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为夫错了》第四号

10、月老殷勤点鸳鸯

　　皓月当空，御花园凌波殿内设宴款待群臣，殿外清辉四照湖光映着繁花，殿内宫灯荧荧熏香绕着丝竹飘飘。

　　式薇傍着离天恨而坐，在这至高之处，从那敞开的门扉间，似乎隐约能见宫外烛火。前朝遗庙，黄金柱、明珠缀、琉璃脊，灯火映照之下，皆是稀罕之宝，往日奢靡可见一斑。

　　几年之前，宫内如此奢华，宫外却是田畴异亩、车涂异轨，民不聊生。凤沐桐和她说的故事虽假，里面的情节却有三分真实。如今这天下太平，并非易事。正是离天恨踏着千人之躯，负着万人之命，守望天下昌荣。

　　兴文治、废禁言、缩用度、少女色游猎——式薇混迹安庆三教九流之间，并非不知这位少年开国皇帝的贤明与手腕。他的目光是何等辽远，才能望见比百川还辽阔的百姓。所以式薇天真地以为可与他商议，全身而退。

　　没想到竟是如此卑鄙小人。式薇一想到这便无奈叹了口气，摇头。

　　这是百官和后妃们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养在深闺的相府九小姐——传闻中的安庆第一怪——名动京城的混世魔王。年纪大的承受能力低的都差点吓得心脏病出来，花枝招展的妃嫔们见了立马脸都绿了。先前听说种种皇后如此那般奔放与众不同，都以为是怎样天仙下凡，才能把陛下迷得神魂颠倒，今日见了却是这乡野村妇模样，要姿色没姿色，要礼仪没礼仪，真是土鸡上树令人寒心！

　　“你放心，朕就喜欢你现在模样，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这算是安慰？式薇狠狠飞了一记刀眼，“那还是真是多谢！”

　　当然，这在史官看来，就是帝后和谐眉目传情。所以在离国史上，有不少专门记录帝后恩爱的笔墨。

　　杨泽景饮酒之时，眼角余光若有若无落在式陵身上，知子莫若父，他现下心里想什么，杨泽景是再清楚不过。不过你会怎么做呢？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映在杯中酒面之上，温润入喉。

　　怀瑾瞅了瞅一脸无聊的式薇，又瞧了瞧神色晦暗的杨晓风，垂眸轻晃酒杯，灯影也一并摇碎，意味深长道：“三哥，看来九妹和八妹之间的冲突是不可避免了。当日八妹如此陷害她，如今却是共侍一夫，两个丫头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式陵恍若未闻，只是凝视式薇，觉得有些遥不可及。

　　――

　　中宫有主，妃嫔们要按例开始到玉华殿朝见皇后。

　　式薇懒懒坐在凤椅之中，宝瓶立在一旁。下面妃嫔挨个自报姓名一番之后，照例该是式薇的训话，比如今后如何治理后宫，引用几条后宫守则，例如后宫不得干政云云；又或再立些条文，大家各自谨记云云。只是式薇倒是过于省事，干脆把这活儿全部端到淑妃杨晓风面前了。

　　“诸位美人往后朝会也不必来玉华殿，直接去淑妃的逸景斋便好。”即便做了皇后，还是改不了那流氓地痞的腔调，宝瓶不禁暗自摇头。

　　满堂哗然。座下诸美人各自望望，不敢领命。

　　只听步摇清脆之声，一绿衣女子站了出来，芙蓉面柳叶眼，倒是生得小家碧玉，盈盈一礼，十分妥帖。正是工部侍郎秦盛之女秦丽。

　　式薇心里偷乐了一把，“林嫔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只是娘娘如此作为不仅会让淑妃背上僭越罪名，还会连累其他妃嫔，他日陛下怪责下来可怎生是好。嫔妾实在不敢领命。”

　　众妃连连称是，表面装得敬畏心中却是嘲笑这皇后无能愚钝得紧。然而杨晓风心中也正笑着林嫔强出头，式薇矛头本是指着她杨晓风的，没料想这自以为是的林嫔却偏生帮她挡了一箭。

　　宝瓶也很可惜这位长得不错的林嫔，马上就要成为她家九小姐的下酒菜了还沾沾自喜。式薇虽不喜欢殃及池鱼，但既然林嫔这么爱表现，偏要自己上钩，那自然要成全她。便悠悠道：“既然如此，林嫔不妨去请教下你的陛下吧。这样做到底可否，待有了结果，还烦请林嫔来知会一声。”说罢便转入后堂去了。

　　散会之后，众妃们撺掇林嫔去陛下那里告状，林嫔眼见这么多人支持她，顿时心中大喜，看来皇后的面子还抵不上她一个林嫔，待她去陛下面前参上一本，这中宫之位迟早是她的。

　　出了玉华殿，杨晓风跟在秦丽后面，那无知林嫔竟是当真要去陛下那里，心中不免嗤笑一番，却是阻止了她这飞蛾扑火般的自杀行为。那秦丽本还以为杨晓风要去抢她功劳，只是听杨晓风分析其中利害，却惊得冷汗淋淋。

　　林嫔若真的去向陛下告状，那僭越的就是林嫔，不仅如此，还会落上许多莫须有的罪名。即使她再三强调是皇后执意如此，但在事实还未成立之前，在陛下看来都是云嫔的一面之词。若她找来所有当时在场的妃嫔宫女证明确有其事，也许陛下不得不信，但如此一来，陛下反会觉得林嫔在后宫结党营私不得不防。再者，林嫔之上还有淑妃，林嫔却直接去找陛下告状，岂非货真价实的僭越？

