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黑暗的诅咒（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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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尔达利安蹲在营地的树荫下，搭在膝前的双臂自然下垂，指甲几乎碰到地面。在他嘴里不经意咀嚼着的那根草叶已经比最初含入时短了一截。
他昂着头，目光在面前来回走动的木精灵巡逻队身上巡睃，心思却显然不在他们身上。自打向国王汇报完林谷的领主到访回来后，他就像尊石像般一直保持这个姿势，跟丢了魂儿似的。
在他后方不远的地方，陶瑞尔悠闲地依靠在山毛榉树的树杆上，正用自己精致的小匕首一刀一刀削尖一根木头。她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着禁卫军队长。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凭女精灵的第六感她就能猜到。可是，国王与禁卫军队长有长达两千多年的配合了，早就是一对默契的主从。还有什么事会让达尔达利安在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变得这样魂不守舍呢？何况，他仅仅是在国王面前通报了一则消息而已呀。陶瑞尔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当然，她更不会知道此时蹲地的那位精灵也正为一件他刚刚亲眼目睹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事而倍感困扰。
在这次之前，有多少年没见过精灵之间的拥吻了？达尔达利安在想这个问题。如果不算那些巡逻或是任务中在草堆后、树梢上无意撞见的精灵情侣的话。
——不算！显然不能算！他随即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大部分这种情况，恋爱的精灵们都能察觉到。要不会选择悄悄避开路人，要不，彼此也早已分开或只是牵着手。所以他根本就看不到什么过激的举动。要知道，精灵间有关爱意的表达是相当私密又圣神的事情。
所以，他最后一次看到拥吻应该是在一千多年前表姐的结婚典礼上，但那仅仅是新人在众精灵面前浅尝即止的仪式，丝毫无法与国王和晨星的激吻相比啊！刚刚所见的那个场面不受控制地再次闯进他的脑海，让他的脸不由又热起来。
这两位精灵怎么会突然发展到这种地步？达尔达利安始终找不到头绪。虽然，在来营地的路上，国王抱着晨星骑马的举动已经透露出他们不同寻常的关系，可是，仅仅如此，也不应该发展得如此飞速吧。而且印象里，晨星与国王大部分相处的时间都在争吵，就好像自己和帕尔玛那样。
慢着！达尔达利安的心思一转，……这么说，是不是他和帕尔玛也快发展到这一步了！刚才的画面假如换成自己和帕尔玛的话……，天啊！他感觉他的脸已经像刚刚烧开的水壶一样烫了。
很快，作为禁卫军队长的荣誉感与忠诚感就开始斥责起自己来。本来看到国王的隐私就是一件不光彩的事。他怎么可以还拿来与自己的事做比较呢，这简直就是对国王私生活的无理侵犯啊！达尔达利安惩罚似地用手掌拍了一下脑门。
不过在这之前，瑟兰迪尔王几乎就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私生活吧。
至少，在达尔达利安任职的这两千多年之间几乎是没有的。他刚刚担当禁卫军队长的时候，皇后已经去世。莱戈拉斯王子业已成年，虽然和国王还住在一起，但父子之间的一举一动也从不避讳他人。森林倒是经常举办宴会，但国王的家庭宴会似乎也从来没有举办过。
