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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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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西占区。海尔默兹五星级大酒店里的总统套间暖气十足,戏子、酋长、卡西诺和高尼夫都只穿了件真丝衬衫,端着香槟酒,隔着密封的双层玻璃窗,欣赏着楼外的雪景。
“我说戏子,”高尼夫想了半天想不明白,走过来问:“你干嘛要往柏林苏占区捐东西,还特别指明要捐给穷困的乡村?”
“还有,你为什么捐钢琴?那种地方谁会弹钢琴?”酋长也不太理解。
“头儿会弹。如果他的手没有受伤残废的话。”戏子冷冷地回答。
“你可真想得出来,用钢琴去大海捞针。”卡西诺没好气。
“你们又有什么好办法?”戏子不高兴了,责备的眼光扫过三个同伴,“我们都找半年了,这一边什么线索也没有……我们甚至想方设法调查了德国战俘名单,也没有一个跟头儿有关……如果头儿还在柏林,那只能是在另一边。”
“就算你说得对,可我们为什么不能直接去柏林苏占区找?”高尼夫问。
“我们西方,正在和东方冷战。”戏子讥讽地解释,“你们都不看报吗?以我们的身份,光有钱,在柏林苏占区办不成事儿,没准儿还会被人家当成破坏分子……而且,如果这几年来头儿一直都没有暴露身份,那我们贸然公开去找,反倒会害了头儿。”
“你为什么会猜头儿在乡村?”酋长问。
“苏占区的城市管得比乡村严,如果头儿在城市,那么不管他出了什么事,就凭他没有身份和履历档案这一点,三年来也早就该有消息了,而不会象现在这样,凭空消失。”戏子分析着。
“他伪装潜伏的时候准有身份证明,这你怎么说?”卡西诺不同意。
“那他一被发现时就该被当作纳粹战俘抓起来了,就算是被打死,也肯定会有记录,”戏子立刻反驳,“可我们查过所有的战俘名单,还有双方的阵亡人员名单,没有任何人象是头儿,记得吗?”
卡西诺嘬嘬嘴,不说话了。
“所以我想了很久,得出的结论是,”戏子继续说着,“头儿应该是陷在柏林苏占区某个不为人知的小地方,那地方跟外界联系不多,受管制的程度也不高……我想不出他为什么不自已设法逃出来,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
“也可能……”高尼夫的话说了一半,就被另三个人用锋利如刀的眼神给止住了,是啊,半年都过去了,他们的希望越来越渺茫,可是,他们却谁也不肯承认头儿已经死了,即使在心里都免不了这样冰凉地猜想过,也绝不说出口来。
四个人静了静,高尼夫才又问:“好吧,你捐了一百架钢琴,然后打算怎么办?”
戏子沉稳地说:“我们是用美国教育慈善机构的名义捐的,这种国际性捐助通常都要有后续回访,过一两个月,我就请朋友帮忙,安排我们去柏林苏占区,对这一百架钢琴的去向作跟踪调查。”
“调查什么?”酋长思索着问。
“调查有多少地方留下来用了。我们选的捐助地点,都是基本上不太可能有人会弹钢琴的地方,我估计大多数接受捐助的乡村会把钢琴转卖,或者转赠别处,如果有什么地方留下那钢琴用了……”戏子意味深长地停了下来。
“那就说明,那个地方有个外来人,对吗?”卡西诺兴奋起来,也顾不上发牢骚了。
“这可,真有点儿悬!”酋长低沉沉地说。
“是有点儿悬,可听上去挺有道理。”高尼夫揉揉鼻子,没什么把握,但还是表示支持。
“试试看吧,也只能这样了。”戏子放缓口气,神色凝重地承认了自已不敢乐观的心态。
四个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窗外白蒙蒙的世界:头儿,你还在吗?你在哪儿?你可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们从未停止过想你?你能感知到我们的寻找吗?如果真有上帝,就请他给我们一点奇迹吧,我们需要奇迹,我们,需要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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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新年的第二个月了,可天气一点转暖的迹象都没有。阿历克斯看着已因为严重的风湿并发症而愈发衰弱昏沉的维尔玛,平生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
