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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魔窟中的精灵王(1) ...

  •   天空终于在最后一线日光消失之前收起了雨丝,森林的夜在大雨洗涤后格外清澈澄明。

      禁卫队的营地上,西尔凡的骑士们正准备升起篝火,无奈此时,干燥的树枝并不容易找到,陶瑞尔正和几个人商量怎样才能使潮湿的木柴快速地燃烧起来。

      国王站在营地的边缘与达尔达利安交待完让部分人先行回宫的决议之后,将目光再次转移到远处的营帐,莱戈拉斯刚刚从里面出来,两人的视线只交汇了片刻,王子便垂下头,绕道从旁边离开了。

      帕尔玛跟在王子身后也出了帐篷,左手与腰间架着黄铜水盆。她没有像王子那样冷漠地避开他,而是径直走了过来。

      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绿森林俏丽的女官抬起眼角说道:“陛下,以后可别这样了!您想淋雨倒和我没关系,衣服湿了换一身就可以。但是,在这荒郊野外,您那么长的头发,湿成这样,要弄干真的很麻烦!”

      国王没有理会她的不满,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水盆,水中漂浮的纱布上面浸染的斑驳血迹让他微微蹙眉。

      “她怎么样?”他低声问。

      “半兽人的箭一向抹毒,虽然不致命,却能阻止伤口愈合。幸亏莱戈拉斯做了初步的治疗,否则情况更糟。我已经给她上好药了,可是目前,她的体温升高得厉害,加上这一路奔逃,耗费了很大精力,要全面恢复还需要时间。”

      “我们在这里再歇一天,等她好转。”

      “只能这样了。——您刚才一直都站在这里等?”

      “嗯。”他小声肯定,又发现这种表述似乎并不贴切,于是改口道:“不,我刚才和达尔达利安在商量让一部分人先行回宫的事。”
      聪明的女官耐人寻味地一笑,道:“如果担心,您可以去看看她。莱戈拉斯刚刚已经去过了。”
      “不必了,有你在,我很放心。”他和艾莉安仅有的两次对话都是在争吵中结束。没有什么理由让他相信,她会希望再见他。
      “她没有醒,这么疲惫,又烧得厉害,应该会熟睡一段时间。我现在要去溪边一趟。”女官微微欠身告辞,他听出她的话中有话。
      帕尔玛没走多远,又停下来,回头补充道:“陛下……我想您一定记得那句话——纵使新生的枝条多么柔韧,强拧也会有折断的危险——您应该考虑改变一下对莱戈拉斯和艾莉安的态度了。”
      她等着他回应,他却背着手一语不发。
      觉得自己有些自欺欺人,帕尔玛低眉轻轻笑了笑。她的国王什么时候听从过别人的劝告?他绝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自己态度的精灵王,她不应对此抱有希望。
      这样想着,女官转身离去。所以她也没能看到国王举步向营帐走去的情景。

      瑟兰迪尔再次踏进王帐的时候,这里已没有了之前救治晨星时的混乱场面,现在帐篷里静地只剩两点跳动的烛光。

      他以极轻的脚步走到位于帐内右侧的床榻前,揭开悬挂于床前的薄纱,看见艾莉安紧闭双目躺在深红的天鹅绒毯子里,柔软的金发散落一枕。
      那精致美丽的容颜在跳跃的烛火下忽明忽暗地颤抖,她的眉头紧蹙,脸颊绯红,呼吸浅短而急促,似在梦里也备受煎熬。

      回想起她倒在他怀中的感觉,分明是死亡袭来的征兆。原本填塞于胸的怒火瞬间被那种极寒的温度冷却,所剩的只有自责与恐惧。

      虽然莱戈拉斯将她的伤情告知于他,但一路上,他都不敢放开她,生怕她会像帕兰多一样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直至能感觉到胸口的温度在逐渐回升,他才稍稍安下心来。等到帕尔玛将那洞穿于肩膀的黑色伤口展露在他眼前的时候,又让他一阵揪心。现在他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金发女子即使不是帕兰多,也依然让他牵挂与怜惜。

