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海恋人》月光小掬

20、CHAPTER 19 只要你的心，回来

　　把玩着手机，枫眼光散乱地望着窗外。这夕阳的光芒还真是绚丽，离别就是这个味道了，品来品去，都是无法割舍的华丽丽的寂寞。
　　指尖轻点，他播通了一个号码。
　　“季以陌，我是明枫，听说你要出国了，聚一下好吗？我有话要说。”

　　缓步走出书房，枫按着额头，因为头部一跳一跳的神经痛而皱起了眉头。突然，他眼前一绚，一团洁白的云彩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吃惊地放下手臂，发现那团云朵是一个穿着婚纱的女孩。
　　她很美丽，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高雅迷人的气质。微仰着头，她望着他的眼底，目光清澈而娴静。她举步向他走来，每一步都轻盈无比。终于，她走到了他的身前，高仰着头，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下颌。她象一只美丽的孔雀，在向他展示着所有艳丽的羽翼。
　　“我选好了我的婚纱，你喜欢吗？”
　　他怔住，目光缓缓地下落，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拉动了一下她领口的蕾丝花边，“这一套，不适合你。我会请法国名设计师为你设计一套独一无二的婚纱，让你和你的家里人都满意。听我的话，退掉它。”
　　枫讲话声音很轻，每个字都象一只没有着力处的羽毛。讲完话，他还牵动嘴角僵硬地笑了一下，然后越过罗湘君，走开了。
　　湘君怔怔地立在原地，觉得自己的心正从一个极高的地方飞快地落到地面上，然后，摔得粉碎。

　　明家的车库距离明宅有大约十分钟的车程，枫打了电话让司机备车，然后一个人散散地沿着车行道走了下去。
　　天边，落霞象火一样，似乎要让整个深秋都燃烧起来。
　　傍晚的风细细，如织如缕。
　　走过一个拐弯处，突然，一个男人蹦到了枫的眼前，衣冠不整，头发凌乱，满脸的焦躁和憔悴。这个男人正是曾经的亦悦集团董事经理，在亦悦集团里有着呼风唤雨的能力的郑竞玺。
　　一把抓住枫的衣袖，他声嘶力竭地恳求：“枫少爷，求求你帮帮我吧。我现在已经是倾家荡产了，难道你非要看着我去跳楼才满意吗？”
　　枫冷冷地望着他，“投资失败，就要承担风险，这是游戏规则。我劝你不要总是候我家门口，还是去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比较好。”
　　“……看在我和你爷爷曾经的情分上，你可不可以救救我？”
　　“情分，我是不是听错了。”明枫冷冷地拉开了他的手，“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曾经□□手想要杀死我，那颗子弹没有打到我，却伤害了我生命中最亲的人。幸好她没事，你又自己把自己逼上了绝路，所以我懒得理睬你，否则，单凭那一颗子弹，我就有绝对的理由在你的身上加倍地讨要回一个公道。”
　　宾士车开了过来，他没有再理郑竞玺，打开了车门坐了上去。
　　车子绝尘而去。
　　郑竞玺望着车子离去的方向，脸不停地抽搐着，双眼暴发出狼一般怨毒的目光。
　　天边，落鸿如火，一股绝望的气息迫得人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大拍档，夜风席席。
　　枫和以陌坐在靠着内侧的角落里，桌上放着两只不曾被碰过的酒杯，酒水是满满的。外面喧闹的斗酒声好像与他们隔了一个世界。
　　“你说有话对我说。我在听。”沉默了许久，以陌终于开口。
　　枫望着他，突然垂下头，有些抱馁地笑了，好像自言自语地，他开口说：“你不要催我，让我好好想想，我觉得我有太多的话要和你说了，不知为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对了，你来过这里吗？”
　　以陌摇摇头。
　　“那你要记一下，小苴她是从来不会主动要求什么的，她不会告诉你她喜欢吃什么，只要你请她吃，她就一定说好。我用了整整一个夏天的时间才分析出她最爱吃这种街边的东西，烤的心管，她一口气可以吃掉十串，无论吃了多少东西，她的胃总是能装下这里的师傅做的担担面。每次吃的时候她都会洒上许多的红椒，把嘴都吃红了。
　　“哦，我想起她还喜欢吃鸡汤味的冷面，怪异吧，这个找起来，难度更大，可是我希望你有机会一定要带她去吃。你别看她长得小小的，其实是大胃王。带她出去后，你要记得一定不要让她饿到，因为那样子她就会发脾气，不讲话，好象别人欠了她的钱。
　　“还有，她有很多的爱好，虽然学的是数学，可是她会画画，她画的画得过很多奖。
　　“四个季节里，她最喜欢冬天，你要带她去的地方，最好要有冬天，窗子上可以结满冰花，她最喜欢盯着冰花看了。她还很喜欢小动物，而且没有分辨力，好的坏的只要有生命就都要养着，现在的她的房间里还满是蚂蚁打的坑坑洞洞。
　　“她喜欢阅读，你要记得给她买书，只要是有故事可以读的就行。她不会修饰自己，你要告诉她穿什么好看，什么难看，还要逼着她执行，否则你不晓得她就会把自己打扮成什么恐怖的样子。
　　“还有，她喜欢看韩剧，喜欢那些不真实，但却美丽的故事，她喜欢看漂亮的明星，每次在电视上看到这方面的消息，她的眼睛就会变得亮晶晶的。她最喜欢的明星是韩国的元彬和裴勇俊，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带她去首尔，见见那些明星，看一下《冬季恋歌》的拍摄地。
　　“还有，还有什么呢？……”
　　以陌无言地望着枫，心头有种紧滞的感觉。面前的枫，与其说是在和他讲话，其实更象是打开了头脑中锁住记忆的那扇门，把一些他珍藏了好久的东西释放出来。
　　“对了，你最好不要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因为她最喜欢丢三落四的，她总是忘记关门，关门以后呢，她又常常不记得钥匙放在哪里。
　　“还有，她的性格中有一种很要命的善良，只要有心眼的人都会骗到她，你要保护好她。”