克尔勒书记帮忙请来了镇上的大夫,在详细地检视之后,大夫摇着头站起身:“她长期营养不良,身子很弱,如果并发症侵袭到心脏,那恐怕就……”
阿历克斯的面容青白,眼睛里透出焦枯的痛楚,身子晃了一晃,慢慢俯跪在床边,将额头抵在维尔玛冰凉苍白的手上。
克尔勒书记伤感地叹了口气,伸手抚住阿历克斯的肩膀,劝道:“别太难过了,阿历克斯!维尔玛这孩子,命苦。从小就没了父母,一个人孤单单的,后来多亏有了你。这几年虽然艰难些,可我看得出来,她很多时候都是开心的……”书记的声音哽住了。
“大夫,就没有办法了吗?”阿历克斯猛地抬起头,不甘心地问。
“她需要去温暖干燥的地方疗养……其实你也需要,”大夫看着同样一脸病容的阿历克斯,无奈地说:“还有先进的药品和每天的治疗,可在这里都办不到。”
“是啊……我们什么都没有……”阿历克斯无法克制心中的悲伤,咬紧牙,手掌捏成拳头,往下一砸,不知是不是受到情绪的影响,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维尔玛被惊醒了,她勉强睁开深褐色的眸子,呻吟着唤道:“阿历克斯……阿历克斯……”
“我在这儿,维尔玛,我在这儿。”阿历克斯将脸颊贴近维尔玛瘦骨深陷的面庞,怜惜地回应。
“阿历克斯……你不要,离开我……”维尔玛喘息着,眼神有些茫然,似乎并没有完全地清醒。
“我不会……我保证,一刻也不离开你!”阿历克斯深情地回答。
“阿历克斯……”维尔玛轻轻地笑了,她的脸上泛起一抹满足的红晕,“阿历克斯,亲爱的,我希望你知道,无论我是不是要死了,我都已经很开心……你能和我在一起,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我是多么爱你啊,阿历克斯!”她几乎是叹息般诉说着,完全沉浸在自已的世界里。
阿历克斯的眼眸中涌上泪光,他顾不得身边还有什么人,抚摸着维尔玛的头发,将嘴唇凑过去,轻轻地、然而全心全意地,印在维尔玛了无血色的薄薄双唇上。
克尔勒书记和大夫对视了一眼,无声地退出房去。
送走大夫后,克尔勒书记站在维尔玛家空落落的小院里,冥思苦想,阿历克斯虽然来历不明,可他和维尔玛一样,都是难得的好人。如果就这样因为贫病交加而无法生活下去,那实在太不公平了。可是,这里是个僻远的小村,没有人足够富裕到去帮助别人,大家的日子都紧巴巴的,又能有什么办法呢?阿历克斯和维尔玛需要的,是一个奇迹。
“哎,克尔勒书记,你果然在这儿。”墙外传来雅娜大婶儿的声音,克尔勒闻声望过去,只见低矮的院墙外,除了雅娜大婶儿,还站着四个西装革履、披着毛呢大衣的陌生人。
这几个陌生人显然为眼前所看到的极度贫寒的境象震惊不已,因为即使是在这样的小乡村,维尔玛家的状况也令人感觉到倍加凄凉——克尔勒书记心底有一点歉疚,并不是所有人都象汉斯老爹和雅娜大婶儿那样热心,如果不是维尔玛坚持护着阿历克斯,不惜将自家的老地交出来分赠给村民,才换取了他在村里待下去的机会的话,阿历克斯早就会被赶走,或者干脆会被举报抓捕。
“什么事,雅娜大婶儿?”书记凑到院墙边,示意大家小声些说话。
“他们是从美国来的,说要问问钢琴的事……这几天维尔玛不太好,我猜你在这儿,就把人领来了。”大婶儿解释着。
一个高高个子的绅士走上前来,彬彬有礼地用德语说:“克尔勒书记,你好,我们是美国教育慈善组织的。听说您将我们捐助的钢琴留下来用于教学,这很难得……能跟您谈谈吗?”他伸出手,眼睛里流露着让人无法拒绝的亲善。
美国人?克尔勒书记本能地有些警惕,他们就爱多管闲事,要是发现弹钢琴的阿历克斯家里困窘成这样,还不知道回去后会在报纸上乱说些什么呢……得让他们赶紧离开这儿。
另三个陌生人,黄头发的小个子,黑头发的神情沉郁的青年,还有一个瞪圆眼睛一脸讶异的中等个儿男人,都默默地向院子里打量着,那间年久失修的泥房,如何能挡得住这刺骨的寒风?不完整的玻璃窗碎了几处,细心的屋主人用几层牛皮纸从里面密密地糊住,虽然这样多少可以御寒,但房间里大概会黑得象地窖……怎么会有人,在过着这样的日子?
