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为夫错了》第四号

3、我本将心向明月

　　把寻找龟息丸的事交托给式陵之后，式薇又开始了她作为“风月先生”的快乐生涯。

　　这一日，她方从后门溜出去，正要带眼罩，忽然看见杨怀瑾鬼鬼祟祟地张头张脑不知道在干什么。心想这厮一定要去做什么亏心事不带着她，便也悄悄跟在后面要一探究竟。跟着跟着，发觉杨怀瑾竟然是在跟踪式陵，这好奇心就更强了。

　　一路杨柳青青、水碧天蓝的也没心思看，直到了醉仙楼，式陵拐进了对面醉霄楼，而杨怀瑾则匆匆上了醉仙楼二楼。式薇想了想，决定还是跟着怀瑾。

　　只见杨怀瑾贼头贼脑地趴在二楼窗边，瞅着对面醉霄楼看地专心致志，还带着一脸奸笑。式薇依样画葫芦在怀瑾身边蹲下，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差点叫起来。怀瑾这才猛然发现身边多了个式薇，生怕刚才那一声响暴露了行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等式薇挣扎就捂住她嘴巴，按下她的头藏了起来，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原来对面那少年正是杨式陵，和他一起的姑娘式薇却是不认识。

　　隔了一会，怀瑾才松手，痛心疾首道：“你这丫头，差点坏了七哥好事！”

　　式薇小心翼翼探出头趴在窗台上又看了一下，那姑娘长得很是清秀，眉宇间又散发着几分英气，和她几个整天歪歪扭扭的姐姐很不一样。

　　她三哥同姑娘家一同上馆子可算是空前绝后之事，且不说以前兵荒马乱之时三哥随军参谋，连姑娘的影子都很少见过。后来爹爹做了丞相，上门的媒婆无数，三哥也从未上过心，也从未动过儿女心思，洁身自好得很。安庆城里八卦之人多得是，任何名士的闲言蜚语呼之欲出，只她三哥的绯闻，捕风捉影也难。且不提这话，这会和他对面坐着闲谈的的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

　　两人也不管旁人的目光，就蹲在那儿低声说话。怀瑾倒是认识那姑娘，其实式薇也应该认得，只是她不记得罢了。

　　她其实是兵部尚书家的千金沈碧瑶，与式陵从小青梅竹马，常来杨家玩，所以式薇也是认得的，大夫人还把她当做了半个女儿。后来昏聩的南璟帝将他贬到地方做了个少府，一去就是六年，新帝登基后，前年九月才将他召回来做了兵部尚书。

　　沈家搬回来没多久，大夫人就琢磨着要让式陵和碧瑶成亲，其实在此之前两家便有过婚约，当时沈家也是赞成的。只是去年年末再说这事的时候，人家姑娘长大了、懂事了，还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不喜欢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连夜出走游历山川去了。没几天过去，式陵就自请外放去了安南都督府。

　　“这不人家姑娘才回来没几天，咱的好三哥也就回来了，你说巧不巧。”怀瑾挤了挤眉眼，意思是七哥我也不多说，九妹你懂的。

　　式薇一听恍然大悟，原来当年三哥是为疗情伤才出走的，不是因为嫌她和七哥麻烦，如今回来也不是专程为着帮她想计策，而是紧随人家沈碧瑶的脚步回来啊。她一面觉得对不起式陵，三哥待她这么好，可是自己却一点都不关心他；一面又想着自己和三哥真是同病相怜。

　　有句话怎么说的？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于是式薇打定主意，一定要帮式陵把那姑娘追到手。只是该如何重新结识一下沈碧瑶呢？

　　真是天公作美，机会就是这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临近元宵，各家的姑娘小姐们都在张罗着新衣，准备佳节当日争奇斗艳一番，中书侍郎秦川家的小女儿秦一菲还办了个交流会。宝瓶说，六小姐和八小姐缠着沈小姐要一块去，她好像答应了。

