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黑暗的诅咒（1） ...
-
他们整个下午都在中军帐商议接下来的行动方案，却没再让艾莉安参与。她几乎是被瑟兰迪尔吼出了帐篷，只因为她不顾他的极力反对，答应了纳达尔随他北上的要求。
可是以当时的情形，她看不出还有其他办法可想。只有许诺他才能促成谈判的成功。至于他非但不感激她做出的牺牲，反倒那么粗暴地呵斥她，除了不解之外，艾莉安更多感到的是憋屈。
在她看来，瑟兰迪尔和纳达尔的行径半斤八两。她甚至觉得他用情书要挟她孤身前来绿森林做说客这件事，比纳达尔要求她作为抵押品一起北上更为龌蹉。至少，黑暗精灵的要求事出有因，而瑟兰迪尔的目的似乎只为想看她在他的群臣面前出丑的样子。她想起在林谷出发时，他露出的那个邪邪的笑容，还有那认定她必定失败的嘲弄眼神。
艾莉安叹了一口气，不管如何，她的心情现在应该放松下来。她在绿森林的国王面前表现了应有的坚定与自信，任务虽然不算圆满完成，至少也没有给埃尔隆德和林谷丢脸。可是，她发现自己似乎开心不起来。瑟兰迪尔这样盛怒，她的情书看样子是轻易拿不回来了。
到了晚上，纳达尔才大摇大摆从木精灵的营地离开。走之前，他找到艾莉安，告诉她大约一个半月之后，当所有军需都筹备妥当了，就会去林谷与诺多的军队汇合，顺便接她。
纳达尔是被达尔达利安送走的，没有看见瑟兰迪尔，也许他们还呆在中军帐里没有出来。她一边想一边在塞西尔的陪同下在木精灵的营地里散步，无意间看见中军帐后的守卫王帐的侍卫正在换岗。
侍卫跟着换岗的队伍走开了，交班的精灵似乎还没有来，王帐此时正处于无人看守的状态。艾莉安眼珠一转，一个拙劣的主意浮现在她脑海中。假如潜入王帐，是不是有机会找到她的那封信呢？只是，现在贵为晨星的她怎么可以干偷盗的行为？
艾莉安看着那顶白色的帐篷，时间在流逝，假如现在不行动，机会也会转瞬即逝！
她顾不得再多想，以想独自去照看小婴儿而为借口，支走了塞西尔。
她一边暗骂自己偷偷摸摸的行为，一边蹑手蹑脚来到王帐前，她左右环顾，发现没有人注意到她，一个闪身就溜了进去……
王帐里漆黑一片，艾莉安大气不敢出，她将身后的门帘紧紧闭合起来。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开始认真观察室内。
这个王帐比她之前受伤时住过的那顶更大。厚厚的幕帘将空间分割成前后两部分，她现在所处的前室从陈列上来看，是办公与谒见的地方。办公桌、高背椅、还有高高的吧台和上面摆放的大小酒具，在黑暗里只能依稀辨得出棱廓。它们安静地伫立在四周，默默地注视着入侵者。
喉咙因为紧张变得干涩，艾莉安吞咽了几下却没有起到丝毫缓解的效果。她只得小心翼翼地在帐内探索，来到的第一个地方自然是国王的书桌旁，这儿是最有可能发现她的信件的地方。
她的手指在书桌光滑的边缘缓慢滑行，触到桌边摞着的一叠文件，险些将其碰倒。当她慌乱地护住这足有十多厘米高的纸张时，又发现桌面上还凌乱堆放着好些书信。该从哪儿查起呢？她一时有点儿无从下手。
不，他应该不会把她的信和公文放在一起，大概是在别处，也许会是在抽屉里？她冷静分析。手顺着桌沿向下摸索，抓到雕花的把手，隐隐用力，想拔出抽屉。可是，陈旧的橡木抽屉卡地很死，她只得加大力度向外拔。
“哗啦”一声，抽屉从桌子里脱出的声音在黑暗里就像轰响的炸雷，抽屉里的纸在惯性作用下飞了出来，“噼噼啪啪”散落一地。
艾莉安屏住呼吸，维持着半蹲的姿势，直到一切响动被黑暗吞噬归于平静，仍然不敢轻举妄动。她一手托住快脱落的抽屉，一手支撑在地上，警觉地凝听四周的动静，在静地可怕的黑暗里停了很久，直到完全确认刚才的响动并未引起外界的注意才长嘘一口气，抹掉额上渗出来的冷汗。
她轻手轻脚，把抽屉送回桌子里，捡拾起地面上遗撒的纸张。她从地上站起来，一阵晕眩袭来，她连忙扶住桌子。
