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天下应无第二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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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欢阁内幽香袅袅，四壁绘着着色山水花树。东面绘着江湖远景，一叶扁舟漂浮，仔细一看，那小舟却是横卧的箜篌；西面斜挂着青色玉笛，与竹叶融在一起，作了竹身，妙趣横生；南面乃是山泉瀑布，门上垂着银丝竹风铃，开合之间便如泉水淙淙；正对着门立着一架牡丹屏风，灯光映照下，隐约可见美人屈膝而坐，裙裾铺展，却不知是画中人，还是涟漪姑娘？
“来见奴家的，有为奴家美貌，有为听奴家一曲，也有来与奴家探讨诗词文赋，不知两位杨公子为的是哪般？”
这声音温柔似水却又不娇不媚，如春风春露，甘泉清冽。
这个问题，式薇还没想好。便挠了挠后脑勺，“听闻涟漪姑娘不爱笑，今日我兄弟俩来就是为博佳人一笑。”
堂堂一国之君，被一国之母拖着来青楼逗笑花魁，说出去真是羞煞史官。
“哦？不知杨公子要怎样令奴家一笑呢。”
式薇唤来若蓝，让她备桌酒菜，酒一定要是好酒，醇而不烈香而不腻，菜色简单些便好，又使了个眼色给离天恨，付钱。离天恨心里又苦又甜，今晚是做定这个冤大头了。
约莫一刻钟，酒菜全部备齐，涟漪这才从屏风后面悠悠转出。且不说那肤胜冬雪、足点夏荷、手生春兰、眼生秋波，单看一袭杂裾垂髾服，绕着曼妙身躯玲珑有致，却不像卖弄风骚的风尘女子，只道是秉承上古遗风的王侯公主体态娴静。花魁之名一统风月场，当真是姽婳将军。
式薇看得呆住，她本以为自己挺美的，却不知山外青山楼外楼，一山还比一山高，眼前这涟漪就是那高人啊！
一向机灵的她却没注意涟漪诧异神色，以及随后离天恨眸中一闪即逝的杀意。
三人围桌而坐，却是各怀心思。式薇起初还是一口酒一个笑话，及至第二十个，涟漪仍旧毫无笑意，式薇便受了挫，只顾喝起酒来。不知为何这酒又苦又甜，滋味无穷惹人贪杯。
离天恨干坐着，劝她也不听，只好任由她去，醉了也好，趁早把她带回去。不动声色看了看身边环境，没有埋伏，溪风就在附近，若有万一，应该能护她周全。
式薇喝得半醉不醉，竟然开始讲起林方泉之事，末了，勾着酒盏指着涟漪，“美人儿依你看，那林方泉可是蠢得厉害？倘若他一早娶了方氏姐妹，就是好事成双皆大欢喜，也不至于导致方大小姐出此下策，也就不会酿成惨祸。”
涟漪看着式薇若有所思，答道：“公子说得极是。但这错却也不是林方泉一人铸成。这二人都固执己见不肯妥协，终至恶果。倘或林先生能苦方大小姐之苦，懂亲人离别之苦，娶了二小姐，大小姐也就不会刻意远走。又或方大小姐能思林先生所思，知情深意重容不得第三人之思，便知她的离开不过是一厢情愿。而那方二小姐一开始便不该贪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凭着胞姐疼惜，听其偷龙换风之计。
奴家虽不敢断言若如此三人必能各得其所，但至少互相理解之后，能各自为了对方做出妥协，另有计较，不至于今日场面。或有人觉得这三人故事令人动容，奴家却觉得这三人皆自私冷漠至极，只顾自己快活自己心安理得，全不管他人顾虑。最终得了报应。”
式薇仰头一饮而尽，“涟漪姑娘果然高见！这三人都是罪有应得！这世间万般毒药，都不及一个‘情’字迷人心智，伤人八百自损一千，却还是甘之如饴啊……”
情生，种种魔生。
式薇糊里糊涂醉倒在桌上，迷迷糊糊间仿佛看见涟漪苦笑。苦笑也算笑吧？这便是不虚此行了。烛光朦胧之中，好像有人在说话。
“你不必骗我，她便是化成灰烬，我也不会认错。”
“我说过，凤倾城已经死了。你若是想念她，可以去苍山看她，朕不会那么薄情寡义，连一座孤冢都不让你去吊唁。”
涟漪冷笑一声，也不和离天恨辩驳，嘴角一提瞅了眼式薇，“既然如此，待本王哪日兴起，便去你都城外将她衣冠冢掘地三尺！生得不到她，本王便将她的尸骨带回北姜！”
“你敢！”离天恨杀气浓重，衣袖无风而动，“朕势必踏平北姜，让你无国可归！”
涟漪毫无惧色，反而激流勇进，“你也别忘了，当年若非本王看在倾城面上劝父皇退兵，与凤家军签订五年停战协议，你能这么轻松当上皇帝？如今又如何能高枕无忧？”
离天恨回敬道：“当年北姜五子夺嫡，内乱不断，哪有闲情逸致来管别人江山？你也不过借着倾城名义给北姜王一个台阶下罢了，竟然时至今日还念念不忘，想必是在北姜闲得很，如今又来我离国作个青楼女子，无聊透顶。”
“若非本王无聊透顶来此处经营这勾当，又怎会从中发现十分有趣之事，还是与你切身相关的，难道你不想知道？”
“没兴趣。”离天恨白了涟漪一眼，抱起式薇就要离开。
“南存浠部下已经与五弟联手了。”涟漪收起了玩世不恭，脸色十分严肃，“你可别轻敌。”
已到门口的离天恨停下脚步，“你想让朕为你除掉络王？”
