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馆》三蛇

5、青竹（四）

　　四
　　睡了约莫有四个时辰，染青竹才算从惊吓中缓和过来，苏醒之后慢慢坐起身来，发现床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人。那是个样貌一般的女子，却偏生多了一丝异样之感。她见自己醒来，露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笑，道：“醒了？”
　　染青竹点点头，应道：“恩。”她没敢动，不知怎地，自己竟在这女子面前毫无放肆之心，一言一行都要规规矩矩不得半点越轨。
　　那女子道：“那就好。这是半碗药粥，你先喝了暖暖身子吧。毕了，我有话问你。”
　　她应言，一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捧着放了粥碗的托盘送上前来，看她的眼神战战兢兢有些害怕，女子伸出手来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这才露出一个微笑将粥碗递到她跟前。
　　染青竹捧着粥碗偷偷打量了下女子，粥的香味钻入鼻孔，有股熟悉的味道。她一惊，手一抖，粥碗打在地上摔的粉碎。不敢怠慢直接滚下床来跪在地上就朝女子磕头求饶，女子淡淡瞧了她一眼，道：“青竹姑娘，你这是……”
　　染青竹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来，脸上已是泪痕斑斑。
　　“青竹不知是先生，还请先生恕罪……”她带着哭腔说到，平伏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女子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扶起来。
　　“好了，先莫哭，有话慢慢说。”
　　染青竹点点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抽噎了会儿。商羽奉了茶过来，两人分别喝了半盏，染青竹才平了情绪，对着女子深深福了一福。
　　“想必先生到藏剑山庄来，一定是为了秋水的怪病。青竹自知所犯罪过，甘愿将性命交予先生，由先生定夺。不过在此之前，青竹还望先生能救秋水性命，纵然秋水犯过如何大的过错，青竹自愿一人承受。”
　　女子道：“我确实是为此事而来。不过在救他性命之前，你不妨从头叙说你们二人之间的事吧。”
　　青竹点点头，娓娓道来。
　　“我是万花谷内仙迹岩附近的青竹园内修炼而成的妖精，约有500年修行。秋水与我相识是在一年前的白露时节。他应邀来到万花谷做客，不小心误入园中，我当时因为苦闷出来玩耍，谁料一不小心，就撞上了他。”
　　而后的事情也简单了。这青竹化成的姑娘长得分外清秀可人，独有的君子风范用在女子身上倒也成了一种别样风情。不仅温婉贤淑，更是细致可心。叶秋水在万花谷中见过这般女子的人到不多，一下子就记在了心里。回到藏剑山庄后黑天白夜的念叨，随后更是时不时就往万花谷跑。一来二去，染青竹便对叶秋水动了心，随后便答应叶秋水定下终身的事儿，跟着他一同来到了藏剑山庄。
　　谁知没过几日，叶秋水忽然对她失了兴趣。也不在找她说话，更是冷冷淡淡的如同陌路人罢。青竹见叶秋水变了心，伤心不已，整日以泪洗面煎熬度日。本是想就此罢手回万花谷，可却怎么都舍不下叶秋水。无奈只好在这藏剑山庄的小别院内住了下来，这一舍不得，就是小半年。
　　苏倾容听完染青竹哭哭啼啼的诉说，拍了拍她的肩，也没说什么。商羽重新盛了粥端给她喝，染青竹这才喝下去小半碗。苏倾容起身细细打量了下屋内，摆设简单，古朴。一来是客房的布置，二来青竹身为妖精，倒也没有尘世间女子的那么多讲究。略停了停，她道。
　　“叶秋水的病没有好之前，你会回万花谷么？”
　　染青竹摇了摇头。
　　她又问：“你可与叶公子有过夫妻之事？”
　　染青竹顿了顿，略点了点头。
　　苏倾容叹了口气道：“你难道不知道这不成文的规矩么？”
　　染青竹咬了咬嘴唇，抬头道：“总会有妖娶人类女子为妻，为何我不能与叶公子结为秦晋之好？历来古往女子怀胎十月诞下妖子，为何我就不能为心爱之人连理生子？”
　　苏倾容淡色道：“人类女子与男子不同，男子性阳且精气弱，女子性阴且精气强。男子不可纵欲，女子不可抑心。妖鬼为阴，且只有魄无魂。人为阳，且两项兼具。妖类男子与女子结合生子，阴相性，则不为祸。妖类女子与男子结合生子，阴阳不相性，则为祸。害而两者皆存，女子一方为人，则弱；女子一方为妖，则强。以上道理均都除去专门蛊惑人类一例。这，你都不懂吗？”
　　染青竹痛苦的摇着头哭喊道：“这我不懂，也不要懂！我喜欢秋水，我对秋水的真心天地可鉴！为何我偏偏生来是妖，而他是人！纵然他娶了那公主也好，纵然他娶了世间所有女子也好，但秋水绝不会扔下我不管……他与我海誓山盟，与我在生死树下私定终身，他在我耳边许下誓约，说必定会娶我为妻日日交好……为何？为何你要告诉我这些？！”
　　苏倾容道：“其实你一直以来都知道，只不过逼自己不承认罢了。”她叹口气，抚摸着腰间的鸿雁。“你搬来藏剑山庄没几日，他便对你冷冷淡淡不闻不问，更何况他还跑去苗疆与一位五毒姑娘定下终身。你身为妖本来就不得与人类有何结果，又何苦如此执着？前些日子他跑去揭皇榜娶公主，你还认为他这般行为，会记得你们之前的誓约吗？”
　　染青竹闭了口，掩面痛哭起来。苏倾容递给染青竹一方手帕，让她擦了眼泪。
　　“叶公子的病是因你而起。你执着不放手，他日渐疯魔下去。这等情丝缠在人的心上，谁都会承受不起。若你能现在放手，我倒是有六成把握将他彻底治好，也了了你一桩心愿。”苏倾容柔声道。“你可等他完全康复，之后，就随我回万花谷吧。至少在谷内，你也不至于这般伤心罢。”
　　染青竹抽噎了会儿，不语。商羽走过来在苏倾容耳边嘀咕了两句，苏倾容便起身告辞。她出了屋子，染青竹送至门口，直到看不见苏倾容的影子，才转过身。
　　环视屋内四周，染青竹走到苏倾容坐的凳子前，一脚踹翻。
　　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