这时，黑暗里突然传来幕帘拉开的声音。
艾莉安打了个冷颤，心脏瞬间加速跳动。可是，眩晕感尚未消退，她只能转身靠在书桌上，惊慌地寻找声音的出处。
她没有花太多功夫就了解了自己的处境。
一个响指过后，王帐里的蜡烛全数点亮起来。飘忽的烛光中，瑟兰迪尔双手环抱，斜倚在幕帘的立柱旁，看着脸色煞白正在大口喘气的艾莉安。他的表情寡淡，甚至显出一些疲态。
“你在找什么？”他的声音像无风的湖面般平静。
艾莉安原本以为等待她的又将是一场勃然大怒，可是国王表现出来的冷静却让她更加害怕起来。
之所以能如此镇静，莫不是他早就看见了她在黑暗里的一举一动。他一定是在她进入室内之前就已经呆在幕帘后了！
一想到自己刚才鬼鬼祟祟的样子被他尽数看到，艾莉安更觉慌乱与尴尬。可是各种情绪很快都归为气愤，如果不是他的所作所为，她又何必干要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
“我……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她的嗓音还有些僵硬，但架势就像个遭遇危险的刺猬已经把全身的尖刺都树立起来。
瑟兰迪尔静静地看着艾莉安的表情从惊慌变成尴尬又从尴尬转为愤怒。然后，一挺身站直起来。
他迈步走向她，齐腰的金发流泻在胸前。他的上身穿着一层薄薄的黑色蝉衣，这是为穿盔甲专门设计的内衣，轻便且贴身。衣料紧束全身，让他的两块胸肌和六块腹肌在烛火的光照下棱廓分明，性感中散发着禁欲的气质。
他的腰部以下还穿着盔甲，显然是刚刚正在后室换装却被艾莉安的贸然闯入打断了。
他停在艾莉安身旁，举起右手，指尖夹着一张信纸，正是林谷的信纸。
“你说的是这个吗？”他晃动手指，表情莫辨。
艾莉安即尴尬又恼怒，敢情刚才花的功夫全是白费！他一直就把这信贴身带着！她根本不可能拿到！
她伸手去夺信，这次国王没有躲闪，信，轻易就被她抢了下来，她急忙打开信纸辨别真伪。当发现这确是她的字迹后，她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瑟兰迪尔看了她一眼，走向自己的高背座椅坐下来：“作为你今天出色表现的奖赏，信还给你。”他浅薄地笑道。
艾莉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国王非但没有责备她偷闯王帐，还将信这么轻易的还给了她。
“——不过，”国王接着说道，声音瞬间阴冷下来，“你答应纳达尔却是个十足的错误！”
艾莉安不想与他争辩，她知道一旦开口，很可能又会演变成一场无休止的口水战。她和他之间向来如此。
既然信已到手，她只想赶紧在他面前消失。她默默朝他鞠了一躬，转身就走。
没走出几步，一个响指在身后又响了起来，这回她感到前面突然树立起了一堵无形的墙，让她无法再继续迈步，显然，国王动用了屏障魔法，阻了她的去路。
“慢着——”瑟兰迪尔的语调缓缓下沉，从身后传来。
果然不会有这么简单的事！艾莉安紧咬嘴唇，警惕地转过身来，紧紧握住手中的纸，眼神却像一只惊弓之鸟：“你……你想反悔吗？”
瑟兰迪尔冷冷地盯着她，说道：“信是还给你了，我不会再要。但是，如果这仅仅是个玩笑，我不希望它还存在于世，请你当着我的面销毁它再走。”
艾莉安睁大眼，震惊让她浑身僵直。随即委屈感像决了堤的潮水汹涌而来将她淹没。她经历的种种，从林谷到森林，，面对海夫拉斯的羞辱和纳达尔的胁迫，机智地与西尔凡群雄激烈辩论，她都没有表现出丝毫退缩和软弱。此时，她却深深地感到衔冤负屈。她付出了这么多，不正是想把自己的信拿回来吗？那是她对于他的美好幻想，是精灵王只存在她心中的完美化身。可是，他却要她当着他的面把它销毁！这是要把她心中对他的唯一念想都抹杀掉啊！他怎么可以这么无情！