　　“你一定要保护好她……”

　　******

　　水香榭。
　　亭亭的柏树在窗棂上印下迷雾般的树影。
　　月光淡淡，月华融融。
　　客厅里，小苴正在整理衣物，试图把自己的衣服全都放进一个小小的皮箱里。
　　突然，她的手停了下来，目光定定地望着手上的一件锈迹斑斑的衣服。VALENTION的品牌，很好的质料。曾经，它穿在一个很酷的男孩子的身上。
　　那样的好看。
　　他穿什么都好看。
　　静静地，时间流逝。她像是一个提线的木偶，一动不动地坐着。
　　“喂。”一声低唤把她从沉思中惊醒。她连忙抬起头，于是看见了以陌，静静地立在窗边，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你又忘了关门。”他轻声地叹惜，“你从来不为招贼这种事担心的吗？”
　　小苴笑了，“我也有强迫自己注意这种事，可是脑子里总像是少了一根弦一样。下次我会注意的。”将手中的衣服放到一边，她继续整理其他的。
　　“小苴，你，真的不打算让枫知道事情的真像吗？”以陌盯着她，突然开口。
　　她一呆，全身打了一个机灵，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
　　“我随口说的，你不喜欢回答就不要回答，不愿意想就不要去想。我只是，突然觉得枫有些冤枉。”
　　她的眼迅速地湿润了，咬紧了下唇。
　　“你这样做对他很不公平。”
　　“……我知道。可是，我宁可让那件事烂到肚子里也不会告诉他。我拒绝他，他可以恨我，可以忘记我，可是如果知道了真像，他可以做什么呢？继续爱我吗？那要怎么面对他的爸爸妈妈呢？我不要让他承受这种痛苦，所以，分离是唯一的选择。”
　　“我懂了。算了，我们忘了这个吧。”
　　“以陌，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你见过枫了吗？”
　　他轻轻地点头。
　　“他，说了很过分的话吗？”
　　“没有，很意外的，他让我好好地保护你。”
　　泪水无声地滑落，象坠落的流星。胸腹在剧烈地颤抖，小苴觉得自己的世界象灰掉了一样，一片惨白。
　　以陌扭头望向窗外。窗外满世界都是无悠无虑的星光。

　　海边，那一夜已深浓。
　　月亮升起在海尽头的方向，一湾月光粼粼远播。
　　罗湘君偏着膝儿坐在沙滩上，怔怔地望着远处的月色。一瓶XO放在她的膝边，空气中散发着酒的味道。
　　秋的午夜，天气已有冰冻的凉意。罗湘君的脸上却泛着不正常的红色，奇异的笑容无法掩饰地在她的嘴角泛起。她已薄醉。

