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重花浓》苏篁翎

17、第 17 章

　　转眼来到从军的第二年，步青云还是禁军里的一个小卒，仕途无望，南虞军队却取得突破性进展，他们攻下了离水北岸的重镇邕城，军队驻扎在邕城近郊。
　　那日日中，步青云和十夫长一起巡视营地周围，时值盛夏，太阳晒得视线都布上一层光晕，步青云隐隐约约看见远处树荫下有个倒着的人，他慌忙叫十夫长去瞧，十夫长瞧过带他们过去看时，果然有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躺在树荫下，奄奄一息。
　　十夫长有些年岁，黑胡子一把，在军营附近见到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下意识觉得有些蹊跷，仔细观那人面容，却分不清南人北人，那男子只微微睁着眼睛，说不出话，身上几处伤口看得出是用撕下来的衣服粗略包扎过，但还是渗着血。
　　“把他抬回去给肖将军看看。”十夫长打量那人以后，稍一踌躇，说道，而肖将军肖万昌，正是引荐步青云加入禁军的那位将军。
　　“莫不是北军的细作，装成这幅摸样。”行程间抬着那伤员的小卒嘀咕。
　　十夫长猛敲他的头，道，“给我好好抬着，哪那么多废话。”
　　这一小队兵却不知道，他们抬着的这个人，将改变他们的命运。
　　十夫长等人回到军营时肖将军正在用饭，听到有人带回一个伤员，本想斥责十夫长不明事理，随便就把人带进军营，但看到那人以后，他竟慌忙放下碗筷，大吼道，“把随军的大夫都叫来”兵士领命去了，他又吩咐道，“再派人去把大将军们都请来，还有，切勿声张此事。”
　　大将军们陆续到了，见着那伤员后聚在一起商量对策，不仅专门腾了军帐给那人休息，甚至裨将以上职位的将军全都守在军帐里。
　　十夫长和步青云等人也被叫进去问话。
　　“你们在什么地方发现他们的？”肖将军凶急火燎，问道。
　　“在营地北面巡视时一颗树荫下发现的，见他躺在那还一丝气息，心想也许有什么关系，就把他带回来了，将军莫怪。”十夫长答道。
　　坐镇军帐中间的一位身长九尺的将军听了这话更是眉头深蹙，“难道，又像邕城那样，故技重施。”
　　“可这哪里是行军打仗的法子，要是都这样，这天下就不要打仗了，大将怎么能如此不惜命。”旁边的将军双手一摊，高声道。
　　步青云听着将军的谈话正云里雾里，突然那伤员却醒了，“是凌羽无能。”伤员小声说道，听得出确是受了重伤。
　　凌羽？！步青云突然想到，这次北伐的大将军大司马的名字不正是凌羽吗，难道他们救了这样显贵的人物，可是，大将军又怎么会在荒郊野外，还身负重伤？
　　一群将军突然跪伏在地，“请恕属下无能之罪，让大将军以身犯险，还请将军莫再单刀赴会。”九尺长的将军像是除凌羽外职位最高的人了，代表大家说道。
　　大夫在凌羽授意下撑着他的腰坐起来，“凌羽虽伤，军令却不得不行，邕城既然拿下了，我们就该乘胜追击，拿下酉阳，王将军可在我痊愈前带行军令。”凌羽对九尺长的将军说道。
　　“凌将军！”王将军想继续说什么，终究没有说出来。
　　除了军帐，步青云才听到几位将军们私下议论。
　　“邕城尚未稳固，怎么能立即就往北攻打百里之外的酉阳，要被人抄了后路……”
　　“是啊，凌将军毕竟英雄年少，匹夫之勇是有的，可这行军打仗的将略，还是……”
　　“我看是吃了邕城的甜头，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这种事，可遇不可求，哪里次次都成功，这城池哪是说取就取。”
　　步青云听得不是太清.，隐约能感觉到几位将军对凌大将军都颇有微词。
