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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酒不醉人人自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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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往常,式薇在刺眼的太阳光线中醒来,眯着眼睛,享受窗外飘来的迎春花香和枝桠上的莺歌燕语,伸个懒腰、打个哈欠。然后看见宝瓶那张圆圆的脸,今天挂着一种十分诡异的笑容看着自己。
式薇白了她一眼,“你中邪了?”
宝瓶嘿嘿一笑,“老实交代,昨晚发生了什么?”
昨晚?式薇回想了一下,将昨晚发生的惊险刺激的危险事件以及凤沐桐的英雄救美告诉了宝瓶。宝瓶却意犹未尽地摇了摇头,“肯定还有别的。”
“本小姐都晕了,还能有什么。”式薇白了她两眼,发现宝瓶两只手放在身后,好像藏了什么东西,“快把你藏着的东西交出来。”
宝瓶笑得更奸诈,“九小姐,急了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
式薇不明所以地看着宝瓶,难道她真的中邪了?是不是该给她画几张符驱驱鬼?还是应该把她赶出杨府永绝后患?
宝瓶看着式薇眼珠子咕噜咕噜转,一看就在动什么坏心思,心里一急就把身后的东西乖乖交了出来,“喏,物归原主!”
是一条墨绿的丝带。式薇狐疑地接了过来,应该是男子束发用的。一端绣着蝴蝶戏牡丹的纹样,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凤”字。难道是凤沐桐的?可是怎么会在宝瓶那里。而且,式薇凑近仔细看了看,这花纹和蹩脚得难以模仿的针迹怎么越看越眼熟?之前式陵去外府上任,式薇就说要送个饯别礼,式陵便让她亲手绣样东西给他。这可愁坏了对女红一窍不通的式薇,不过为了她三哥,还是硬着头皮绣了个香囊。当时也不知为何,拿起针就鬼使神差绣了这么个蝴蝶戏牡丹的纹样,只觉得很熟悉,好像以前也绣过。
式薇挑了挑眉,可是凤沐桐为何把这束发带交给宝瓶?
宝瓶显得有些惊讶,“这本就是握在九小姐手中的呀!只是宝瓶觉得这好像是男子束发用的东西,不敢让三公子和七公子知道,便偷偷藏了起来。九小姐真的不记得了么?”
式薇是真心不记得。一来,她不记得自己手里什么时候多了条束发带,也许是凤沐桐趁她晕了之后塞进去的;二来,她也不记得自己还绣过这样的东西。更奇怪的是为何会在凤沐桐那儿?他又为何把丝带交给自己?而且这丝带也有好几年的样子,颜色都褪得厉害了,至少也得四五年吧,但两年多之前她还昏迷着呢,真是好生奇怪。
“我得去找三哥。”首先她得确认一下,这发带是否真的出自她手。
式陵从锦盒中取出了式薇送的香囊,这一年里,他都不舍得戴在身上,怕丢了怕坏了,就一直放在盒子里,想式薇的时候便拿出来看看,看着那歪歪扭扭的针线就不禁笑出来。
式薇借走了香囊,说是最近技艺又进,要拿回去加工一下,式陵便也没多想。当下,式薇便让宝瓶寻来了城里最好的绣娘。经过仔细对比,那绣娘十分肯定,这香囊和发带上的刺绣都是出自一人之手。
宝瓶将绣娘送走之后回到小阁,式薇已经把房门锁了起来,上面还白纸黑字写着“勿扰”,心里嘀咕九小姐不知又在犯什么痴,便走开了。
式薇拖着下巴,呆呆瞪着桌上两样东西,好像多看几眼就能悟出个道理来似的。
这发带无疑是凤沐桐的,这发带无疑是她绣的——但是她却浑然不知。就好像她不记得自己说过要当皇后,凤沐桐却一口咬定她对后位梦寐以求;就好像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怕血,凤沐桐却未卜先知比她还厉害,知道她要晕血。好生奇怪。
式薇拿手指戳了戳发带,心生不满,既然他说自己恨牡丹厌蝴蝶,就不该怀揣着这么一根蝴蝶戏牡丹的破丝带。既然他说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她做皇后,就不该把这破丝带给她看。既然他曾经来问她为什么不记得他了,就不该以一个陌生人的姿态来接近她。既然他接近了她,暗示了她,就不该这么一声不吭消失!好生卑鄙。
这小小的房间哪里承载得住她一腔幽怨,式薇惨叫一声冲出了房门。一边抱着头不住地骂着“卑鄙小人”,一边折磨院里的小花小草。宝瓶看得一头雾水,她只知道自家小姐失忆,可从不知道她犯了失心疯。
决不能这么放过他!式薇如此想着,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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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杨泽景回府之后,才知道式薇已在书房门口蹲点候了一个多时辰。什么天大的事把他家小魔王急成了这样?
“爹爹,那个凤沐桐家住何处?我有急事找他!”
