个新兴的小门小派，但是却一直冲着我们疏阁而来。既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就不怪我们以前辈的身份对他们进行敲打敲打，免得日后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我们不懂得教养小辈，坏了大家的规矩。”苏烨眠一边盯着苏顒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地说道。
　　苏顒一只手拿着看了一半的卷宗，另一手放在桌上，轻缓地扣着桌面，应是在思索着今日新得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