“先生们,我们还是去村委办公室吧,好吗?”克尔勒书记打起精神,两手一摊,摆出一个官样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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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突然局势紧张起来,苏占区对西方人出入管得很严,戏子几个人想尽了办法,总算在第二年的春天才拿到了特许证,又在苏占区费尽交际手段,才得到了允许他们自行在乡村受捐助地回访的介绍信,而时间,距离他们的上次捐助,已过去了两个多月。
一路查下来,不出戏子所料,一百架钢琴大多数都被转卖或转赠,只有六架还在原来受捐的地方。如果说戏子几个人前往查探第一架钢琴是在被谁使用时还抱有希望,那么在五次失望以后,他们对第六次有可能成功的想法,已基本上全被打消了。
开着一架笨重的吉普车行驶在去最后一架钢琴受捐乡村的路上,卡西诺忍不住出言埋怨:“这叫什么事?留下钢琴不用也没什么,可居然还有个地方用钢琴来当餐桌,这也太过份了。”
“那有什么?”高尼夫不同意,“谁让戏子送那么大块头儿的三角钢琴,要我说,不会弹,用来吃饭也不错,总比摆在那儿光看强。”
“我看这么找根本没用,”酋长也不满意,“反正已经来苏占区了,我们自已查去,别管什么钢琴不钢琴的。”
“怎么查?酋长,”戏子恼怒地问道,“来这儿好几天了,你们也该有感觉了。如果不是我们够小心,这儿的警察就会把我们全当成西方间谍抓起来……现在不是打仗时期,我们没法儿象过去那样蒙。”
“反正就剩最后一架了,再找不着头儿,你打算怎么办?”高尼夫忧心仲仲。
“到时候再说。”戏子也想不出办法来,却不愿意承认。
“到时候再说……”卡西诺从鼻子里哼着,“我看我们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不如就在报上登个寻人启事。”
“寻人启事?怎么写?”酋长认真起来,问道。
“你听他胡说。”戏子不耐烦。
“我胡说什么?”卡西诺不服气地道,“就写‘头儿,我们来了’。他准能看明白。”
“你就知道头儿一定会看报纸?”高尼夫半信半疑。
“如果头儿陷在这种地方,我还真担心他根本看不着报纸。”酋长开着车,四下里望望,摇了摇头。
戏子不屑一顾地“嗤”了一声,懒得理那三个人。
吉普车很快进了村,这是个靠近东西方占领区分界线的地方,可以远远望见山脉的淡影。村子里有一间乡村小学,戏子他们知道,钢琴就被捐赠在这里。可当他们走下车来的时候,却发现小学校紧闭着大门,这一个冬天比较长,看样子村里还没有开学。
他们四处转了转,没见到什么人,村民们大概都下地去了。一直走到村子尽头,才碰上了从合作社回来的雅娜大婶儿。凭着驾轻就熟的交际本事,戏子很快搏取了雅娜大婶儿的信任和好感,不过,大婶儿说钢琴的事得问克尔勒书记,然后就热情地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十分简陋的小院。
甫一见到小院,戏子的心底竟没来由地,感觉仿佛受到重重一击,是因为他亲眼所见的这份困窘贫寒吗?又好象没那么简单。而且,他发现三个同伴跟他一样,都不由自主地被那间小小的泥房所吸引,那里面会有什么呢?隔着院落,戏子只能听见房子里有隐隐约约的低语声,于是,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酋长,却惊讶地看到,这个一向面无表情的印第安人,有一刹那,竟显露出一种难言的困惑。
克尔勒书记是个敦实的中年人,他好象不太愿意自已这帮人停留在这个小院外,戏子礼貌地表示同意跟克尔勒书记前往村民委员会,但在路上,他却暗暗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酋长,低问道:“你怎么了,那屋里是什么人?”
酋长的眼睛里透出迷茫,低声回道:“我说不清……感觉有点儿怪。屋里人说话声音很低,一男一女……我不能肯定。”
“不能肯定什么?”戏子紧张起来。
“不能肯定……我是否熟悉,那个男人的声音!”酋长的话,一字一句,从齿缝里钻了出来。
戏子的心头轰然一震,脚步不由自主地,象被钉子扎住了一般,停了下来。
克尔勒书记发觉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有点奇怪地回头问:“怎么了?路不好走吗?”