杨泽景不肯,“姑娘家亲自找上门成何体统,而且眼下你已经是陛下的人了,这样做着实不妥,不妥。”
式薇便一直缠着杨泽景,端茶送水、揉胳膊捶腿,威逼利诱、撒娇讨好,真是不择手段,杨泽景败下阵来,只好答应一定把人家请到府里来。可是过了半炷香时间,回来复命的小厮却说凤先生已经立誓不会再踏进杨府半步了。式薇心里一惊,怕凤沐桐连夜逃走,当即就要那小厮领她去凤家,杨泽景哪里拉得住她。
月上树梢,街上只剩车雷隐隐。凤宅在城东一处僻静巷子里,粉墙落漆,苍松隐约,也不待人通报,式薇便一股脑闯了进去。只见屋前一座黑陶水缸,月色下水光盈盈,石子路两边花坛里素粉墨绿,倒是雅致动人。若平时式薇还有闲情逸致研究一番那花花草草,可今个她可没那闲工夫。
待走近前厅,果听见凤沐桐在吩咐下人:收拾些细软,明天城门一开就出发。式薇一听,按捺不住,飞脚一踹,土匪似的叉腰横在凤沐桐面前,大吼一声:“不把话说清楚就不许走!”
凤沐桐身旁小厮吓了一跳,以为是哪来的泼妇,正要赶她,式薇理直气壮警告他,她可是相府九小姐,要和凤沐桐单独谈谈,谁要是恼了她,她一定叫她爹把他一家子端了。小斯惶惶看了看凤沐桐,只见他摆了摆手让那小厮先下去,然后默不作声把式薇领到了后院,这处说话不容易被人听见。
两人方才站住脚,凤沐桐便恨铁不成钢地说了一通和杨泽景如出一辙的话来。式薇却充耳不闻,把发带拿出来,放在他眼皮底下,要凤沐桐解释解释,为何要故意留下这个作暗示。可是凤沐桐一脸茫然不明白式薇的意思,式薇觉得他在装傻。
“这发带可是你的,上面绣了个‘凤’字。”
凤沐桐想了想说不是。这“凤”字,可以代表凤凰,也可以是绣这东西之人的名字,不独他凤沐桐可以用到“凤”字。
式薇歪头看了看凤沐桐,呵呵一笑,竟然从怀里掏出一把亮闪闪的剪刀,“哎呀,既然这是无主的破烂东西,那就毁了一了百了,省得本小姐去烦恼这其中意义。”作势便真的要剪。
凤沐桐连忙在剪刀口下把发带抢了过去,微微笑着,语调却是颤抖,带着几分恨意,“九小姐还是那样无情,只要是不利于自己的东西都会毁掉。”
式薇眸中一凛,机警地问他这是何意,凤沐桐却阖目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意思。式薇便也不再问他,而是转身去了前厅,既然他不肯说,就只能行刑逼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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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后,杨泽景把杨晓风叫到了书房,给了她几张丹青画,是城里名贵的少爷公子。这杨晓风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找个人家嫁了。
“虽为父平日里对你不怎么过问,心里也是知道的,为父这些女儿中,数你最得体大方,知轻知重,甚至比你几个不成器的哥哥也强许多。只是你身为女儿,终究不能继承家业,只能费心嫁个好人家而已。如今式薇也要入宫了,所以为父便挑了这几个年轻有为的世家子弟,你好好考虑,你们的婚事也影响着杨家的盛衰。”
杨晓风虽然心里有自己的算盘,还是欢愉地接下了那些丹青,“女儿谢过父亲,必当谨慎挑选。”
待出得书房,却是冷冷看了看手里丹青,那杨式薇的老师都是皇亲国戚,她的夫婿却要从这些不入流的小芝麻官里挑?真是可笑。正往前走着,却见几个小厮捧着酒坛子朝东侧门而去。杨晓风心生疑惑,便拦住一小厮问这么晚了搬酒坛子作甚。
那正是随式薇前去凤宅的小厮,答说他也不清楚,只是九小姐吩咐搬十几坛府里最容易醉的酒去凤宅,老爷也允了,他们就照办。
醉酒?凤宅?
杨晓风眉头一挑,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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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缸影淡,墙上魑魅魍魉随风而动。
凤沐桐瞧着屋里沿墙排开的酒坛子,哭笑不得。他还是头一回知道天下竟有这样逼供的法子。仰头喝了一杯,果真是好酒,派这用处倒是可惜。
式薇一动不动看着他,嘴角微扬,笑得很是矜持含蓄,“喝醉了倒下去没关系,本姑娘会准备好醒酒汤。”醒酒汤不行,就用凉水浇,总有办法让他开口,既然他卑鄙,她也可以无耻,既然他说她无情,她也可以狠毒。
凤沐桐无奈地摇了摇头,和式薇做了个约定。倘若当他醒来时,式薇离开了,那明日一早他也会离开,从此再不会踏入京城半步,式薇可以高枕无忧做她的皇后,今日一席话不过是黄粱一梦,他日无迹可寻;倘若……凤沐桐没有说下去,只是继续喝酒,显然他并不认为式薇会留下来。
渐渐地,凤沐桐已不胜酒力,拿杯盏的手也开始摇晃起来。式薇开始问话。
“这条发带你可认得。”
凤沐桐接过去瞧了瞧,轻轻摩挲着刺绣之处,“当然认得,这拙劣的针线,也不知道还有哪家的姑娘可以模仿。”
式薇咳了一声,“是谁给你的。”
凤沐桐又笑了笑,“是谁,当然是那个无情的九小姐,让我做了一场梨花好梦,被秋风吹醒。”
“那你说说做了怎样的梦。”
于是,半醉半醒的凤沐桐讲了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