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巴黎阵痛》沙威的猫

3、热汤

　　那妇人进了一片漆黑的房子，屋里有股常年不清理的腐烂味，但却比外面暖和些。这间屋有两扇临街的窗户，透着月光。当妇人点起蜡烛，索菲亚才看清这个房间。这地上铺着地板，四壁刷成了灰色，房间的四角放着角橱，上面还有数层油腻的搁板，一张粗木做的牌桌被放在两扇窗户之间的空档里，桌上是打了一半的毛袜，离门最近的那个窗户跟前放着一把草垫椅子，椅腿下面加了垫板，好坐得舒服些，想来着妇人就是坐在上面织她日常的衣物的。另一面墙镶嵌了一个壁炉，但是都积了灰，里面摞满了木头，有段时间不曾动用过。

　　站在眼前的妇人就像一棵根深蒂固的六十年的老橡树，膀粗腰圆，后背宽阔，手臂上青筋暴起，那是大车车夫的手。她瞪着一对绿豆眼，衬托着硕大的鼻子和肥厚的下嘴唇，雄赳赳的脸上布满疣子，皮色红得像刚出窑的砖头，像是个喝惯了劣质酒的，她的高颧骨被埋没在粗糙的皮肤之下，脖子上的肉已经垂了下来，穿一身破衣烂衫，看起来是个省下一口午饭做晚饭，省下晚饭当明天早饭的人。她不肥也不年轻，但是高大的骨架却甚是骇人，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

　　“别动屋子里的东西，也别使歪脑筋！反正明儿你走了我会好好搜一搜”那妇人插上门，看了眼索菲亚，拐入一扇木门消失了一会儿，里面想起了木柴的噼啪声，过了一会就端着一碗汤出来了。

　　索菲亚这才坐到牌桌边没有靠背的木凳上，妇人一屁股落在了草垫椅子上，挪了挪身子。

　　汤散发着麦子的味道，就着烛光能看到里头是泡软的面包，浮着一两颗亮闪闪的油脂，看起来是肉汤，但又感觉是碗里没刷干净的油渍。索菲亚并不关心到底是什么，快速地舀动木勺子，一口气全喝了下去，快得来不及分辨味道，喝完后只能回味出有点咸味逗留在嘴巴里，经过几天的水泡面包，她已经觉得这是最好吃的一顿了。

　　妇人看了看她化脓的、只剩下骨头的双手，又看了眼衣不蔽体，光着小腿的索菲亚，拿起空碗又去盛了碗，看着索菲亚喝起来的时候，皱着眉开口：“你该不会是染了病从窑子里被赶出来的吧。”

　　索菲亚呛了一下，瞪着妇人：“我不是。”

　　为了能在这里过一夜，她忍着这种冒犯。事实上她有什么资格生气呢？

　　那妇人鄙夷道：“切，你就算是个守身的有什么用，像你这样的老娘我见得多了，不出一个月就全卖了。”

　　索菲亚闷声不响。贵妇人瞧不起亲自洗衣做饭的主妇，主妇瞧不起比她们操劳和贫困的人，而索菲亚则是□□劳和贫困的人所瞧不起的。在这种无依无靠贫困潦倒的地方活下去，她清晰地知道尊严换不了一个苏，也就任由她说了。

　　妇人翘起了二郎腿，咬牙切齿地说：“那些婊*子勾搭我汉子，我辛辛苦苦撑着这个家，打扫买菜做饭收拾缝缝补补，反过来被自家汉子嫌弃，哼，还真有脸找他的情妇！”

　　索菲亚喝完了汤，舔舔嘴唇，不能浪费一点汤汁。渐渐地，她感觉到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温暖了整个躯体，却使得伤口更疼了，就像有无数蚂蚁在上面爬，又痒又痛。

　　没见索菲亚搭腔，妇人继续念叨着：“他一个月搬砖运砖才赚多少钱，往家里又给了多少钱，还嫌弃冬天的壁炉里没一点火星子，一顿没个肉菜。还不是都给了他在外面的婊*子，真当我是个好欺负的，我也就不过吓吓他，还真滚去他情*妇那过夜了！”她重重地一拍桌子，年久失修的桌子吱呀地呻*吟了一声。

　　困意渐渐迷上了索菲亚，她只想好好睡一觉，而那妇人仍旧在念叨。

　　不知多久，那妇人好易通发泄，终于准备放索菲亚去睡了，她瞅了瞅那个浑身裹了污渍的人： “你身上都是泥，这年头洗个衣服被单子都要钱，要睡就睡院子里那个草棚。院子里摆的东西都不许动，我眼睛尖着呢！一会我会锁上院门，我耳朵也灵着呢，你要是半夜偷偷溜出去，我不寻回你告警察局，你要睡不睡！”

　　索菲亚看着这个破屋，除了那双打了一半的毛袜能派点用，还真是没什么值钱的。至于那院子，除了一只木桶，一辆坏了轮子的木车，几捆烧火用的盖了油布的木柴外一无所有。她被带到了一个极为低矮的茅棚，它的门只是一个狭而低的洞，尽管不挡风，至少地上铺的一层麦秸还能避寒。

　　索菲亚骨瘦如柴，但却还得全身躺下才能爬地进去，潜意识里她觉得也许只是一个狗窝，但里面相当温暖干燥，比起桥洞简直天壤之别。她在那上面躺了一会，实在太疲倦和虚弱了，一点也没挪动地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