达尔达利安一边提醒自己可能需要给予国王更多的私人空间，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冒冒失失闯入王帐，一边开始转而思考起另外一件事：国王是否生他的气了呢？
他大概、肯定是生气了吧。回忆起那眉心正中的竖纹的确有加深的迹象，语气也显得不甚耐烦，达尔达利安咀嚼的动作停了停，心有余悸地挠了挠脸颊。
不过这之后，单独向他通报埃尔隆德到来时，已经看不见他脸上的不悦了。这只能说明自己即使做得再不对，把王单独请出帐外这件事，他应该是做对了。
之所以这么做，达尔达利安有他的考虑：他不清楚埃尔隆德是否得知国王与艾莉安目前的关系。埃尔隆德这次从林谷追赶过来显然也是为了晨星的事。天晓得，埃尔隆德和晨星又是什么样关系？
为了让国王拥有与埃尔隆德谈话的主动权，他认为还是避开艾莉安单独将此事告诉他为好。那么，接下来该如何接待林谷的领主？是自己单独接见还是带上晨星一同接见，就是国王该考虑的事情了。
他伸着脖子眺望了一下远处的帐篷，想必此时，国王已经和领主碰上面了吧。
一个石子“嗖”地从身后飞来，多年战斗的本能让他瞬间就伸手抓住了它，也将他从思考中惊醒。
“到底出了什么事？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是被国王训斥了吗？”一直在观察同伴一举一动的陶瑞尔此时转动着手中已经削好的木桩走了过来，刚才的石子显然是她扔的。
达尔达利安站起来，摘掉嘴里的草叶，“王，他可能——”他没说完就停顿下来，引得陶瑞尔不满的叉起腰。
他握了握手中刚才接住的石子，僵持了几秒，才转头向她说道：“算了，你应该很快就会知道的。”避开女精灵继续追问的眼神，达尔达利安手臂一伸，轻敏跃上了头顶的树梢。
如果国王和晨星的恋情继续下去，以陛下的性格，这件事很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就向大众公开吧。
在这战争阴霾笼罩的绿森林中，如果能再次迎来精灵王的婚礼盛典这未尝不是一件喜事儿，达尔达利安从开始的不安变得有所期待起来。
不一会儿，敏捷的木精灵就在树上隐去了身形。
当瑟兰迪尔撩开会客室的门帘，抬起头时，目光毫无悬念地与一个悠然自得的微笑相遇了。
埃尔隆德从客座上站起来，向他微微点头，带着一贯的礼貌与应有的礼节。瑟兰迪尔注意到他的一席深色的华袍垂落在地面的时候，一点声响都没有。一定是上好的织物，这也是他惯常低调奢华的穿衣风格。
这么多年来，瑟兰迪尔对埃尔隆德浑然天成、智珠在握的气质总是报以各种不屑的态度。他记不得，他们之间到底是因何事才接下了如此深厚的友谊，尽管他们两位不管从性格还是处事方式其实都算不得同类。
年轻的时候，瑟兰迪尔在心里就暗暗地想着如何才能把林谷的领主惹恼并想象他坐立不安的样子。可是没有一回得逞。——不过今天，他有预感，也许会有一件事让他流露出不同的表情。
瑟兰迪尔想着，嘴角不动声色地抽动了一下，然后向他的客人开了口：“你，还是来了。”他的语气很淡定，其间隐含某种戏谑的成分。
“是啊。”领主大人嘴边依然是招牌似的微笑，只是笑中藏着一点惭愧，不过很快惭愧消失不见，他笑得更灿烂了，“难不成你会赶我走？”
瑟兰迪尔没有理他有点耍赖的语气，径直朝吧台走去。
埃尔隆德又自话自说起来：“——不过，看来我的担心真是多余。”他轻轻摇摇头，继续释然地微笑。
瑟兰迪尔没有兴趣了解他的客人此刻的神态，而是拿起精致的透明酒瓶为自己倒起酒来，酒液刚刚没过杯底，他就停了下来。
“来一杯吗？”他转动手腕，将酒瓶移正，没有回望对方。
“也只有你即使在行军时也会备上这么上乘的好酒吧。”他生平莫名其妙结下的挚友不客气的走到他身边，为自己翻开一只空杯移到他面前，对自己第二次“不请自来”显然毫不放在心上。
瑟兰迪尔什么话也没有说，给他的客人也斟上了等量的酒，然后将酒杯推回给他。
埃尔隆德端起杯，在自己眼前摇晃着。他一边品鉴美酒金黄的色泽，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听说她这次表现十分出色。”
