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馆》三蛇

10、霍乱（二）

　　二
　　苏倾容将那孩子的魂还回身体之后，便让商羽醒了药酒给那妇人喝。那妇人也是浑身的伤，却是为了救自己孩儿，什么也不管不顾了。妇人被商羽打昏之后醒来已经是隔日的下午，她刚一睁眼，便喊着孩子呢孩子呢，见到苏倾容便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地上开始磕头哀求。商羽将孩子抱下来送到她怀里，这才抱着孩子又哭又笑的安安心心坐床上休息去了。
　　苏倾容交代好日常事宜之后，便跨出门外，在流云架前站着有一搭没一搭的瞧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们。掐着时间算起来子墨师兄也该是昨晌儿临中午饭的时候过来，可这都过去一天了，也不见来人。都是同门的师兄妹，更何况又是一个师父门下的弟子，难免不由得会有些心焦。商羽看出来她的担心，牵了鸽笼过来，试探性的问了话。
　　“先生，要不给裴元师兄去封信？”
　　苏倾容摇了摇头，道：“不用了。”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眉头一皱，脸上神色变了一变，像是见了什么不好的迹象似得，丹青一连询问了三遍，才开口半回不回的道了一句。
　　“变天了。”
　　丹青一愣，抬头望天，天空万里无云，晴朗一片，哪里会有什么变天的迹象？他略有担心的伸手扯了扯苏倾容的袖子，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忽然就觉得阵阵阴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窜上脊梁骨。丹青与商羽的身子并不比苏倾容，坏了不会愈合，得回到万花谷中请工圣僧一行亲自修理。身体坏了倒无妨，机甲而已。可是他俩那一点修行都没有的灵魂根本承受不了太过的阴气，不过一刻，丹青整个人就变得奇奇怪怪，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苏倾容抬手，她的动作似乎仅仅只有这一个，然而却顶过任何一个华丽的招式，宽大的袖子在原地飞起的劲风中吹的猎猎作响，苏倾容只是抬着一只手，轻轻在这劲风的正中间，画了一个十字。
　　劲风砰的一下炸开，消失不见。丹青从地上爬起来，脑袋还晕晕乎乎的。
　　“丹青，你好些了吗？”苏倾容扶起他问，丹青摇了摇头，扬起一个笑脸。
　　“没事，有劳先生费心了。”
　　苏倾容摇了摇头：“这几日你和商羽就不要出去了，安心留在屋内。我若不在苑中，有客来访，就用信鸾知会我一声。
　　苏倾容说的信鸾，是一种在设过咒的纸上写下信息，那纸便会自己变成一只小鸟飞到收信人手中。这种方式是最为低下的一种术法之一，人间很少能见得到。
　　丹青点了点头，随后进到屋内将鸾纸取了出来搁在常用的地方。那妇人休息了一会儿便下床出来道谢，苏倾容交给她一锭金子，叫商羽将人安排到后院一间客房里去住了。
　　按照以往的情形，苏倾容即便将人救下，可也不会多留超过一晚。这反常的举动不由得让丹青和商羽有些担心，不过好在苏倾容看起来并没有失去理智，丹青和商羽也只能将悬着的心放下来，做自己该做的事。
　　苏倾容站在门口，她闭着眼睛，十分平静。她脸上彰显着一种很独特的神情，这神情几乎很少能从一个平凡的女子脸上看到。过了一会儿，天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那些雨滴落在了苏倾容的身上，脸上。
　　她纹丝未动。
　　过了会儿，雨越下越大了，小雨变成了大雨，那些豆大的雨点淋在她的身上，不一会儿便湿了她的身躯。
　　雨水从她披散的头发梢儿成串儿成串儿的打在石板地上，一个个微小的水花在脚边溅开。这时她缓缓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瞳孔细成了一条线。她盯着前面的街道，但目光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更为久远的事情。蓦地，她的眼睛又闭上了，一股看不见的气劲从脚下炸开，衣袂震的翻飞，她脸上的神情也从那几乎可以称之为融合的表现转变成了一种威仪。
　　不怒而威，不语而尊。不卑不亢，不笑而柔。
　　接着，她像失去了什么似得，又变得十分哀伤。金色的眼睛也恢复了正常的黑色，她微微低了下头，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先生……”商羽担心的上前，苏倾容微微一笑，牵住了她的手。
　　“进屋吧。”她说。
　　商羽乖巧的合上门，外面的街道显得尤为宁静和谐。
　　洛阳的上空已经昏暗一片，在这洛阳城倾容苑的顶上，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将整个小楼笼罩着。罩子里面，是一个万花女子优雅的弹着琴弦，仿佛在歌颂盛世太平，旁边站着一个男童，负手而立。身边的女童持着一柄玉笛，和声而奏。罩子外面，洛阳城冲进了一股凶恶的胡人士兵，烧杀抢掠，哭喊连天，人们惊慌而逃，横尸遍野。刀剑枪斧砍过的地方，血溅了出来，涂满了洛阳的城墙，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洛道。
　　“爹——！！爹——！！我不走，爹别丢下我——！爹！！！！！”
　　李渡城，扶苏九哭喊着，拉着她的万花弟子栖白尘一边朝反方向跑着，一边克制着自己的内伤。哭喊的方向，一个唐门弟子，拼着一条命在跟冲过来的狼牙军打斗着。一条枪在他转身的一刻，从背后捅到了前面。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