　　夜，寂寂无声。
　　突然，一阵汽车引擎声响起。一辆宾士驶了过来。
　　罗湘君闻声扭头，看见驶过来的车子兴奋地跳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迎了上去。
　　宾士在沙滩上停了下来，罗湘君冲过去，一下子趴在了车门上：“枫，你真听话哎。我一叫你，你就来了。你好像真得很爱我呢。”
　　明枫旋下车窗玻璃，立刻嗅到了罗湘君身上那股扑鼻而来的酒味。
　　“枫，快下来，看星星看月亮，这是我早早就和你谈过的。现在我要监督你执行。”罗湘君一把拉住了枫的小臂，想把他从车上拉下来。
　　力量还真是大。枫只好运劲儿把她推到一边儿去，不想她脚下不稳，一个跟头摔到了沙滩上。枫推开车门从车上走了下来，看见她竟身子一侧，以地为铺舒舒服服地倒下了，迷醉着星眸看他，口中喃喃地说着：“不看星星也不看月亮，我就不和你结婚。”
　　叹了口气，枫半蹲在她的身边，问：“你怎么了，为什么喝了这么多酒？”不妨她一下子抬起身子揽住了他的颈项，“我是因为你才喝酒的，你知道吗？我们要结婚了，呵呵，不喝点酒庆祝一下不是很不正常吗？”
　　枫身子一僵，想把她的手臂拉下来，可是却被她抓得更紧：“嘘，别吵，听我给你唱歌，moon river，wider than a mile，i'm crossing you in style，some day，oh dream maker，you are heartbreaker，wherever you're going，i'm going your way ……”
　　她的歌声如夜莺一般美妙，也让人听得心中涌起一种难言的悲哀。
　　歌唱着唱着，竟哽咽地唱不下去了。许久，她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鬓边，一边哭一边说：　　“你不想和我结婚对不对？就算我是真的喜欢你也不行对不对？”
　　枫沉默着，怀中的女孩那深刻的痛苦透过她颤抖的身体传到了他的身体里，强烈地震动着他的五脏和六腑。
　　“对不起。”他道歉，她却因为酒醉的关系，根本没有听到他讲话。
　　“明枫，你知道吗，我是走了大半个地球，丢了所有的朋友和亲人，放下了所有的自尊和骄傲来爱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陪我看星星看月亮，听我唱歌？你为什么一定要对别的女孩说，希望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
　　“结婚那天，你真的想要娶别人吗？那你是不是该和我打声招呼啊，你这样子很没有礼貌你知不知道？我讨厌你。鬼才要和你结婚。我明天就走，我要回家。我就要回家。你让我回家。我想回家……”
　　她语无伦次地絮叼着，说着竟扶到枫的肩头睡着了。枫将她轻轻地抱起来送到车上。望望着她的容妍，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无力呼吸。
　　坐在驾驶席上，他握着手中的方向盘，不知自己该去向什么地方。

　　“哗！”面前的挡风玻璃突然被不知从什么地方跳出来的大棒全力地击碎了，幸亏他反应快，伸臂护住了脸，面部才没有被碎玻璃割伤。
　　气恼地跳下车，立在沙滩上，枫立刻发现自己竟被包围了。
　　四五个彪形的大汉团团地围在他的身边，手中都拿着凶器。望着他，虎视眈眈，气势汹汹。
　　“你们是什么人？”
　　“姓明的，爷儿几个听上面的话，要做了你。今儿也让你做一个明白鬼。你听着，怪就怪你自己把郑老板逼得太狠了。”
　　原来这几个大汉是郑竞玺派来的。
　　这一次，他真是狗急跳墙了。
　　“郑竞玺给你们多少钱？我可以出双倍。”枫不紧不慢地说，轻轻地移动身子，把车子上了锁。
　　车后座的阴影处，罗湘君沉沉地睡着。
　　“我们是道上混的，讲义气。”
　　“哦，那只好打了。”明枫淡淡地笑笑，解下了外套，甩在沙滩上。
　　因为是豪门公子，又有父亲的那段往事，所以枫从小就被安排了四个武打老师教他武术和格斗，为的，就是帮他应付这个场面。
　　那几个人脸上露出了诧异的表情，不再多说，挥舞着家伙冲了过来。
　　枫一拳就打倒了一个握着匕首，冲在最前面的大汉。几个人一呆，不敢怠慢，围成一个圈子，把枫团团围在中央。
　　那个被打倒的大汉半天爬不起来，哼叫着：“这小子手重着呢，爷儿几个要小心。”
　　枫一边甩着手一边小心地提防着身边的匪徒。那个为首的汉子突然打了个口哨，吼道：“上。”只见棒影刀光，暗夜里星芒一般地闪烁飞升。
　　短短的一瞬间，团在一起的人影又被枫击倒了两个。剩下的两人见势不好，扶起受伤的伙伴，转身就跑。不远处停着一辆车子，他们逃到了那车上，随即一溜烟地开车跑掉了。

