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馆》三蛇

63、长安（五）

　　五
　　长安这一睡，睡过去了三个月。
　　也没见她是胖是瘦，倒是气色一日比一日好了。
　　长安醒过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苏倾容，张口说的第一句话：“有吃的吗？”苏倾容噗嗤一笑，便把准备好的饭菜端到面前，长安就这样吃了一整天基本上没停过手，住过嘴。
　　她吃下去的食物以极快的速度消化吸收，只是气色越来越好，不见体型有何变化。她这几天就是一直不停的吃，吃的长安城最后的粮仓空了两处，才稍稍罢手。
　　好在逃难的人并不知道粮仓已经吃空了两处，否则长安就是有九条命也要被人扒层皮下来。丹青打了水进来给长安换洗澡水，那个脏兮兮的小姑娘此时光着身子钻进毯子里不出来，扶苏九和栖白尘两个人死命拉都不见她出来，丹青无来由有些气恼，喊开两人提着一桶开水哗啦一下倒在了长安身上，痛的长安不停跳脚。
　　丹青把桶一扔，长安哭的眼泪鼻涕糊满脸，栖白尘连忙扔掉毯子拿来棉被裹着人，骂道：“你这混蛋干什么啊！你想要冻死她吗！”
　　丹青冷冷道：“那是她的事情，跟我无关。”
　　栖白尘气的伸手就是一巴掌扇了上去，丹青抓住她的手，一转一送，便将人摔出去。栖白尘从身上摸出三排银针，怒道：“丹青，你到底是想惹我这个大夫发火吗？”
　　长安抖抖索索的看着两个剑拔弩张的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被泼了一桶水此刻冻得直发抖，她赶忙钻进木桶里用力搓起身上来，扶苏九见她这样，忙将热水参和进去，一瓢一瓢的替她洗去身上的污垢。长安的身体泡在水里，渐渐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来，是人间任何一种植物的香气都比不上的，天上才有的甘甜和纯净。
　　天工照料着一个骨折的孩子，苏倾容在煎药。两人闻到香味回头看了看帐篷，天工开口道：“丹青对于先生的态度，很不满。”
　　苏倾容道：“他还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那先生是怎么想的？”天工说，“继续留在这里照顾长安，还是去救商羽？”
　　苏倾容没说话，她将药渣倒出来就重新加了料子放进去煎，煎的一袖子都是草药味。天工给小孩儿打上夹板，便将徐琅送来的药草分类整好，期间两个人并没有说一句话，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天工整好药草又去动手熬粥，蒸馍，这时日像是又回到了初在洛阳风雨镇的时候。他还一身袈裟，她还是笑靥如花，但是现在，却变了几番味道。
　　忽然，天工不动了。他感受到了从背后传来的女体的温度，两只他曾认为是世间最好看的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腰。
　　“先生……”
　　“慧真。”苏倾容的脸贴在了他的背上，轻轻摩擦。“如果天下安定，你愿不愿意回谷隐居？”
　　天工涨红了脸，点了点头：“先生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
　　苏倾容没再说话，她松了手，转身离开了。
　　天工转过头，不见苏倾容的踪影，又转过来盯着一案板的面粉，停了良久，继续开始做活。
　　阿麻吕在炼丹鼎站着，一旁的燕小铁盯着鼎炉一言不发。苏倾容从帐篷那边走过来，向两人照常打了声招呼，燕小铁对于苏倾容的态度一直是怪怪的，他身后背着两把剑，一把桃木一把短剑。他见苏倾容过来，皱着眉头，斜睨了一眼，轻轻啐了一口。
　　“师妹怎么有空过来？长安的情况好些了吗？”阿麻吕问。苏倾容微微道：“师兄，师妹有事情找燕道长，不知可否请师兄稍作回避？”
　　阿麻吕瞧了她一眼，起身带着徐琅走了。苏倾容张开双臂，撑起结界，燕小铁瞪着她，嗤道：“怎么，你这妖孽现在终于肯现身了？”
　　苏倾容从容不迫的笑道：“燕道长原来早就已知我的身份，那我也就不隐瞒了。”她一边说，一边变了容貌。原本平常的样貌此刻变得有些狭长，原本较圆的黑色眼睛也恢复了金色的蛇眼。“我原本是上古巴蛇，只不过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在人间修行，无奈身边一小小侍从被人掳走，便想问燕道长是否有些线索？若能告知，倾容将不胜感激。”
　　燕小铁道：“你这话说的倒巧了，感情你这妖怪还敢向我要人？”
　　苏倾容道：“小妖不敢。”她行礼，“还望道长能告知商羽下落，倾容可奉上自身内丹，供道长所用。”
　　燕小铁道：“那既然这样，也好。”他抽出桃木剑，在剑尖贴上一朱砂符纸，就地在苏倾容周身设下一个圆圈阵，圆圈内伸出四五条锁链，牢牢将苏倾容捆住。苏倾容叹了口气，也不做抵抗，而是张口吐出一颗圆润的珠子，交给燕小铁。
　　“不是贫道不信你，而是人妖有别不得不防。”燕小铁收了内丹，冷眉冷目道。苏倾容又是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燕道长，若要我死也无偿不可，只不过……倾容有一事相求，还望道长应允。”
　　燕小铁道：“你的内丹已经交出，谅你也没有什么本事敢跟我较量，说吧，念在你并没有做什么坏事的份上，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苏倾容道：“一，放了我那些侍从，天工会带着他们回谷隐居不在踏出万花谷一步；二，请道长好好照顾长安，不要让任何人接近长安，以保证她平安长大。”
　　燕小铁疑道：“你说的是流民巷的孤儿？”
　　苏倾容点了点头：“是的，她是天赐福星，有她在长安城必将会平安无事。所以还请道长一定要保她安全。”
　　“我凭什么信你？”
　　“道长可凭我口信去万花谷寻一名叫清初的万花弟子，道长在生死树下喊三声‘老家伙丫头求见’，他一定会答应你提出的要求。如若不然，道长也可求见谷主，报出我名讳即可。”
　　燕小铁道：“谅你也不敢诓我。”他收了桃木剑，换上短剑。“我押你回纯阳宫，是杀是剐，还要请掌门定夺。”
　　苏倾容点了点头道：“多谢道长成全。倾容，可否再问道长一句话？”
　　燕小铁道：“讲。”
　　她犹豫半晌，叩首：“道长，真的懂人与妖之间的界限吗？”
　　燕小铁身子颤了一颤，一招两仪拍在了苏倾容的身上，她一口血喷在地上，溅成梅花点点。
　　“我还轮不到你教训！”
　　说罢，燕小铁扯着符制的链子拖着她朝华山行去。先前削去的结界外，一只形如燕子一般的男子望着两人背影，忽而，消失了踪迹。
　　万花谷，生死树。
　　清初坐在树下，苏御书持着一卷羊皮制成的八卦盘图正在演算，星弈跟杏林站在一边，神情焦急。危月燕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怀里抱着一个熟睡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