“本王只是不想让你的杨式薇再一次变成政治的棋子，重蹈倾城的覆辙。此外，本王很早之前便想和你说，既是得倾城者得天下，你认为她会为了皇后之位转投南存浠怀抱？即便真是如此，你也没有权利恨她，她可不是你的玩物，她有权自己选择，是你的无能而非她的背叛。可惜最终却是你这个失倾城者坐了龙椅，真是讽刺。” 涟漪苦笑着，却亮了一室烛光，“既然你已得到一切，就好好对她，别让她成为第二个方二小姐。”
“你的话太多了。”
“故人相见，倍感亲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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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风见离天恨抱着式薇出来，以为出了何事，赶紧上前，却是喝醉了。
“凤凰连衣在此处，他已经见到式薇，此地不宜久留，今夜便离开睢州——”离天恨低头看着怀里砸吧着嘴巴一脸憨笑的式薇，“去采几朵琼花来。”
杨式薇啊杨式薇，如今该拿你如何是好。
紧闭的城门被守卫打开，睢州军护着离天恨一行人连夜往岱城而去。
月色微凉，夜间虫鸣啾啾，式薇翻了个身，手一歪差点把琼花压碎，幸好离天恨眼疾手快。
“离天恨……”
“怎么了？”
“我恨你，也恨我自己……你杀了我的凤沐桐，可是你们太像了，害我时常把你们弄错。你爱的是凤倾城，不是我，不是我……我以为她一定还活着，可是现在想来应该已经死了吧，否则你又何必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卷到你们的纠缠之中，为什么……我不该……”
“不该什么？”
式薇睡了过去。
胸口凉凉的，却比火焰还灼心。
离天恨乱了呼吸，琼花的馨香竟能如此辛辣刺鼻。颤抖的手紧紧抱着式薇，知道她在说醉话，却一字字都像利刃插在心口。她在流泪时候，却不知，他在滴血。
杨式薇永远都不会知道，第一次杀了凤沐桐的，不是别人，正是凤倾城。离天恨曾想过让他起死回生，杨式薇曾经做到了，可是——他终究又死了一回。如今，已是魂飞魄散了。
“我爱的是你，一直都是你。”
人声低语散在夜色里，融入月光之中。也许许久之后，离天恨还能翻开这一夜，让月光作证，他这为时已晚的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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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绳低垂，天微亮，淡淡的月痕隐在云白之中。
式薇下意识抹了把唇角口水，在枕头上意犹未尽蹭了蹭。昨夜宿醉，也不知如何回房的，此刻还有些头疼。
可是为何这床这么不安分地颠簸着？这枕头好像也软得过分。头顶好像还有鼻息之气？手脚为何如此酸麻？
勉强睁开眼睛，凌乱的冰蓝色丝绸下玉色肌肤暴露无遗，还有一道若隐若现的锁骨，视线再抬高一些，飘飞的车帘外绿野葱葱隐约可见，式薇一个激灵——这、这是在马车里？！
“你醒了？”
头顶传来离天恨声音，式薇吓得跳了起来，只听骨头相撞之声，式薇只觉脑内轰鸣，离天恨则捂着下巴一脸苦相。马车骤然停下，溪风掀起帘子一脸紧张，却见二人惨状，默默放下帘子当做什么都没瞧见，继续前行。
“离天恨！为何我们已经上路了？”
“你不记得了？”
式薇想了想，只记得自己喝醉了。
离天恨白了式薇一眼，道出事情始末：昨夜她喝醉了，对涟漪动手动脚惹恼了人家，最后没把她逗笑，反而他俩被轰了出来。被轰出来了又不肯走，式薇就站在忘归楼门口大嚷大叫，差点儿暴露身份惊动了官兵。骂完之后又发誓再不踏进忘归楼，一刻钟也不想呆在睢州。一路骂骂咧咧回到客栈，径直往马车方向去，钻进车里大哭大闹死活不肯出来。
“我有什么法子，只好依了你连夜赶路。”
式薇对这事情经过完全没有印象。杨怀瑾曾说酒品就是人品，难道她的酒品连带着人品这么差？不过这不靠谱的事儿好像她还真干得出来。真是难为离天恨了。
“啊！”式薇忽然惊醒，撩开车帘探出头往身后望去，睢州城早已连影子都瞧不见，“我的琼花会！”
“你看这是何物。”
式薇一回头，只见离天恨变戏法似的手里多了一束琼花。冰清玉洁的花瓣，千点真珠擎素蕊，一环明月破香葩，馨香沁脾，随着马车摇晃好似蝴蝶戏珠，又似八仙起舞，仙姿绰约。
式薇欢喜地接过琼花，好心情直上云霄，一扫方才懊恼。
离天恨痴痴看着式薇，原来这丫头好哄地很，一些小小玩意就能让她开心不已。而那偌大皇宫，稀世珍宝琳琅满目摆在她眼前，却未曾见她真心笑过。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天下应无第二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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