　　夜风如刀。
　　枫立在沙滩上，高高的个子在月光下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他望着那一群打手奔上车子，拼命地逃走，一动不动。
　　直到那辆小车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他才乏力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身子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地向后倒去。
　　重重地摔在了沙滩上。
　　他的发迅速地被一波一波的海浪浸湿，意识，也渐渐地开始模糊起来。
　　一道刀伤在左臂，另一道在胁下，两处，都是火烧火燎的痛。除了这两处，身体其他的地方却是冰一般的冷，夜风的寒，好像可以逼到骨头里。
　　他用没受伤的右臂探向胁下的部位，湿湿的。放在眼前一看，是血红的一片。
　　海水一波一波地袭来，刚好涌到他左臂的伤处，引来剧烈的阵痛。
　　他勉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算呼叫救护车。
　　指尖一碰，手机的屏幕亮了起来。
　　小苴的一张清秀的相片赫然闪现，把屏幕占得满满的，四年来，从未改变，黑夜中，好像在他迷迷蒙蒙的眼前，亮起了一颗星。瞬间，他那已有些迷离的神志只余下了淡淡的一抹微光，他似乎听到她在讲话。
　　“你是明枫，你姓明，你曾经是我的弟弟，后来居然又不是了，你的血液和我的不同，你全身流淌的都是明家的贵族血，因为这一点我就不能爱你，我也不会爱你。”她的话，再一次　　残忍地在他的耳边响起。一遍一遍，环绕不散。
　　海风在他的耳边呼啸，他打开了录音功能，朝着海风呼啸的方向。
　　喃喃地，他自语：“让我的该死的贵族血，流尽吧。只要你的心，回来。”那一刻他依稀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因为得知了小苴和季以陌订婚的消息，他无法接受，叫着要去找一辆车，撞掉所有的记忆。于是那个午后，他坐在台阶上，看见小苴一遍一遍地在操场上奔跑着，看到了她对他的珍惜，第一次那么清晰而真实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手指轻轻地按键，又轻轻地松开，手机垂落到了他的胸前，然后打了个滚儿落到了身边的沙地上。
　　那沙地，正被深红色的血液慢慢地染红。
　　枫最后的意识，是小苴正遥遥地望向他，说着：“千言万语都说了，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讲出那一句我爱你。”
　　他的面容安详，粗粗的眉舒展开了，右眉中藏着的那颗痔，清晰得像一颗落入凡尘的星子。
　　夜，正在淡淡地被白日取代。
　　生命，也正在随着血液淡淡地流去。

　　当罗湘君从宿醉中醒来的时候，天边正泛起鱼肚白色。
　　海风和海涛的声音呼啸着，夹杂着海鸟的凄历鸣叫，在她耳边几乎产生一种震耳欲聋的效果。
　　胸口闷闷地，好像有一块大石压在那里。
　　她痛苦地从车后座爬起来，记不起自己怎么会睡在车里，茫茫然地向四处张望，随后就被车窗外的景象骇住了。
　　明枫仰躺在苍白的沙滩上，面容苍白而安宁，可是他的身下，居然一片血红。
　　清新如洗的清晨里，他就像一个没有了灵魂的天使一般。

　　罗湘君无法相信自己的眼前看到的一切，只觉得一种彻骨的寒冷从头到脚地袭卷了自己的全身。
　　头部一阵阵的眩晕。
　　惊声尖叫。
　　她用力推拉车门，却发现所有的车门都被锁住。
　　无计可施。
　　她像一只困兽，在车子里团团乱转。
　　突然，她看到车子前面的挡风玻璃被敲出一块很大的洞，没有时间多想，她抓过手中可以拿到的一切硬东西，敲掉了那些残留的碎玻璃。然后，顺着那个破洞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