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色如伤（新版）》琴瑟于野

3、夜探

　　半夜的时候，燕沉昊醒了过来，睁着眼静静地注视了床顶片刻，而后披衣起了身。

　　来到窗前，往外一望，大雪未停，依旧不断自夜空中飘下，夜深静寂，竟似能听到雪落的簌簌之声。

　　目光不经意一扫，外面雪地里却竖了一个人影，虽被雪覆得几成了一个雪人，那人却仍是笔直地跪着，一动不动，怕是早已冻僵了过去。

　　一丝冷笑浮上唇角，燕沉昊轻轻撇过眼。

　　然后却想起了适才那个梦。

　　梦里，他恍惚又看到了那树梅花，看到梅树下的那个人，恍惚听到那个人轻轻地唤他：“沉昊……”

　　待他想抓住他的时候，那人影却又不见了，倏忽间逃得无影无踪，只剩了自己急切的声音一遍遍地回响着：“阿瑾？阿瑾？你在哪里？你出来！你出来啊！”

　　声音空荡荡地回响，那人的身影却再也不见。

　　手掌悄然握紧，慢慢地却又松了开来。

　　燕沉昊自嘲一笑。

　　果然是梦，那人，又怎会唤他的名字？

　　那时他分明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

　　而若不是巧合，自己也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是谁。

　　想着想着，眼前不由出现了一副清秀容颜，远山般的眉，小鹿般的眼……

　　燕沉昊心中忽然一动，他竟想起了那个人。

　　虽然不是他，但，他跟他，真的很像。

　　也就因为这样，才越发可恨。

　　恨归恨，但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披了大氅步出屋子。

　　似是闲庭信步，但停下步子的时候，一抬头，已是到了那人居住的屋前。

　　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他终是推开门，跨了进去。

　　.

　　一点灯光如豆，在夜之静寂中凄凄飘摇，青色寒气自地底弥漫而上，昏暗的小屋内，却比外面的雪夜还要冰寒。

　　燕沉昊一眼便看见了那个躺在床上的人。平日里漆黑的双目微微阖着，长长的睫毛不时轻颤，平素苍白的脸颊此刻却绯红一片，为那清秀的容颜平添了几分诡异的艳色。

　　微微犹豫了一下，燕沉昊一步一步缓缓走过去。

　　居高临下，静静看着他。

　　那人的手指微微动着，似是想抓住什么，却只是微微地蜷曲又伸展。似是手始终捉不到想要的东西，秀气的眉亦不禁蹙了起来。平素淡色的唇因病而变成了深诡的苍红色，微微翕动着，似有模模糊糊的声音发出，却听不出到底在说什么。

　　燕沉昊的眼神变得沉邃，不由自主地在床沿上坐了下来，手轻轻抬起，欲要抚上那张熟悉的脸，却在几要触上那人的肌肤时，蓦然顿住。

　　然后猛地起身，转身便走。

　　身后的人仍在模模糊糊地吐着一些听不懂的词语，燕沉昊大步跨向门口，再不回头。

　　然而，一脚刚跨出门口的时候，离去的身影倏地顿住。

　　只因他听到了一个声音。

　　迷迷糊糊的，从他适才进了这间屋来，便有的声音。

　　只是，这次不同。

　　这次，他居然听清了那人呓语般的喃喃。

　　其实，也说不上听清，因为，他也只听清了两个字。

　　然而，只这两个字，却让他全身一震，猛然转过身去。

　　床上的人双目阖着，仍未醒来，只红唇微动，轻声低语着。

　　其实，那低语的，也不过只是两个字：

　　“沉昊……”

　　.

　　再次坐到床沿，燕沉昊的眼中山重水复。

　　那人轻颤着黑睫，仍是低低唤着那两个字：“沉昊……”

　　模模糊糊，却反反复复。

　　燕沉昊低眸看着那微动的素白手指，不知怎的，手便移了过去。

　　轻轻抓住，裹在手心。

　　他记得，那人的手指也是这般素白纤长，指尖总是冰凉，便似雪凝。

　　只有在被自己裹住的时候，才会有一点点温度，到最后，十指相扣，依稀缠绵……

　　床上的人似终于找到一点比自己稍凉的东西，身子轻动，竟向这边靠了过来。

　　燕沉昊目色复杂地看着他一点点靠近，然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抱住了他。

　　这一相触，方发觉这人竟烫得似一团火一般，那热度，连燕沉昊也不禁一震。

　　生生的，竟是要将人灼伤一般。

　　那人却并未醒来，只是下意识地往稍凉的地方靠，轻轻地动着，往燕沉昊怀中挤。

　　燕沉昊低眸看着怀中的人，不知不觉便有两个字逸出唇间：“阿瑾……”

　　只是语声未毕，他已是重重一震。

　　一把推开怀中的人，任他“砰”地一声倒在床上，燕沉昊猛地起身，逃也似地大步离去，再未回头。

　　.

　　燕沉昊走出去的时候，睡在外间的玲珑早已醒了。

　　却仍是静静躺着，不动声色，并未让他发觉。

　　待他离开，玲珑这才披衣起来，站到门口，望着他所去的方向，眼里浮起一丝安慰，随即又轻轻叹了一口气。

　　原以为，燕沉昊这一去，怎么也要些时候才会回来，却不想，并未过多久，便听得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

　　燕沉昊是练武之人，平素走路几已无声，此刻脚步声却是如此分明，甚至是略带焦慌，不免让玲珑分外诧异。

　　她连忙起身，却见燕沉昊大步走过来，对她沉声吩咐道：“玲珑，你去找叶太医，让他马上到王妃那儿去！”

　　玲珑一愣，下一刻马上明白过来，登时面露喜色，连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