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色如伤（新版）》琴瑟于野

2、生病

　　醒来的时候，一睁眼，齐瑾便看见了侍女雪衣红红的眼睛。

　　见他醒来，雪衣眼中登时露出欣喜，连脸上的泪痕也忘了擦，惊喜道：“小王爷，您醒啦？”

　　齐瑾微微地露出了一点苍白的笑容，声音因虚弱而低哑：“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雪衣摇摇头，想到自己连累得眼前人如此，哽咽道：“小王爷，都怪我，不然您也不会……”

　　齐瑾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你不过是个幌子罢了，他只是针对我而已。”

　　雪衣是他从东苍国带来的人中唯一还留在他身边的人，也不过是犯了一个小错误，便被那人借口要重罚。雪衣那般单薄的身子，若真罚下来，只怕连性命都没有了，因而他也便遂了那人的愿屈身去求他。只是，倒没想到，得到的不过是那人一句冷笑着的“王妃若真是有心，便在外面跪着好了，说不定本王心情一好，便放了那丫头也说不定”。他什么也没说，屈腿便跪在了那人的屋外，然后静静地看着那人拥着一个容颜昳丽的少年自他身前跨进屋去，静静地听着屋中阵阵的欢声爱语，任雪花一片一片地飘在自己身上……

　　见齐瑾的眼神变得黯然，雪衣心头也跟着酸楚。她当然知道，自嫁到北朔来，进了这北朔的晋王府后，眼前的人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虽说是和亲，但到底是昔日东苍国广陵王最宝贝的小王爷，广陵王府的小王爷玲珑俊秀，也算得是东苍一宝，向来是众星捧月般的人物，哪刻不是被亲人呵护，被众人仰视，却哪想，如今到得异国，竟是受不尽的苦楚！

　　雪衣红着眼睛道：“小王爷，王爷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您？当初和亲之时，是他亲自点名求娶，为何如今您嫁到王府，他却这般……”话至此处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要说是侮辱，燕沉昊的种种行径，又岂止是“侮辱”二字可概，简直就是故意折磨！

　　齐瑾苦笑道：“我如何知道？”随即却恍惚想到一种可能，心中一紧，连忙任那念头飞逝而过，再不敢往那处想。

　　看着眼前苍白虚弱的人，雪衣心中一痛，但同时也有些疑惑。她是齐瑾的贴身侍女，多年侍奉在侧，于是这次齐瑾和亲，齐瑾之父广陵王齐渊便也让她陪嫁了过来。可是，自嫁过来后，雪衣总觉得她的小王爷变了许多。从前的齐瑾虽然人物俊秀，但性子却说不上好，甚至可称得上骄纵，便雪衣是服侍他多年的侍女，仍是难免被他呵斥出气。而且他任性起来，常常是无人可挡，年未弱冠，行事却决绝阴狠，毫不留情。

　　而自嫁入北朔后，也不知是不是身在异国的原因，齐瑾的性子竟是大变。先前的任性骄纵毫无踪影，反而变得温和安静，燕沉昊那般辱他，若是往日，他早使出狠手段了，哪会是如今这般一味含辱隐忍？

　　雪衣心中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最终却还是被自己劝服下来。小王爷虽然性子变了，但对自己来说，却未尝不是好事，这样温和的少年可比先前骄纵的小王爷好伺候多了。况且，自己不过是他的一个婢女，他竟为了救自己甘愿生受这一番屈辱，如此恩德，便他果真不是她的小王爷，她也一样甘愿追随服侍！

　　齐瑾望望窗外。已近午时，雪已停，日色正盛，大地被落雪覆成了个玉砌的世界，淡淡日光映着白雪，那天地便也莹亮起来。

　　齐瑾喃喃道：“我竟睡了这么久么？”撑着身子要坐起来，却蓦觉全身酸痛，才起半分，又倒了下去。

　　雪衣连忙过去扶他，一触之下，不禁一惊，这人竟是全身滚烫！她心中一急，也顾不得规矩了，忙伸手覆上他的额头。

　　齐瑾一愣，倒是没阻止她，只道：“怎么了？”

　　雪衣却连面色都变了，急道：“小王爷，您的身子好烫，这分明便是生病了！”连忙扶了齐瑾躺下，又给他拉好被子，急道：“烫成这样，得找大夫来才成！”

　　齐瑾微笑道：“傻丫头，不过是点风寒而已，哪用得着什么大夫？你给我绞把巾子过来就好。”