不能让他看到自己委屈难过的样子！艾莉安低下头，发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她浑身颤栗，委屈像块巨大的石头卡在她的喉间让她吐不出一个字，可是她还是艰难地开口说道：“你觉得这样很好玩是吗！瑟兰迪尔？”
她的声音从最初地低到连自己都听不到逐渐转化成一股风暴席卷向他，“你觉得这样捉弄我很愉快是吗！放在心里偷偷地喜欢也有错吗！也要遭到你冷嘲热讽吗！”
“你的手段很高明，你选我来这里做说客，无非是想当众羞辱我。可是，我没有遂你的愿。这是不是打击了你那颗高傲又自以为是的心啊？所以，你要逼我撕掉它。没错！我要撕掉它！连同对你的那份无知可笑的爱一起！”
她颤抖着把攥在手中的信展开准备撕掉，却没来得及做出动作。她的手腕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钳制，双手也被强行分开。
手中的信快速被抽走，接着，她的下巴被一只手捏住，轻轻抬了起来。她看见瑟兰迪尔高大的身影就站在她面前，他的脸在晶莹的泪光中像梦一样朦胧柔和。
瑟兰迪尔眸光微动，俯下身，认真地审视这张被泪水冲刷的小脸：“你错了，艾莉安。”他柔声说道，一边抬起手掌为她擦掉眼泪，“羞辱你、嘲笑你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听一个答案，我要你亲口告诉我，你爱我。”
艾莉安怔怔地望着他，眼中的火光渐渐熄灭，气息仍在颤抖，“不……我——”她想争辩，声音却变得犹豫。
国王不给她多假思考的时间，坚决地打断她：“你不可能不爱我！你日夜在想我，你写情书给我！但是你却不敢承认爱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总是这样胆怯。知道么？很多你想都不敢想，做也不敢做的事其实可以完成的非常出色。就像你今天上午那样！就像你在半兽人洞穴外拯救我们一那样！——艾莉安，给我看你真实的一面！那个在我面前畏畏缩缩，扭扭捏捏的女精灵不是真正的你！”他的声音在压抑中走向失控的边缘。他扶住她瘦弱的肩膀轻轻摇晃。
艾莉安挣开他的双手，“你一直都知道！”她大声喊出来，好像用尽了浑身的气力，“一切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可是你从来不说！你只爱站在高处，冷冷地看着一切发生，却不作为。我讨厌这样！我讨厌你……我觉得好累……”她的声音越来越无力，最终变得轻不可闻。
紧绷纤瘦的身子突然一软，她一头扎进他怀里哭泣，“可是我还是爱你。”她软弱无力，几乎要倒下去，幸得国王伸手扶住了她，“我爱你，瑟兰迪尔。可是我好害怕……”她摇着头，小脸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不断磨蹭，小手握成拳头带着恨意砸在他身上，任由汹涌的泪水浸透他的衣衫。
瑟兰迪尔抚摸着胸前那柔软的金发，轻声哄她：“为什么怕我，为什么会累，我不可能如你想象中那样完美，但也不是洪水猛兽。你完全可以毫无保留的爱我。”
怀里的人将头埋得更低，伸开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似乎如果不这样做，他就会随时消失一样。她抽泣着说道：““但是——你呢？你会爱我吗？你肯定不会爱上一个一无是处，毫无见地的姑娘，对吗？”
爱？或者不爱？他似乎被问住了。他以前从未考虑过这件事，现在想起来也仍然感到惶恐与迷惑。爱情离开他太久，就像一本压在箱底许久未翻阅的书籍，布满灰尘，陈旧不堪。
“这不对。互表爱意不是你想得到的结果。”一个声音在心里制止他。
他重重地将眼皮闭合起来：如果不是这样，那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他问那个声音。