      国王俯身,似想再看清一些卧榻上的人,她为什么露出如此难受的表情,难道在睡梦中还在为他对莱戈拉斯的态度而气恼?还是因为伤口的毒素又发作,疼痛难忍。

      很快,他便明白两者都不是。一些细碎的亮光从她湿润浓密的睫毛中显现出来,缓慢地汇聚于眼角,凝成了一滴泪水。她竟然是在伤心!可是为什么呢?他突然很想知道,在梦里她到底遇到了什么悲伤的事情。
      忍不住抬手为她将泪水拭去,手指滑过面颊,感觉到滚烫的温度。正如帕尔玛所言,她确实烧的厉害。

      国王想象不到,艾莉安在梦中正做着与他相同的事情。她再次经历了那场噩梦:阴魂不散的巨大黑影将萦绕着黑色气焰的剑刺入她的身体。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死去,可是梦到此并未终结。她听见震天的喊杀声,甚至闻到了硝烟与血的气息,她发现自己正躺在那个身穿玄色盔甲的人怀中,之前他只在梦中出现过一次,可是这回,他的形象更加具象起来,他的长发被流窜的热风搅乱肆意飞扬,身后的披风翻卷,拍打着地面,引起阵阵热浪扑面而来。虽然他的面容还是很模糊,但她能感到那种痛彻心扉的悲伤。有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脸上,并顺着她的鼻梁缓慢滑落,流经嘴角,尝起来是咸咸的海水的味道,接着又有一滴落了下来。
      也许是对即将失去的生命感到不舍,又或者仅仅是对面前这个人感到不舍,她的眼角也因为悲伤湿润起来,她伸出手抚摸他满是泥土和血渍的脸颊,并用食指轻轻拭去从他眼里漫上来的泪水,然后她听到一个断断续续但柔软清澈的声音说道:“请……不要……为我悲伤……”她感觉自己似乎展露了一个微笑,也许这就是她生命中最后的表情。

      呢喃中,她不断重复着那个声音的话,直到手指划过眼角微凉的触感,才让她逐渐找回了意识。她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早已泪眼模糊,于是用手背抹去眼泪,努力将涣散的视线聚焦在一起,眼前那个身穿黑色盔甲的男人逐渐清晰起来,可是他穿的并非盔甲而是银色的长袍,她将视线上移,映入眼帘的是被帕尔玛称之为无敌英俊的脸。绿森林的国王头上未带冠冕,金发也不似平日里那般服帖,有几缕从额头上垂落了下来,他只手撑在她的枕边,俯身看着她,用他海蓝色的眼睛。
      尽管意识还有些模糊,但她知道自己已从梦境回到了现实,她撑起身,想坐起来,可从左肩传递而来的疼痛,让她伸直的臂一阵酸软。向下倒去的时候,国王的臂膀从身后将她扶住,顺势将她放回到床上,轻柔得让她难以相信这是一个男人的动作。
      “不要着急起来。”他抽回手,坐到床沿上,微微蹙眉问道:“还是很难受?”
      也许是昏黄的烛光笼罩在他脸上的缘故,艾莉安觉得那张冷漠高傲的脸竟透露着些许温暖。
      她不太习惯这个变化,又想到刚刚还把他错以为是梦中的那个男人,不觉尴尬起来。
      她在毯子里翻了个身,背朝他:“抱歉……陛下!”
      “为什么这么说?”
      “请你不要责怪莱戈拉斯,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你可以骂我。”
      说着她闭上眼等待着即将劈头盖脸到来的责备。但事与愿违,国王并没有责怪她,而是平静地说:
      “事情已经发生,我不想再追究。你也不用担心莱戈拉斯,我不会再责怪他。而且我决定,今后不再限制你的自由。——但是你也不能老想着逃跑。这回,你总该相信森林里并非想象的那样安全了吧。”
      可是留在森林中并非她的意愿,即使他不生气,也改变不了她想回家的决心!
      她翻转回来,迫切地问道:“你就不能送我回瑞文戴尔吗?”
      “只有这点,我无法答应。”国王蹙着眉,语说地似乎很艰难。
      “为什么?我必须回去!”她激动地要起身与他理论,被他用双手按回到床上。
      “不要这样!”
      她的行为似乎激怒了他,海蓝的瞳仁闪动着橙色的火苗,但很快又平息了下来,他的眉头纠结在一起,欲言又止。
      最后他才说:“埃尔隆德把你送到绿森林自然有他的道理,你不能回去。”
      “你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也许我会死!”她叫了出来。
      “不许胡说!”
      “那个噩梦又开始出现了。只有埃尔隆德能帮我!”
      “什么梦?”
      “巨大的黑影、黑色气焰的剑、血与火!在梦里我死了!”
      瑟兰迪尔的表情由迷惑转为震惊,艾莉安所言的这些关键词组成的正是一段让他刻骨铭心的记忆。难道如埃尔隆德所说,艾莉安真的拥有帕兰多的记忆?如果是这样,那帕兰多是不是还有可能……
      努力克制住继续深究的心情,他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你还想起来什么?”
      艾莉安隐隐记得埃尔隆德之前说过她的梦来自于一段深刻的记忆,所以瑟兰迪尔才会用“想起”这个词,难道他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了他?可是除了这个梦,别的她真的一无所知!