瑟兰迪尔在喝下酒之前，终于看了一眼他。
看样子在与自己见面之前，埃尔隆德就已经了解了谈判的全过程，这让他不免更加不爽起来。同时，他也为达尔达利安随便将军机透露给外人的行为深表不齿。不过，埃尔隆德现在是自己的盟友，禁卫军队长这么做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瑟兰迪尔不甘地将酒猛地灌入喉咙，发觉无法迁怒任何人，他就故意逆着领主的话反问他：“把自己抵押给纳达尔，这样愚蠢的条件也答应下来，算得上是表现出色？”尽管不很明显，但是埃尔隆德在他眼里除了看到轻蔑还看到了一丝忧虑。
他笑着摇头，以问答问：“这难道不算是好事？年轻人不应该多锻炼锻炼自己吗？纳达尔又不会把她吃了，况且，还有林谷的军队在。艾莉安迟早也会加入战争。所以，她要去北方的话就让她去吧。”林谷的主人将嘴唇碰上杯沿，打算将酒喝下。
“她哪儿也不会去。”回答他的是瑟兰迪尔冷冷的声音，这句话不禁让他停下了饮酒的动作。
埃尔隆德稍稍抬起眼角瞅着他的朋友，警觉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瑟兰迪尔继续举起了酒具，准备为自己倒第二杯酒，他加重语气重复：“我说，她哪儿都不会去。她要和我一起回北方王宫。”
林谷的领主微微一怔，随即放下酒杯，凑到金发友人的面前，狐疑地盯住了他的眼睛，这次他的笑容多少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你又在开什么玩笑？！”埃尔隆德没有压抑自己的惊讶。
“我没有开玩笑，我要带她回去，我会娶她。”他说着足以震撼所有精灵的话，语气却像在谈论天气。
微扬的幅度终于在领主的唇间消失了，可惜他此后的表情并不如瑟兰迪尔期待的那样震惊。
埃尔隆德的脸色阴沉下来。
早在林谷的宴会上，他的友人对于晨星表现出的不同寻常的态度就让他隐约窥得些许端倪。如果说艾莉安这样涉世未深的精灵为精灵王着迷是情理之中的事，那么，瑟兰迪尔也这么快速地陷了进去，甚至说出要娶她，这样的话来，就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进一步靠近他，眉峰也合拢到一起。
“你有意见？”看着埃尔隆德逐渐阴云密布的脸，瑟兰迪尔垂目，不耐烦地将尚未饮用的第二杯酒重重地撩在了吧台上。他亦低头倾身向他的友人，逼迫他不得不后撤几分。
“我——瑟兰迪尔——大绿林的精灵王，难道配不上瑞文戴尔的晨星？”他锋芒揭现的眼中射出咄咄逼人的目光。
晨星和精灵王的结合，光冕堂皇！理由充分！言下之意，自己甚至还有些屈尊了。瑟兰迪尔这么说，似乎是不给埃尔隆德留任何反驳的余地。
他有些哭笑不得。其实，对方要娶妻，娶的是谁都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何况，瑟兰迪尔与艾莉安都是成年的精灵，只要双方有意，他完全没有理由阻止这桩美事。
——只是，林谷的领主担心的另有其事。
“你知道，她不是晨星。”不愿继续被这么不友好的凝视，埃尔隆德背过身去。
“我当然知道。”
“她也不是那个你魂系梦绕的帕兰多！”
身后的精灵没有很快回复这句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听到话声响起,“我从来没有把她当作是帕兰多！我要的就是她，现在的她。”他的声音不再那么冷硬，变得柔和起来。
“就是现在的她，你不可以要！”埃尔隆德回转身来，星眸闪烁，话语掷地有声，“我本应该祝福你们，可是就现在种种状况来看，你和她最好不要继续发展，这对谁都没有好处。我相信，和我持相同意见的大有人在。其中也包括你的臣子。”
“为什么？”他的朋友挑了挑眉，抱胸跨立，似乎笃定他无法说服他。
“瑟兰迪尔，我先问你，哪个对你更重要？是对艾莉安的爱，还是对人民的福祉？”
被突然问到如此重大的责任问题，瑟兰迪尔有些怔忡。