　　当丫鬟给秦一菲通传说杨府九小姐求见时，屋里所有姑娘脸色都如死灰一般苍白，连那些华丽的绸缎也瞬间失了颜色。这让她进来吧，那交流会也甭开了，谁不知道她杨式薇的能耐，准能像红孩儿搅龙宫一般把她们整得人仰马翻；这不让她进来吧，人家可是准皇后，这面子谁敢拂了。真是进退两难。

　　秦一菲眉毛都拧在了一起，为难地看着杨家八小姐，欲哭无泪，“晓风啊，你怎么把这事跟她说了？这下可如何是好。”

　　杨晓风也皱了皱眉，她并没有把这事说给式薇知道，她姐姐杨晓涵也没有。本来就算式薇知道了，她也不会专程来这种地方耍性子，转花街、去赌场她才开心，今日怎么倒是不请自来了？如此想着，又看了看沈碧瑶，难道是来找她的？

　　那边厢，沈碧瑶本是百无聊赖坐着喝茶，她是最不习惯这种大小姐们的唧唧歪歪了，这会看见一干人等为了“让不让杨式薇进来”而作着苦瓜脸扭扭捏捏，心里很是不爽，便道：“横竖让她进来不就得了？”

　　秦一菲咬了咬牙，便让丫鬟把式薇请进来。

　　趁着式薇还没来，杨晓涵拉着沈碧瑶到一边，告诫她自从式薇坠马昏迷，过了半年才醒来之后，整个人就变得十分怪异，城里没有人不晓得她混世魔王的名号的，待会她来了，还是不要接近她比较好。

　　式薇嘴里哼着小曲儿，脚步轻快进了屋，放眼一望，就找到了碧瑶。也没管一干人等在喊“杨姑娘好”，扑过去就嚷着“沈姐姐，你还记得我不？”

　　秦一菲等人也是头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杨式薇，纷纷被她的“美貌”吓了个六神无主。瞧瞧这乡野村妇的模样，瞧瞧这没规没据的行为，真让人寒心。杨晓风二姐妹夹在当中十分不自在。

　　沈碧瑶也是一惊，式薇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小时候的杨式薇白白嫩嫩，因为身子弱，脸颊上总有两朵红云，说起话来也细声细气十分柔弱。怎么七年不见，变化如此之大！不过碧瑶想了想，还是现在这健康开朗的模样比较让人安心，以前她总觉得式薇像一块松糕，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她虽然对式薇的任性有所耳闻，初时还不太相信。只是几次去杨府都没见到式薇，又听说她没了以前的记忆，也不好唐突去找她，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她再一次离开了安庆，一别就是一年，却在这机缘巧合之下见到了式薇。传言如何她也不能确定，只是看着式薇十分天真活泼，与大家闺秀的扭捏造作有天壤之别，十分惹人喜爱。一个动作，一句话，一个表情，便把七年该有的生分都消除了。

　　一面又想着她这样的性子进了后宫许是要吃苦的。转念想起式陵曾来问她龟息丸的事，又觉得可能与此事有关，碧瑶又怕他惹上麻烦。

　　这趟式薇也没别的什么目的，就邀请碧瑶元宵节晚上一同去赏灯。她听到式陵也要去便有些犹豫，可饶不过式薇的死缠烂打只好答应。

　　转眼就是上元节。

　　月色婵娟，通济街两边张灯结彩，两步一大红灯笼，五步一小巧宫灯，照得人脸上也喜气洋洋。树上是垂绦万缕，水中是荷灯千朵，当真是火树银花，铁索星桥。伴着箫声笛声琴声鼓声，楼上贵客钩帘看街，就等着耍龙的队伍打下边热热闹闹舞过，地上的宝马香车人来人往，都赶着去碧园看灯楼。

