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为夫错了》第四号

12、一枝如画为谁开

　　待式薇醒来，已是三日之后，宝瓶有说不完的话要同她讲。式薇一边听着离天恨是如何担心，一边掐指一算，三哥的大婚之日竟然已经过了，她都没送贺礼！

　　宝瓶斜眼揶揄一笑，“九小姐放心！陛下早都为你准备妥当了。婚礼那日，陛下还亲自去杨府主婚，又备了一份大礼，老爷和大夫人别提有多高兴了。还有，三公子成婚之后就入了御史台，如今可是台院侍御史，专管天下不平事，倒是十分适合三公子。你说陛下多贴心啊。”

　　式薇白了一眼这胳膊肘向外拐的小妮子，“这算哪门子好。若非他，本姑娘能错过这么重要的日子？只能说他还算有些芝麻绿豆点大的良心，知道亡羊补牢！”

　　宝瓶讪讪一笑，可怜陛下，枉费这几日衣不宽带夜不成寐地照顾九小姐了。

　　恰好临近清明，宫娥太监们都忙着遥祭，小宫女小太监们攒了些钱都交给管事的，录下亲人名讳和籍贯，托人出宫办些纸马贡品好生祭奠。一时间宫里也热闹起来。

　　式薇想起两年前她醒来时，也是清明之期，与今日竟有异曲同工之妙。

　　三月初八，为了转换式薇长久压抑的心情，杨怀瑾偷偷带式薇去了街市。骀荡春光，杨柳依依，春水盈盈，踏青郊游的年轻男女和顽皮嬉戏的孩童，街上一片热闹。那是式薇第一次离开杨府，错综的街道，林立的店铺，许多声音和景象映入眼帘，带来巨大冲击，她体味到一种兴奋之情，一种真实的感觉。

　　走到吉祥桥脚下时，正巧有个算命先生，看见式薇，捋了捋胡子，笑了笑，又摇头而叹，“自古红颜祸水，桃花命薄，看姑娘这面相，倾国之姿又命带/桃花，两者兼备，要好自为之啊。”

　　杨怀瑾差点掀了他的摊位，揪光他的胡子。式薇却眼睛一转，反问，“那什么样的面相算得福相。”

　　算命先生见她双眸黑白分明，又指尖纤细，是个聪慧之人，许是觉得这姑娘颇有灵性，意味深长道：“薄命尽出红颜，厚福偏归陋质。面黑肤紧者，虽其貌不扬，却多是一生享尽安乐富贵。”

　　式薇听后若有所思。

　　两人回府之后，杨泽景很是焦急，叮嘱式薇以后决不能随意出门，决不能抛头露面，因为现在朝廷正在广招采女充盈后宫，像式薇这般姿色的，万一被采官知道，定然免不了要将她列入名单，届时即便是丞相也阻止不了。式薇又心中一沉。

　　回小阁后，她思索着算命先生的话，认为十分有道理，便对命理之术产生了兴趣。次日，怀瑾又来找她玩的时候，式薇顺便让看似鬼主意很多很有办法的杨怀瑾帮她搜罗些有关命理术数的书籍，还有能使人变黑的东西。

　　果然不负式薇所望，怀瑾很快给她找来了“美黑丸”，服下之后便可通体月呈黝黑状态，一月而不褪色，且立竿见影。怀瑾一下子给式薇弄来了二十四颗，可以维持到后年四月。自此每月月初，式薇便要服下一粒美黑丸，而杨府里再没有了那个倾国倾城的九小姐。这也就是安庆一怪的来由了。

　　第二个清明，她乔装成风月先生在吉祥桥边摆摊，被孝子诘问寻衅时，是凤沐桐救了她。

　　而今年清明，式薇已经变成皇后。真是应了当年那算命先生之言，享尽荣华富贵。杨式薇一生十九个年头，前十六年已经无迹可寻了，近三年却精彩得很，一年一个样绝不重复。

　　春分之后十五日为清明，天明气清，万物生长。这日也不需早朝，朝廷开始放假三天，准许大小官员回乡扫墓祭祖。

　　这一日，离天恨携着式薇去太庙祭祖。

　　香案上列着四个牌位，一个是忠武大圣孝太祖皇帝离远，旁边列着孝慈育圣皇后胡氏；一个是神武广圣孝太祖皇帝凤璋，旁边是孝庄圣德皇后凤氏。式薇在茶楼里听柳麻子说过离天恨的身世，他本是前朝中书令离远之子，建武十三年离远屡次上谏南璟帝奢淫而被处死。其妻子流落广阳投靠离远故人广阳王凤璋，次年胡氏卒，凤璋将离天恨视如己出。

　　上次在泰元殿，式薇已经见过那四人画像，只是如今对着四张瘦硬冰冷的牌位，不禁感慨离天恨能长大成人实属不易，就随着离天恨一起伏兴再伏兴，恭恭敬敬磕头行了大礼。拜祭过之后，离天恨让式薇先出去等着，他独自在里面呆了好一会才出来，也不知他同四位父母说了什么。

　　――

　　东风得意，吹出了桃红李白燕草碧，马踏蝴蝶飞。绿杨堤上又是一年春好处，画舫惊波，歌笙醉人。

　　花园上空，凤凰纸鸢展翅，引得鸟雀围绕翻飞，仔细听去，竟还有凤鸣之声，真如百鸟朝凤之景，引得附近宫女连连拍手叫好。

　　众人正猜测这纸鸢是哪个宫里蕙质兰心的娘娘做的，却见裙裾飞扬，草屑轻溅，式薇牵着长线一路边跑边笑，宝瓶和平儿几个宫女追在身后也一脸兴奋。

　　原来式薇在凤头上安了个风笛，风吹竹笛，声如筝鸣，远远地就像凤鸣之声，又在凤身上撒了些花露，这才引得鸟雀围观。

　　“九小姐，宝瓶真是太崇拜你了！”宝瓶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她第一次发现自家小姐还是有些正常姑娘家的心思的。