戏子定定神,向讶然盯住自已的三个伙伴使了个眼色,浑若无事地说:“脚下有点儿滑……不过不要紧。”他又迈开步子,仿佛随口般问道:“对了,刚才那家人……听雅娜儿大婶儿说谁不太好,需要帮忙吗?”
克尔勒书记有点懊恼,怕什么来什么,这些美国人好奇心就是重,他回避地说:“呃,那家是我们村里的老困难户了。夫妻两个身体都不太好,也没有田地,这种天气对他们来说就比较难过……我们能做的不多,好歹总得去看看。”
夫妻两个?戏子的心一沉,头儿会在这儿成家吗?不可思议。但他还是继续问:“没有田地?他们是外来户吗?”
克尔勒书记瞅了戏子一眼,心想这个美国人对本地的体制还挺清楚,答道:“不,他们家上两辈人就在这里了,只是家里人丁不旺,有地也没法种,慢慢就都放给别人了。”
上两辈人就在这儿?戏子非常失望,那就不可能跟头儿有什么关系了。他“哦哦”地答应着书记,没好气地斜了专心倾听的酋长一眼,酋长完全清楚戏子心里在想什么,他也没好气地回瞪了一眼,用轻不可闻的声音咕噜了一句:“我说过,我不能肯定。”
村民委员会办公室里烧着旺旺的炉火,比外面暖和很多,戏子几个人都脱下了毛呢大衣,和克尔勒书记客气了一番后,各自找个位置安顿下来,戏子就坐在克尔勒书记的办公桌对面。
“您能跟我们说说那架钢琴的使用情况吗?”在不着边际地又聊了聊当地风俗以及今年这奇寒的气候以后,除了酋长,包括克尔勒书记在内,每个人都叼起了一支烟,气氛松快了许多,戏子这才施施然问到正题。
“真谢谢你们送来钢琴,我们学校里的孩子喜欢极了,大家以前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钢琴,更不用说还可以去学习怎么弹它了。”书记吐出一口烟,满意地说。
“我们能见见你们这儿的钢琴老师吗?也许他可以跟我们说说这架钢琴使用起来,是否出现过什么问题。”戏子故意用了“他”字,试探着书记的反应。
书记一点儿防备都没有,叹了口气说:“钢琴是没有什么问题,用了半年多了,阿历克斯一直对它赞不绝口……不过现在放假,他家里有点事,不太方便见你们。”
戏子表示困惑,道:“这个老师……阿历克斯,他不在村里吗?”
书记摇头:“那倒不是,他就是我们村里的人,可是……他没出过远门儿,不习惯和陌生人打交道。”
这话说得戏子心里一凉,村里人?没出过远门儿?
可戏子不想马上放弃,就再问:“他家在哪儿?我们可以去他家里拜访吗?”
书记脸上显出犹豫:“这恐怕不太好……我刚才说了,他家里有事。其实你们要想看看钢琴,我可以带你们直接去学校,那很容易。”
戏子没料到书记会直言拒绝,又不好太过坚持,只得看了看伙伴们,无奈地摊摊手,道:“嗯……也好。”
书记很高兴,站起来道:“那我们走吧,我有学校的大门钥匙,现在就可以带你们过去。”
戏子吁了口气,跟着站起来,用英语向伙伴们解释了一下,大家都有些兴味索然,想着这一趟算白来了。
就在这时,村委办公室的门突然被“哗”地推开,一股寒气涌了进来,一个声音急切地高叫着:“克尔勒书记……维尔玛吐血了!帮帮我,我必须送她去医院!”
这个声音,清亮如昨,惊魂摄魄,犹如窒闷密室中的一缕轻风,“倏”地钻进戏子、卡西诺、酋长和高尼夫的心底,四个人几乎在同一时刻凝固成泥偶,忘记了动作,忘记了身在何处,全身上下,似乎只余一对眼睛尚有知觉,死死地,盯向敞开的大门。
那个身影,高挺依旧,却明显的单薄了;那头金发,细密依旧,却明显的黯淡了;那张面容,棱角依旧,却明显的憔悴了;那双眸子,精光依旧,却明显的陌生了……四个人心中忽觉针刺般疼痛,是的,这陌生感刺痛了他们。他们想过有可能见到头儿受伤,他们想过有可能见到头儿被关押,他们亦想过假如见到头儿乔装潜伏,他就有可能会表现出某种假象,但是,他们却从没有想到过,在这样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与头儿再次相遇,头儿竟会根本连目光都不投注在他们身上,只一掠而过,如同掠过从未见过的陌生人那般隔膜疏远……而且,他们的心,已清清楚楚地体会到,这没有任何假装,这是,眼前的事实!