你只想让这个女人承认自己爱上你罢了。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马上结束它，不要失控！声音冷静地再次发出警告。
瑟兰迪尔微微吸了一口气。
事态其实早在她要撕信的时候就已经失控。他没料到她会如此倔强。她舍得撕掉它，他却舍不得。他无法看到她对他的爱变成一堆废纸。所以这之后，他的言行也跟着失了控。
他十分厌恶这无法掌控的局面。可是总有一些事、一些人、一些感情，即使是他，也无法掌控。他无法阻止阿蒙兰斯的毁灭，亦无法阻止帕兰多的死。而现在，他无法阻止怀中这个女子冲破他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他还能再爱么？在海莉亚背叛后，在帕兰多死去后，这炙热的感情还能在他体内苏醒吗？
理智与情感仍在对持。他动了动嘴唇，自嘲地轻笑。他很清楚，接下来，要主宰自己的会是哪一方。
瑟兰迪尔将艾莉安从怀里拉开一些，捧起她的脸。
蓝眼与蓝眼相互凝视，深情对望。
他一字一句缓慢说道：“你自己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艾莉安。你能规定自己爱上谁或者不爱谁吗？不，你不能，所以，我同样也不能。”
听他说完，她微微吃了一惊，却愈发激动地哭得厉害。从眼眶里蔓延的泪水和因为哽咽不断翕动的红唇令他心疼无比。那悲伤的神情不知不觉深入他的体内，触碰到他灵魂深处那最柔软的部分。这一刻，冷静再与他无缘，理智更被他抛诸脑后。
瑟兰迪尔闭眼，低头，吻住那还在颤抖的睫毛……
柔软的、微温的，像雨点、像落花般的轻吻落在她的眼睑上、脸颊上，最终来到她的唇瓣温柔浅啄。
艾莉安愣了半天才想起回应他，她踮起脚尖，急切、生涩、毫无经验的轻咬他的薄唇，打乱了他的节奏，让他情不自禁地托起她柔软的身子，将她抱离地面。
艾莉安感觉到自己的双脚悬在空中，急忙伸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更加热烈地吻他。
当他两人的体温和情欲都在飞速攀升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他们的动作。王帐的门帘突然被猛烈的掀开，达尔达利安冒冒失失就闯了进来。
禁卫军队长一抬头，看见国王正紧紧抱着晨星激吻，顿时目瞪口呆像尊石像般僵在了门口。他的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被外人撞见与他亲热，艾莉安和达尔达利安一样，脸上早就变得绯红，她多想推开他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瑟兰迪尔只把她放回到地上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他依然紧搂着她，让她贴在他身上。她只能羞涩地将脸又埋进他怀里。
“陛下——我——”禁卫军队长语无伦次地说了三个字，发现实在说不下去，转身想退出帐篷，却被国王叫住了。
“怎么回事？”瑟兰迪尔转头问道，似乎刚才没有发生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那个——”达尔达利安眼睛不自然地瞟来瞟去吞吞吐吐地说，他更急于想知道自己的眼睛此时应该往哪儿瞧。
“好好说。”国王的声音变得有些严厉。
禁卫军队长一怔，跪倒在地，他偷偷看了一眼国王怀里的晨星，讪讪说道：“实在抱歉打扰您，陛下。不过，现在能借一步说话吗？”
作者有话说第40章 黑暗的诅咒（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