不过他很快就平静地答道：“我看不出两者有什么冲突！没有理由我不能即爱她，又保护我的子民。”
“你也许可以这样想，可是我已经看到这有多危险。”埃尔隆德背起手，开始在他身边踱步，“她身上的黑暗力量尚未消除，假如她被黑暗侵蚀，加入索伦的队伍。到时候你怎么办？你还能为你的子民亲手杀死她吗？”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领主的话音刚落，瑟兰迪尔就拔高声音反驳，“你说过，我们不会重蹈覆辙！总有办法！你不是已经有莫古尔了吗？”他扬起下巴问道。
“很遗憾，”埃尔隆德摇头，眼神极度忧郁，“在我未找到解救她的方法之前，这件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你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瑟兰迪尔的眉宇间也渐渐有了褶皱，沉默片刻，他像是突生了灵感，转头就问：“或许可以向米斯兰迪尔询问方法（精灵对甘道夫的称呼）或者找库路耐尔（精灵对撒鲁曼的称呼）帮忙。”
“我已经很久没有灰袍甘道夫的消息了，这些艾斯塔里向来来去随风，不好找。至于白袍的撒鲁曼，你应该知道，他与帕兰多相处并不怎么愉快，不见得会帮忙。——倒是，”埃尔隆德若有所思地停顿下来，抬头将目光投向友人，“森林里说不定有能解决问题的人物在。”
“是谁？”在瑟兰迪尔眼里闪过的疑惑很快被释怀取代，但是，他的眼神马上又变得迟疑，“你不会是说的他吧。”
“除了他还会有谁在这个世上拥有更渊博的见识了。当然是他！自然之王，拉法索。”埃尔隆德的脸上现出久违了的笑容。
“我已经把他忘了！而且，我是真不喜欢他。”与领主相反，瑟兰迪尔的眉间呈现出更加深的皱纹。
“我也差不多快忘记他了，而且我也不太愿意见他。但是，以他万年的阅历，说不定真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至少，我们应该试试。”
瑟兰迪尔沉默地低头思量。
良久之后，才说道：“假如只能如此，那我现在就去准备，这样，可以尽早动身。”
他撇下他的客人，急如星火般朝会客室外走去。
当他正打算走出门口的时候，埃尔隆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你爱上她。”他问道。
瑟兰迪尔微微偏头，没有急于应答。
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的呢？他也开始自我斟酌起这个问题来。
也许就是在刚才、也许是在收到她的信后、又也许是在半兽人洞外。
或者，也许，更早。
他无法从这纷乱的记忆中理出有关爱的源头，也许，爱只是一次次积蓄的悸动最终呈现的状态吧。
“谁知道呢？”他自言自语说道。
“我感到很抱歉。”身后的人声音显得既诚恳又无奈，“把她送来大绿林是我重大的失误。我想过要救她或者借助她身上艾斯塔里的力量来帮助我们。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爱上她。你知道很多事，到了爱情面前就会变得难以定夺，难辨好坏了。希望你能理解我今天的所作所为。当务之急，还是应该为即将打响的这一仗好好做准备。大战结束以后，我愿意参加你的婚礼，瑟兰迪尔。如果那时，你我都能幸存，艾莉安也从诅咒中被解救出来的话。”
“你无须道歉，埃尔隆德。”瑟兰迪尔干脆地将他的朋友从愧疚中解放出来，踏出毫不犹豫步子，走出了帐篷。
他很清楚埃尔隆德的提醒是出于善意。接下来，还有一场硬战要打，绝不可因私情而干扰了自己的决策。或许，现在和艾莉安走的太近，的确不是明智之举。可是，他能够阻止在心里开始逐渐泛滥的爱意么？就像方才情不自禁地吻了她那样，在她面前，他还可以保持自己随心所欲的姿态么？
可以……当然可以。
他告诉自己。
作者有话说第41章 黑暗的诅咒（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