　　“第三，即使前面几项都侥幸不成立，陛下信了你去皇后那问话，只稍皇后说出些正当的理由，比如能力不足，比如身体不适，比如本宫是她胞姐，作为妹妹又怎敢受姐姐朝拜云云，反倒显得皇后谦虚贤德，林嫔你小题大做搬弄是非，其心可疑。”

　　红色高墙压得林嫔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拭了拭额角冷汗，连连道谢，“淑妃说得甚是！嫔妾疏忽大意，若非淑妃及时提醒，那便真要命丧黄泉了！”

　　杨晓风和善一笑，“林嫔往后小心便好，切莫在皇后面前强出头。皇后在相府之时便被爹娘和几个哥哥惯着了，如今进了宫，也难改那喜欢捉弄人的脾性，林嫔勿怪。”

　　今日种种，秦丽将杨晓风的善意提醒说与别的妃嫔听了，众妃对式薇的印象便从“愚钝貌丑”进阶为“丑陋阴险”，和美貌善良的淑妃简直有云泥之别。

　　宫中上下开始猜测陛下能在东暖阁住上几日，按例是该住满一月的，但是自古没几个皇帝能熬过十日就搬回了自己的寝宫。何况如今这位杨皇后？

　　――

　　二月初七，是探亲之日，皇后和淑妃家人可入宫探望。杨泽景、式陵、怀瑾还有碧瑶一齐去了玉华殿，但应氏却称病没有入宫；金氏、杨晓书、杨晓涵自然去了逸景斋。杨家一下子出了皇后和淑妃两个女儿，真是荣耀无比，一时无能出其左右。

　　逸景斋里，金氏轻轻拍了拍杨晓风的手背，“那丫头毕竟是皇后，又是式陵的亲妹妹，老爷和你两个哥哥先去见她也是应该的，你别做他想苦了自己。”

　　杨晓书也赞同金氏的话，只有杨晓涵一边惊羡着手里的金钗玉簪，一边替杨晓风抱不平，难免被金氏呵斥了几句。

　　杨晓风宽慰道：“娘，你放心，身在后宫若不互相扶持互相理解，难道还要等着外姓人坐收渔翁之利么？”

　　金氏喜笑颜开，“好好好！晓风你看得开便好，娘就放心了！”

　　过了不多久，杨泽景几人看过式薇便转而到了逸景斋，一家人坐下闲聊家常，这大约也是杨晓风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她自家人围在一桌喝茶说话。

　　另一边厢，碧瑶陪着式薇去梅园看梅。碧瑶来的正是时候，早几天这梅花开得未必尽兴，晚几日便没了今日烂漫。只见水边几枝白梅斜横，清香冽冽，真是传得天心。又与式薇黑面相映成趣。

　　只是花开总有尽时，碧瑶低头看了看脚边落花，心中想起一句诗来——纵然卿死不怜我，我自怜卿到死时，不禁觉得伤感。式薇却只顾着数这是金钱绿萼，那是青芝玉蝶，远处还有乌羽玉，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对花草研究很有一套。

　　忽然，天空里零零星星飘下了小雪。落在脸上立刻就化开，也不似冬雪那般刺骨寒冷，这难得的春雪竟还有些暖意。雪中的梅花也好看极了，一个是天上雪，一个是人间香，此刻缠绵一起正合了两全其美。只是看花的人不知道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式陵在远处看着，望着雪的她，伸手想要抓住碎片的她，仿佛是世界的中心。

　　“三哥！”式薇看见式陵正在走来，高兴地挥舞起双臂，“快些过来！”

　　原来式薇是想让碧瑶和式陵两人以梅枝作剑切磋一番。式陵本不肯，非说后宫之中不得无礼，却只听“咔嚓”一声，碧瑶一折梅枝在手，直刺式陵。式陵本能地上身后仰急退躲开一剑，顺势也折了梅枝作剑。惹得式薇连忙拍手叫好。

　　端的是铁干铜皮碧玉枝，孤香粘袖李须饶。只见人影翻动，白袂飘青丝扬，姑射冰花作了剑刃，清幽暗香化成剑风，林间梅花散落纷扬如雨，带起点点晶莹雪花，一场比武，唯美婉转，比那弦歌燕舞还要动人。

　　式薇看得目不转睛，不住地鼓掌叫好。两人纠缠了一会，也分不出高低，怀瑾倒是在那边高喊该出宫了。

　　看着两人渐远背影，式薇决定要帮他三哥一回。圣人有言：与人争执，退一步海阔天空；与人争女人，退一步，人去楼空。

　　――

　　宣微殿内，离天恨十分努力地尝试着要专心致志全神贯注地批阅奏折。无奈式薇在一旁上蹿下跳一刻不肯停歇。

　　终于，离天恨挑了挑眉，觉得万分头疼，“这婚不是随便就能赐的。”

　　式薇见他终于开口，自有办法说服，“这出师之名我可以说出一堆！比如说妹妹已经出嫁了，兄长却还未成婚，于礼不合；再者沈杨两家本就是世交，门当户对，两人青梅竹马，三哥文武双全，碧瑶侠女风范，是金童玉女天作之合，这婚赐地十分有理。”

　　离天恨想了想，脑筋一转，“朕这么做，有何好处？”

　　式薇瘪了瘪嘴，“随你。反正你只要赐了这婚就成，本姑娘绝不耍赖。”眼睛一转伸出了胳膊，“要不，你也咬我一口？”

　　李公公和溪风难忍笑意，离天恨瞪了两人一眼，又白了式薇一记，“幼稚！”不过当即就写了诏书。

　　式薇问离天恨要她做什么，离天恨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式薇脸一红，愤愤骂了句“银虫”，一溜烟跑了出去。

　　这是个天大的消息，当今陛下是银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