　　有挑着担子往来吆喝卖灯的，鸟飞花放、鱼龙齐跃；有卖泥人的，鼠牛虎兔十二生肖；也有卖浮元子和冰糖葫芦的，这才是式薇的正主，远远闻着就能咽口水。

　　式薇一口气吃了两碗浮元子，怀瑾调笑她是个饭桶。式薇放下碗筷，抹了抹嘴，义正言辞说吃饱了才有力气负隅顽抗。惹得式陵几人摇头不已。

　　吃完元宵，式薇又买了两根糖葫芦，一根放在嘴里慢慢咬着，一根伸到怀瑾眼皮底下，“一跟我吃，一根——”怀瑾正笑着伸手要接过来，式薇迅速缩手把那根糖葫芦放在嘴边舔了一下，悠悠道：“你看着我吃。”

　　“你个饭桶！”伸手便要捉她泄愤。

　　式薇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跑，怀瑾在后面追着，宝瓶眼见自家小姐跑了，也脚下生风追了出去，三人钻入人群一溜就不见了。

　　式陵脸色一变，正要追出去，碧瑶在一旁笑了笑，“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操心。如今式薇也长大了，又有怀瑾和宝瓶跟着，你就安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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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两人没有追上来，三人放慢了脚步，悠哉悠哉游荡着。先是在古树下搭的戏台子前看了会皮影戏，演的是《西厢记》：
　　“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伯劳东去燕西飞，未登程先问归期。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生前酒一杯。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
　　十里长亭，莺莺送别张生，心中百般不舍，到嘴边，也只剩叮咛休要“停妻再娶妻”，休要“一春鱼雁无消息”。

　　看了不多会，式薇便腻了这哭哭啼啼的儿女情长，三人又拐去碧园看灯楼。

　　碧园里灯火通明，湖色灯光融在一起，好似天上仙景。人山人海都争着要近距离瞧瞧那高有百丈的灯楼，可是灯楼再高也只一个。怀瑾仗着轻功好，一跃上树，一目了然。宝瓶在下面嚷着也要上树，怀瑾便折了一段树枝，“嗖”一声送入宝瓶发间，看着宝瓶花容失色的模样，忍不住大笑起来，“母猪上树喽，母猪上树喽！”气得宝瓶胡乱在地上捡了石头就砸他。

　　等两人终于消停下来，却发现式薇不见了，这可急坏了宝瓶，连玩世不恭的怀瑾都心有戚戚，这要是被三哥发现了，他准是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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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式薇本也在看着两人打闹，可是忽然隐约在人群里瞅见了凤沐桐。待回过神来时，两只脚已经追着那背影过去了，索性便一鼓作气跟着他。只是凤沐桐好像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一路径往七拐八弯的僻静小胡同走，很明显想要甩掉这个尾巴。

　　式薇跟到河边就跟丢了，只是这灯火阑珊处倒和那喧闹地儿不同，夜静得很，上元节的喧嚣仿佛是在天外。河面波光，映着月光清冷，偶或几只船灯飘过，像是偷了谁的梦，穿过拱桥顺流而下，又像是要入谁的梦。

　　呼吸了一会这里清冷的空气，正要折回去，眼前却忽然蹿出五六条人影来，明晃晃的刀刃浸着月光看似十分锋利，时刻准备着嗜血而欢。式薇心想不好，掏出钱袋子，抓起一把碎银子就掷出去，然后——拔腿就跑。圣人有云：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可是那些人却仍旧死皮赖脸地追上来。难道是因为这两天老是跟踪人所以遭报应了？

　　式薇感到背后有森森寒意，正觉得是手起刀落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闷哼一声，铮的一声刀落在了地上，随后就是一阵打斗，兵器相交中夹杂着皮肤撕裂之声。式薇一个转身，看见一个白色身影纠缠在黑影之中，竟是凤沐桐。不多会，四个人就倒在地上哼哼唧唧，剩下两个见势不好自己逃走了。

　　凤沐桐捂着手臂走过来，虽然受伤了但是步伐依旧沉稳，只是言语中有些不悦：“九小姐没事跟着在下作甚？遇到危险了竟吓得连叫救命也不会？”

　　式薇心里暗暗嘀咕，她是怕凤沐桐折回来救她，这不多害死一条人命么，哪知道他还深藏不露武功这么好？那日被人拿着棍子打却不知道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