完全没有注意到屋里四个外来人的震荡与惊骇,克尔勒书记迎了过去,焦急地问:“怎么回事?医生刚走,不是说还可以再观察几天吗?”
门口的男人克制着痛苦,一掌击在门框上,咬牙道:“她大概听见医生跟我们说的话了……你们走了后,我想去弄些柴,让屋子里暖和点儿。可是,我没想到,维尔玛……她趁我出门竟跑了出来,我只出去了五分钟,回来就见她坐在院子里大口大口地吐血……!”
克尔勒书记团团转,问道:“现在她人呢?”
阿历克斯简短地答:“昏过去了,我把她锁在屋里……我需要车,村里有车吗?”
克尔勒书记跺着脚:“哪儿还有车……唯一的一辆刚送医生走了。维尔玛这个傻孩子,她准是想她死了就可以不再拖累你,唉,让我说什么好呢?”
阿历克斯的脸上显出坚毅之色:“她不会死的……我决不会就这样看着她去死……就是背,我也要把她背到镇上去。”说罢,阿历克斯转身就往外走。
书记急得一把拉住他:“阿历克斯……你等等,我帮你去地里叫几个人……你那个身子骨儿,能背着维尔玛走多远?”
阿历克斯?!戏子浑身一震,醒了过来,顾不上对已被门口两个人一连串的德语对话弄得一头雾水的三个伙伴解释,他飞步抢到门边,插口道:“我们有车,克尔勒书记,我们愿意帮忙!”
阿历克斯一楞,不由自主地转回目光,看向这个斜刺里冲出来的陌生人,他是谁?为什么会这么好心?他望着自已的神情,又为什么那么古怪?他好象很心痛,很焦急……可这是为什么呢?他们并不认识维尔玛,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关心到这种地步?
阿历克斯慢慢移动着视线,这才注意到,在那个会说德语的高个子身后,还站着三个陌生人,他们也带着一种非常古怪的神情死盯着自已,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认识自已吗?他们……到底是谁?
“阿历克斯,你楞着干什么?”书记看着一屋子人居然同时大眼瞪小眼地呆住,忍不住推了阿历克斯一下,催促道:“这几位先生愿意帮你,你还不快带他们去接维尔玛?”
对,对啊!阿历克斯心中一凛,省过神来,现在不是想自已的时候,重要的是救维尔玛,他再不迟疑,冲着面前的高个子伸出手,道:“谢谢你,先生,请跟我来。”
戏子望着头儿伸过来的那只手,百感交集,三年过去了,他不知道也无法想象他们的头儿到底经历了些什么,但显然,头儿现在急需帮助,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他吸了口气,紧紧地握一握头儿的手,用英语说:“别担心,先生,我们跟你去,一切,都会好的。”
阿历克斯怔了怔,但不再多想,点点头就转身带路,戏子示意伙计们跟上,一边对大家简单地说:“这位先生……他夫人病重,我们送他们去医院,这就走。”酋长、卡西诺和高尼夫愕然地半张着嘴,简直喘不过气来。
一直到五个人裹在寒风里离去,克尔勒书记才从被人冷落的忽视中恢复过来,他耸耸肩,解嘲地自言自语:“得……没人叫我去,那车上大概也坐不下了……不过,那个美国人怎么会知道阿历克斯懂英语呢?”当然,这个问题没人回答也不要紧,阿历克斯精通英语并不是秘密,维尔玛当年救下阿历克斯的时候,他长达数月的含混呓语基本上是英德掺半的,不过维尔玛说德国党卫军会讲英语很正常,他们应该受过特别训练,村里也没有人去追究这个。至于美国人为什么忽然说起英语来嘛,书记很愿意认为美国人是情急之下不知不觉说出母语的……尽管那个高个儿的德语也听不出来任何破绽,可他毕竟是美国人嘛,总不可能象德国人那样随时随地说得出德语,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