      “你到底还知道什么?为什么你们都瞒着我?”她质问道。

      “你的梦并非虚幻,而是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国王缓缓陈述道。

      “那到底是什么事情?可不可告诉我真相?”艾莉安将深红的毯子揪成了两个漩涡,她感觉真相已经离她不远,这个机会她一定要抓住。

      国王突然靠近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她甚至听到了他湿重的呼吸:“你真的想知道?”
      凌厉的目光扫过脸颊,停在她的眼睛上,让她感觉刺痛。但是这次,她没有选择逃避。她必须表现出足够的勇气来接受事实的真相。

      瑟兰迪尔缓缓站起来,视线不离艾莉安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也许,你根本无法承受那个真相。”

      “不管怎样,该来的总会来。我想我有权了解我的过去和主导我的未来。”艾莉安目光坚定地回盯着他。

      “假如我答应你,你不准再提回瑞文戴尔的事!”国王的目光似乎要刺穿她。

      他的条件果然苛刻!可是没有什么能比真相更令她向往,于是她坚决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的犹豫。

      拗不过她,他轻叹一口气。耍心眼和玩计谋确实不是他瑟兰迪尔的风格。不管之前在林谷,埃尔隆德是以何种方法唬住的她,现在在诺瓦尼昂,就应该用他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那好,不过,事情已经过去太久,我需要借助一些工具才能将事情的全貌还原给你,所以等你伤好转一些,回到王宫,我就把真相告诉你。”

      “真的?”

      “君无戏言。”

      见他终于松口,艾莉安心里一阵欢欣鼓舞,沉重的心情变得稍微轻松了些。她偏过头,看见国王的枝叶王冠正放在枕边,莫名有些违和感。

      “我们还没有回到北方的王宫?那这儿是哪?”

      “我的王帐。”

      “王帐?”艾莉安不解地眨眨眼,她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我们仍然停留在你逃走的那个营地中。你受了伤,等稍微好转一些再走。”国王解释道。

      不过,艾莉安似乎没有在听他说话。她开始观察之前未来得及注意的环境,透过朦胧的薄纱,她看见斜对角的衣架上挂着一件银灰色长衣,那应该是之前国王被淋湿的外套,得到此种判断是因为衣架的地面上还留有一滩深色的水印,视线转移到衣架旁的墙面上,那儿挂着一把雕刻精致的佩剑。

      她注意到这间屋子的墙其实是用硬衬的布料拉扯绷紧而成,所以国王才说是:“王帐。”

      难道她正处在国王的帐篷里?隐约地不安像涟漪在她心里荡漾开来。她急忙又将头扭了180度,发现自己躺的床是一张四角翘起的藤制卧榻,身上盖的是深红色天鹅绒毯子。稍稍挺直背,她看见了床头雕刻的月见草花纹,它们似乎正在提醒她,她正在享用的是国王的王塌!

      突然感觉身上凉飕飕,她在被子里用双手抱了抱自己,发现身上除了伤口包裹的纱布外竟别无他物!顿时有一种全身血液凝固的感觉。刚才她居然就这么一直裸着跟他说了这么久的话,其中还多次想起身!她的脸逐渐失去了血色。可是当她想到身上盖的被子,身下躺的床原本属于他,血液又开始汹涌地往头上涌。

      瑟兰迪尔看见艾莉安的脸一阵白一阵红,蹙起眉问:“还是很难受?”

      为遮蔽这明显的窘态,她整个人往下缩了缩,将毯子移到鼻尖上,只露出两只眼睛,“没有!我没事。”她的声音在被子里嗡嗡作响。

      然后她又想到一件必须确认的事情,“是你……是你给我……包扎的吗?”她的舌头就像被打了结似的。

      对于这个问题,国王的眼睛表现出一丝费解,“不是,帕尔玛为你包扎的。”

      艾莉安松了一口气,想想也是,这些事情,他肯定不至于亲自动手。可是她现在睡了他的床,他到哪里去休息呢?

