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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琼花一树谢春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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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没有失手,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万籁俱寂,声沉影灭。
离天恨身子僵硬,像在冰天雪地中被冻住般动弹不得,“你在说什么。”
式薇轻松推开离天恨,一脸人畜无害的笑意,狂而不损其媚,“这是我给你的第三份大礼。只可惜你真正想要的——永远、永远不可能在我身上得到,因为我不是凤倾城。”
廊下众妃正在看着这出好戏,杨晓风和鸥鹭听到此处,心里忽的沉了一下,凤倾城?
“是谁跟你说的?!”
式薇耸耸肩,言语中有些怜悯,“哎,你也不过是可怜人。本姑娘便不和你计较了。去找你的爱妃们吧,祝你早日从伤痛中恢复过来。”说罢拍了拍离天恨肩膀,同情地叹了口气,扭头就走。
她的举重若轻让离天恨呆若木鸡。
“杨式薇,你站住!”
式薇当然不会听话。倒是那棵无辜的樟树,抖落了几身叶子。
这场光天化日下帝后之间的口角有目共睹,在她们看来,事情始末是这样的:那天陛下终于对皇后的任性妄为忍无可忍,训斥一番之后式皇后仍旧毫无悔意,居然还一走了之,彻底激怒了陛下。
结果就是,在那之后离天恨再未去过玉华殿,也不许任何人提起式薇。从本质上来说,这皇后已经无异于被打入冷宫了。
不过那天,离天恨秘密召见了宝瓶,问式薇之前见过谁,宝瓶说见过玉阑馆的谢晚/娘,可是她们之间谈了什么宝瓶就不清楚了。离天恨让溪风连夜去调查谢晚/娘底细,可是溪风回来却说,谢晚/娘已经离开安庆城不知所踪了。一介青楼女子,用的是花名,循着这名字查也不过是一名孤儿,没什么背景。
离天恨让溪风传梧桐令下去,让听风阁查找此人下落,定要将她活着带回来。
她为何逃跑?必定藏着什么不能见光的秘密。就算掘地三尺,翻遍离国,也要将她找到!但是这个谢晚/娘究竟知道多少,又和式薇讲了多少——离天恨紧握的双拳因为太过用力而关节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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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陵在台院上任已将近一月。和御史台中大小官员已经十分熟稔,也参与了几场犯人的审问判刑决策,可是依旧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是他太心急了,还是薛尚藏得太好?
式薇入宫当日的乱贼被抓起来之后,就由御史大夫薛尚亲自审问,对外宣称是前朝逆贼意欲行刺。但是当日交战之中,式陵便觉得奇怪,他们似乎并不是为了复仇,而是想要劫持式薇,这却是很奇怪的。
他们想要拿式薇做人质交换什么,是向离天恨?还是杨家?虽不能确定,但式陵猜测此事应该和失踪的南存浠有关,他们想用式薇的性命换南存浠的下落。
倘若杨泽景爱女,那他便会暗中相助,即使杨泽景不顾女儿性命,但只要离天恨不愿交换,那杨泽景必然会心生芥蒂。另一方面,百姓们也会指责离天恨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他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式陵认为如果他们的目的若真在于此,那今后一定还会伺机下手。他进入御史台就是为了便于调查真相。只要能找到南存浠的下落,就可以和陛下或者他们做一个交易。
而且他相信,比起杨泽景,离天恨必定更加信任追随他多年的军师薛尚。但为何薛尚却甘愿委身区区御史大夫之职?在御史台中,一定有着连杨泽景也不能知晓的秘密。
何况,薛尚唯一的亲人——他妹妹薛华,正是死于南存浠之手,想来,他一定将南存浠恨之入骨。
式陵在等待一个机会,只要一丝线索,他就能蔓引株求。
一墙之隔,却隔了咫尺的天涯。重重宫墙之中,还有一人笑靥,等他来救。
有人通报,杨夫人来送饭。式陵看着食盒中精致菜肴,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你大不必如此。”
碧瑶神色微黯,苦笑道:“总该做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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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天恨的冷落,对式薇而言,不过是隔靴挠痒,不痛不痒。日子还是那样过,而且没了人来管束,小日子更加滋润畅快,除了不能出宫摆摊,剩余的和在杨府时几乎大同小异。
受累的却是宝瓶和平儿几个丫鬟。宝瓶这才体味到什么叫做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每每看着式薇无忧无虑,心里总要埋怨,九小姐啊九小姐,鞍前马后跟你跑,出生入死为你干,千山万水,看前路茫茫漫无止境,你那边良辰美景乐逍遥,我这边苦日子何时尽!
这都沦落到连茶水房的小宫女小太监都要给她宝瓶脸色看了,这苦日子要何时尽呵!