　　雪衣恍然，连忙打了水绞了巾子覆在齐瑾额上，看看时辰，已是午膳时间了，又急急赶去厨房取午膳。这人在这里虽名为王妃，但燕沉昊那样对他，一王府上下自也知道这王妃不得王爷爱宠，也不知是燕沉昊吩咐或是他们故意，堂堂王妃之尊，膳食竟是极其粗糙，且从未有人送来，雪衣若不去取，过了时候，二人便只好生生挨饿了。

　　待她取了午膳回来，齐瑾已又睡了，只是病却好像是越发重了，先前苍白的脸通红一片，看上去倒是增了几分艳色。雪衣却吓得不行，忙取了巾子下来重新浸了雪水放上去，暗在心里向神明祈求让那高热赶快退下来。

　　只是神明好像并没听到她的祈求，待到傍晚时分，齐瑾不仅没有好转，情况反而愈发严重了，身上烫得火烧似的，十分骇人。

　　雪衣咬了咬牙，自语道：“看来必须得去找王爷才行。”

　　一直昏昏沉沉的齐瑾伸手拉住了她，低声道：“何必去自讨没趣呢？”

　　雪衣虽知这王府上下莫不对这王妃苛刻，便是她去让人请大夫，依着往日的经历，只怕也请不来，想来也是燕沉昊特意吩咐过的，只是此刻，眼前的人如此病状，若是不让大夫来瞧瞧，赶紧诊治，这人身子本就荏弱，只怕到时候根本熬不过去。

　　雪衣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哽咽道：“可是，小王爷，若是不去，您的病……”

　　齐瑾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微微一笑道：“没事的。”

　　说是没事，到了晚间，齐瑾嘴里竟开始喃喃着说起胡话来。雪衣急得跺脚，想了想，终是下定决心朝燕沉昊的傲雪阁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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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里虽然晴了，到得傍晚，这雪却又纷纷扬扬落了下来。落雪无声，衬着傲雪阁中灯晕暖意，倒也别有一种宁馨。

　　燕沉昊正在灯下看下面传来的密报，听玲珑过来轻唤了一声“王爷”，抬起头来，只见玲珑一脸小心翼翼道：“王爷，雪衣在门外，说是求王爷让大夫过去瞧瞧王妃。”

　　燕沉昊眉梢微挑：“哦？却不知王妃又怎么了，竟要劳动大夫？”

　　雪衣在门外听得二人言语，此刻也顾不得规矩了，奔进来直直在燕沉昊面前跪下，急切道：“王爷，王妃感染了风寒，此刻发起高热，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求王爷让大夫过去瞧瞧，奴婢怕晚了，王妃他……”话到末尾，想到那人一个人在那冷冰冰的屋子里不知生死地病着，已是忍不住哽咽。

　　玲珑听出事情严重，也忍不住焦急起来。虽然燕沉昊不喜欢这个王妃，但她却一直对那个温和清秀的少年颇有好感，此刻听他病得严重，她忍不住插嘴道：“既是如此，王爷，是不是让大夫过去瞧瞧？”

　　燕沉昊淡淡道：“不过小小风寒，何必劳动大夫？睡一觉也便好了。”瞥了雪衣一眼，“你有工夫到这里来求我，还不如回去照顾你家主子。”

　　眼见燕沉昊绝情至此，雪衣心已是凉了半截，却仍央求道：“王爷，求求您……”说着竟连连在地上磕起头来。

　　燕沉昊冷笑道：“果然是主仆啊，先是主子为奴婢跪，现在又是奴婢为主子跪。既然你们都这么喜欢跪，行啊，那你就到外边跪去，或许像你那主子一样，本王心情一好，到最后就允了你也说不定。”话毕目光转回密报之上，竟是再也没看地上的人一眼。

　　雪衣的心沉了下去，眼见玲珑连连示意，只得起身，行了个礼，又望了燕沉昊一眼，终是走了出去。

　　走出门外，眼见大雪纷飞，天色一片阴沉，门前的雪地却是白莹莹一片，想到齐瑾便是在这雪里为救自己跪了大半日，她心中一痛，咬了咬牙，终是双腿一屈，笔直地在这雪中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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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见雪地上的人影，玲珑心下叹息，眼看燕沉昊已经看完密报，正靠着椅子闭目养神，她轻轻走过去，犹豫着道：“王爷，王妃昨日在雪地里跪了那么久，或许真的病了，依奴婢看，还是让大夫……”

　　燕沉昊睁开眼：“你这是在责怪本王无情？”

　　玲珑忙垂了头，惶恐道：“奴婢不敢。”

　　燕沉昊道：“那就好。夜深了，本王也有些乏了，你这便伺候本王歇息吧。”

　　玲珑忙低头应 “是”，只在心头无声一叹，却再不敢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