　　步青云私下摊开地图，酉阳确实在邕城以北百里之外，就算南军一路攻城略地，再下一城，那就真的像是在北虞摆长蛇阵了，可是犯了孤军深入的大忌。
　　“也许另有所图，大将军的谋略说不定并不是常人可以揣测的。”步青云这样想道。
　　祝蛮儿如愿逃出皇宫，但再一次见到心里的蓝天白云时，却发现自己已不是从前的自己，用伤痕累累来形容，并不过分。
　　“小姐，凌将军为你购置的居所就在惠州的罗浮山上，起居会有专人照顾，凌将军说，要你等他卸甲归田。”在葱葱郁郁的山头，身边的中年男子望着前方的惠州城，大功告成般对祝蛮儿说。
　　日夜不停的赶路已有三日，中年男子是凌羽亲信，也颇得他新人，可这几日无论怎样开导祝蛮儿，祝蛮儿都低着头走路，一句话不说。而她那双眼睛，始终阴翳密布。
　　“杨大人”她称呼那中年男子道，“我想喝水。”
　　这位年近中年的杨大人一瞬间竟然有些对祝蛮儿感激涕零的错觉，她居然说话了，她居然说话了！
　　“这才对，有什么就说出来，你是凌将军私爱，照顾不周我可是要受罚的。”中年人爽朗的笑道，本以为趁机开个玩笑可以让祝蛮儿心情好点，谁知道她仍旧一张欠钱不还的阎罗脸。
　　自知贴了冷屁股的中年人去溪边打水，祝蛮儿却突然抬起了深埋数日的头。
　　北边是建邺的方向，南边则是临海的惠州，东面她没去过，但听年长的蜀国行者说，那里的尽头是不见边际的汪洋大海。
　　她没有犹豫太久，仿佛就像司南如何旋转终究会指向北方，她的司南，在建邺以西。
　　中年人打水回来，行李旁已空无一人，他丢下水袋大声呼喊，又留在林中逗留到入夜，也没有见祝蛮儿回来。望着越发阴暗的山林，他坐在行李上，手拍着脑门，无限懊恼。
　　祝蛮儿凭着感觉一直向西走，沿路遇到有人便询问地名，纠正方向，山林里的野果和抓来的山鸡、野鹿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在蜀地的生活。
　　不要几日，她就已经到了蜀国和南虞交界的群山地带，这里山脉纵横交错，密林参天，寻常见不到的野兽飞禽更是壮观，祝蛮儿沿着直冲云霄的参天大树的树干往上望去，比大海蓝得更深沉的湛蓝让她顿时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念天地之悠悠，独怅然而泪下。是不是这样说的……祝蛮儿记不清了，反正是这个意思了。
　　日暮西沉，祝蛮儿还在林间跳跃，眼神却死盯着林子里的活物，咕咕叫的肚子反复提醒她该杀生了，却一时找不到方便下手的。毕竟老虎、黑熊这种大家伙，不到危及性命，祝蛮儿万万是不愿去招惹的，这片丛林里其他说不出名字的巨型动物着实多，她空有看着流口水的分，却不敢真的跳下去一顿猛揍。
　　直到一头温顺的麋鹿走进她的视线。
　　他一手拽着大树的藤蔓，另一手去抓借力的枝桠，如此几个交替，仿佛行走奔跑一般熟练，几个回环便落到林下，找准一个时机，骑在了麋鹿身上，正要用腰间短刀割破麋鹿喉头血管时，那迷离却扬起前蹄，猛的后仰，把祝蛮儿抛了下去。
　　看着麋鹿撒腿要跑，祝蛮儿哪是那么容易认栽的主，一手死死逮住麋鹿的尾巴，空荡荡的肚子仿佛赐予了她无穷的力量，竟有把麋鹿拽了回来。
　　麋鹿也不愿就这么做了人家的晚餐，蹄子就像点了火的硫磺，呼哧呼哧地向前奔着，祝蛮儿见着这四个火烧鹿蹄发疯似的往前跑，她也留着口水，逮着鹿尾巴跟着跑，身体已经被林中的枝桠擦破几处。
　　麋鹿屁股不断扭动要摆脱祝蛮儿，后蹄还瞅着时机使劲蹬着祝蛮儿，本来空空如也的独自快被这鹿子踢凹下去，祝蛮儿显然怒不可遏，抱着那屁股一口咬下去。
　　麋鹿“阿”的的一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