自然,也有一拨人打心底觉得欢喜。皇后受冷落,这是妃嫔们早有预见的。要知道当日她不过是从西华门抬进来的,她们再不济也是从庆阳门抬进来的。这皇后之位说得不好听些,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是偷来的。早先陛下对她忍让不过是看在丞相的面子上,她却不知天高地厚,蹬鼻子上脸了。
可事到如今,她一点不悔改,还像往常一样不知收敛,仗着皇后名分四处游荡,一脸春风得意,真不晓得是无耻还是无知。秦丽早就想到了法子给她来个“迟到”的下马威。
彼时,式薇正在院子里享受暮春的午后日光,藤椅轻而轻地前后晃着,太阳松松软软地落在身上,簇簇花影分明,在她脚边偎着,一阵微风,像小狮子狗儿睡醒了摇摇耳朵。
树影如水縠纹,流莺婉转,衣裙窸窣声入耳。只见两个宫女从廊下走来,前面那个正是平儿,后面一个却是面生,双手还抱着盆栽。平儿行了一礼,“她是浣纱轩林嫔的宫女如儿,林嫔听闻娘娘爱花更善养花,便差她送了一株花来。”
宝瓶蹙眉,今儿吹的哪边的风,那林嫔竟会送花来?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式薇张开眼,淡淡扫了一眼那还未现形的植物,让如儿上前一步说话。式薇一边拨弄叶子,捏了些泥土指尖轻轻揉搓,饶有趣味问道:“林嫔可还说了什么?”
如儿垂着头,轻轻勾了勾唇,“主子说,这花最合娘娘气质,希望娘娘不弃笑纳,待到花开,娘娘便知道主子一番心意了。”
“是么。”式薇重又躺回安乐椅,悠悠一笑,“本宫不怕负了这月下美人的名号,却恐将陛下同那长得凶神恶煞的韦陀相比,却又不知弥勒是谁?你便回去问问林嫔,陛下可是在为谁守着江山?”
三人皆是心中一怔,尤其是如儿,嘴角笑意僵在那里,瞪着一双铜铃眼望着式薇——只一眼,便知这是昙花,而且竟然反将一军?
宝瓶愤愤瞪了那如儿一眼,心道,还好九小姐机智,否则岂不让你占了便宜,哼哼!接过花盆,随手搁在角落之中,斜斜看了她一眼,还不快滚?那如儿也是颇有些受挫,只得悻悻离开。
式薇望着那被置于角落的昙花,嗤笑一声。“昙花一现为韦陀——”,她才不做那傻呵呵的琼花。
浣纱轩里,原本自鸣得意的秦丽听如儿将当时情形一说,立即气得跺脚。讪讪看了杨晓风一眼,为何就是斗不过她?
杨晓风心中不免觉得好笑,就凭这些伎俩还想和杨式薇斗?当真以为她是只纸老虎么。你秦丽充其量不过是当我的马前卒罢了。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杨式薇就是太过聪明,所以自负地以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万事大吉,从不懂得真正的阴谋诡计总是连环计。
摘月阁里,鸥鹭对着银镜轻轻梳理着自己一头秀发,日光下闪烁着锦缎般光泽,发间阵阵幽香,便是女子也要为之沉醉。秦丽送昙花之事自然也传到了鸥鹭耳中。
“娘娘,看来后宫里地位最稳的还是娘娘您,什么皇后什么淑妃,还有那一群虾兵蟹将,根本成不了气候。这宫里,谁敢说娘娘一句闲言碎语?”
对着镜中那张清丽容颜,鸥鹭只是不置可否轻轻一笑,一个人若不知道自己的处境那是要吃大亏的,特别是在这后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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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玉华殿来了贵客。
式陵听说式薇在宫里过得不好,便请碧瑶入宫去看看她。想来这还是自那天探亲之后两人头一回相见。一晃,两人都已身为人妇了。
小径清幽,竹节细水泠泠,式薇拉着碧瑶手有说不完的话。
“你三哥啊就是爱操心,从小就天天念叨着你,怕你冷了怕你热了,我看如今是变本加厉了!”
式薇摸了摸鼻子,她三哥摊上自己和杨怀瑾俩兄妹,就逃不了这劳碌命了。只怕她这一辈子做的最好的事,就是求离天恨赐了这婚,成全了三哥心愿。
“三嫂回去告诉三哥,我在宫里过得可好了,每日伤桃损柳,美人们都是闻风丧胆的,哪个能欺负我呀!且不说我,三嫂和三哥新婚蜜月过得可好?”
式薇只是担心碧瑶不喜欢这强扭的姻缘,万一生气起来又跑了,这回她也不能再让离天恨下旨把碧瑶困在安庆啊。而且虽然这婚事确乎成全了她三哥,却终究愧对了碧瑶,所以式薇始终不敢坦白那横空出世的圣旨是她亲自求的。
一提式陵,碧瑶笑容一滞,随即又缓和过来,“我和他,还能怎样。也不知陛下下旨时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式薇就更不敢坦白了,那被门夹了的主意是她出的。就让离天恨背这黑锅背到底吧。
直到日薄西山,式薇才放碧瑶出宫。
马车驶出宫门,碧瑶掀起车帘回望迢递高城,面露不安。其实在她回到安庆之后不久,杨怀瑾就去找过她。
“只要你在式薇面前表现出对我家三哥毫无情意,那迟早有一天三哥会心甘情愿娶你。”
她不明白杨怀瑾的意思,但还是将信将疑照做了。后来陛下赐婚,碧瑶便觉得事有蹊跷。应氏来找她,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抗婚,不仅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再有缘分,甚至会因抗旨获罪,所以碧瑶答应了这门婚事。
时至今日碧瑶仍旧不明白,杨怀瑾为何要让她那样做。这桩婚事,究竟和式薇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