      “我占用了你休息的地方……你怎么办?”她小心翼翼问。

      国王将床帘轻轻放下,说道:“你不需要考虑我的事情,只需好好养伤。”

      他隔着薄纱又看了她一会儿,似在道别,离开之前,他说道:“不要随便下床,呆会帕尔玛会过来陪你的。”

      这样光光地还能下床吗?艾莉安无奈地想到,一定是帕尔玛为了防止她逃跑,没收了她所有的衣服!
      听着国王逐渐远离的脚步声。她将脸埋进枕头,一股淡淡的香味进入到她的鼻腔里,似松木又似草地,是不是他的味道?

      她甩甩头,迫使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令人血脉膨胀的事情。

      瑟兰迪尔从营帐里走出来,一眼望见的是直立苗条的身影。一身红衣的海尔薇站在营帐对面,飘摆的裙襟与头纱将她装点成一束摇曳在夜色里的火焰,从她身边吹来的风似乎都夹杂着火星。她拥有如火的气势,脸上却带着霜。
      国王有些不悦:她应该在先行回宫的队列中,而不是气势汹汹的站在这里。
      “为什么没有走?”他问她。
      海尔薇没有回答,而是走到与他并肩的位置,眼睛直勾勾盯着营帐的门帘说:“她是不是在里面?”
      国王瞥了她一眼:“你想干什么?兴师问罪?”
      他的话应正了她的想法,怒火立即烧毁了她的理智。
      “对!”她遽然抬头看向他,眼光闪烁不定,“她耽误了所有人的行程,还让莱戈拉斯受了伤!这种我行我素的行为难道不应该接受谴责吗!”
      “恃强凌弱,夺人舞伴的行为就值得称道了吗?” 她的话音尚未落下,国王便已出声。
      海尔薇眼中的光暗淡下来,别过头去。舞会上发生的事情确实是她理亏,但是,他不是替她解围了吗,多少年都不跳舞的他居然和她跳舞了!现在又让她睡他的帐篷!凭什么!她想不通!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好?”她攥紧双拳质问道。
      “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讨厌她?”
      “西尔凡不喜欢外人!”
      “我也不喜欢外人。但是,埃尔隆德是我的盟友,他的人就是我的客人。出了这样的事,我理应负责。”
      “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或者,你还希望有什么?”
      海尔薇哑口无言。她还能希望什么?他所有的举动都是要将她的希望掐灭!
      见她失神的样子,瑟兰迪尔有些不忍,他移开视线:“作为三代重臣的女儿,又是西尔凡的大贵族,你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更豁达和宽容一点,而不是无理取闹。”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却让她更加难受,委屈像沉甸甸的石块压在心口。可是,她有什么可委屈的?他的话句句在理,都是她的错。舞会上是恃强凌弱,在这里是无理取闹,明明自己也知道,但依然控制不住想赶走她甚至摧毁她的冲动。她于她来说是比森林的猛兽更危险的存在!她在心里一直固执的如此认为着!——她突然想起自己正在着手调查的事情。
      “瑟兰迪尔,她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海尔薇的脸凝固成一张苍白又无情的面具,她的声音也变得异常地冰冷,“我已经找人着手调查她的事情了!”
      “谁让你这么干的?!”国王似乎也被她的话骇住,他的目光变得严厉。
      “我为什么不能?”她昂起头,毫不屈服,“她可能是索伦的奸细!”
      脱口而出的话让自己都觉得惊讶,现在仅仅知道艾莉安与索伦有过一面之缘,完全不能妄下此种决断,但是她说了,她想以此提醒他,哪怕在他心底留有一丝阴霾也好。
      “无稽之谈!”
      “我会找到证据的!” 她狠狠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你必须停手!”国王在后面高声警告她。但是她选择了头也不回,决然离开。
      瑟兰迪尔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远去,她最近的变化让他感到不安。是什么迫使她突然转变,他心里其实隐隐明白。那是他无法深究的一种情感,也是他无法给予的一种情感。那种情感有时会让人乐以忘忧,有时则会让人失去理智,那是一种他不能再深陷其中的情感。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魔窟中的精灵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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