　　这厢皇后在放飞纸鸢尽情嬉戏，那厢淑妃正领着几个妃嫔采摘桃花。宫里虽不及外面热闹，桃花繁盛却无出其右。千叶绿，桃花瓣，流莺啼，宫装美人穿梭其间，端的是佳人踌躇白日静，比式薇那边不知文雅多少。

　　“姐姐真是好雅致，还懂得用桃花酿酒。”

　　杨晓风一手托着小瓷盅，一手纤指巧弄，轻轻摘下桃瓣置入其中，动作轻盈生怕坏了这些桃瓣。在别的嫔妃看来，淑妃是温婉贤淑的，才貌双全礼貌周到，却不大爱笑，眉目间总有淡淡忧郁，一个人静静站着，仿佛天上仙子与世无争。

　　“三月三，采摘新鲜桃花，可做桃花茶，桃花酒，桃花粥，桃花糕，健脾舒络，且有养颜之效。除桃花酒需过四十五日才得酿成，其余皆可朝采夕食。今夜桃花宴，由此而来。”

　　以秦丽为首的几个妃子立刻啧啧称赞起来，又嚷着要杨晓风不吝赐教一番，杨晓风一一应下，只是心中却暗暗厌恶不已。忽然一阵喧闹，式薇牵着风筝闯入了桃花林。一张黑面在如画风景中格格不入，她的存在，似乎只是为了反衬这春/色美好，这桃花娇嫩，这美人水灵。

　　“皇后金安。”

　　衣裙簌簌，软语温柔，妃子们纷纷行礼请安，式薇也只得停了下来。却见人手一只小瓷盅，里面盛满了桃花瓣，心里不免好奇。

　　杨晓风将桃花宴一事告知与她，又见式薇来得巧，便省了请帖，一并邀了式薇晚上赏脸赴宴。式薇先是应了这邀约，眼睛一转目光落在一树碧桃上，那桃花开得十分娇艳。便伸手折了一枝，轻轻插在杨晓风发髻之中，“人面桃花相映红虽是好事，可惜一枝如画为谁开？”

　　说罢便嘻嘻笑着离开。杨晓风站在原地，咬碎一口银牙。

　　刘雪漫不满杨晓风邀请式薇赴宴，杨晓风面上抱歉，心里却暗讽这几人愚笨，若杨式薇不来赴宴，你们以为还见得到陛下？

　　――

　　杨晓风在院子里简单搭了个棚架，上缀着些许紫藤条桃花枝，架下两边各摆了十张食案，每张上面立着一只白瓷瓶，里面盛着清水插着桃花枝，另有一叠桃花糕和一杯桃花茶，茶盏上或绘着花草或缂着飞禽，十分精致可爱，在十来盏薄纱宫灯映照之下，风雅之趣不输文人墨客的曲水流觞。

　　酉时中，帝后一齐赴宴。离天恨自然还是那般风神俊秀，至于式薇——连宝瓶都觉得惨不忍睹。下裳水绿色细褶绣凤坠珠仙裙，上襦明黄对襟绣着金丝草若隐若现，中间五色腰带飘然轻盈如烟，外加一套累丝嵌珠宝龙纹金挑心首饰，红玉如桃碧色如叶，这一切虽是应景，可一股脑儿套在式薇身上却真叫人不忍直视，亏得陛下还敢在她身边坐下，还有食欲！

　　式薇瞅了瞅眼前的桃花茶，对着离天恨殷勤劝茶。离天恨心下虽奇怪她今日为何如此示好，却是没多想，式薇斟一杯，他便饮一杯，也不去听那些莺莺燕燕叽叽喳喳闹个不休。

　　到得第三杯，一双青葱玉手覆在杯面之上，“陛下，这桃花茶虽好，贪杯了却是要腹泻的。” 声音清冷似涧，语调却带着几分调侃，既无谄媚也不恭敬，倒像是情谊极深的恋人，无话不谈。

　　式薇心想是谁要坏我好事，遂抬头一望，竟是个着若色襦裙的佳人，远山衔黛眉，巧笑倩兮，灯光之下泠然妩媚。仔细一看，她的发髻竟是桃花之状，罩了一层金粉薄纱，横着一根赭色碧玉钗，恰似桃枝带叶，栩栩如生可谓别出心裁。

　　离天恨听此一言，一边愤愤瞪着佯装无辜的式薇，眼中火星四射，一边命人看座。下面一时噤声，云嫔只是嫔，品级犹在淑妃之下，陛下却令其身旁入座，与皇后比肩？

　　席间，鸥鹭不时为离天恨斟酒布菜，他也来之不拒，两人来往亲昵，惹来下座一片羡慕嫉妒恨，唯独式薇无动于衷，自顾饮酒吃菜享受桃花美宴。杨晓风表面淡笑从容，实则食不知味。只是宝瓶歪头细细打量着这位云嫔，分明是第一次见她，为何觉得十分面熟？

　　“朕听闻皇后素来爱戏，今夜桃花之宴，美食刚好，余兴不足，不如唱上一曲为吾等助兴？”

　　刚刚热闹起来的院子又一次鸦雀无声，这回，连云嫔都手中一顿，酒水差些溢出酒杯。让皇后行勾栏戏子之事为妃嫔取乐？

　　这无异于当众折辱。

作者有话说

　　JJ真是太神奇了……连命带/桃花都要河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