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待溪南荷芰满》和歌

8、门前好事复载酒

　　将军一怒，或可平乎？

　　那些端坐在华堂之中偷笑的豪门世家，在刀剑盈门之际，方知大祸已至。

　　殷长週索性将军帐设于城外田地分配之所，将那些豪门的当家人与经事人统统关押在露天的牢笼之中，哭声、哀求声、喊冤声被百姓的唾骂声所淹没，渐不可闻。

　　“七哥，人都抓齐了，直接砍了吧！”

　　殷长週冷冷地注视着帐外那些痛哭流涕的人，置在膝上的手掌渐渐紧握成拳。

　　谭珥见他双目尽是浓浓的煞气，不禁心下一声长叹，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他的拳头之上，“王爷，人是一定要处置的，可这之前，能否听谭珥一言。”

　　那温暖的触觉让殷长週略一分神，继而深吸一口气，平息一下自己即将爆发的嗜血的冲动。转头看向谭珥，之见那双清澈的杏目之中尽是担忧，“你怎么了？”

　　“其实在我计划重制户籍，按人丁分田之时，我就预计到一定会遭遇各种各样的难题。毕竟，对于这些世家豪门来说，是不可多得的获取大量田地的机会，我是挡了他们的财路。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只是我没想到他们会如此丧心病狂。”

　　“所以该杀啊。”殷长昭迫不及待地说。

　　“可杀了以后呢？”谭珥紧盯着殷长週的双目，“我们与他们会成为死仇，他们不会觉得自己有错，他们会视王爷为眼中钉，肉中刺，会抱成一团，会给我们不停地制造更多的困难。而这些世家豪门，彼此之间互相联姻，各郡包括京城，都有他们的姻亲或家中子弟。若是有人明白，自然知道他们乃是罪有应得，可若是被有心的人利用，变会说我们横征暴敛，杀戮无辜，用血腥手段，向豪门世家强征粮种。那些与王爷不对付的人，必定非常开心得知这些。”

　　殷长週跟殷长昭两人都愣住了，他们可是从未想过会授人以柄，“那你说该如何处置？”

　　“让人私下给世家们透露消息，就说将军震怒，欲将他们全部问罪，三日后问斩。”

　　“不是还是要杀？”殷长昭不解。

　　“不，”谭珥轻轻摇头，“一，将此事即刻奏报皇上，八百里快递进京，罪行要写得严重，细节要写得含糊。不管皇上如何决断，最多批复‘杀’或‘流放’，甚至可能批复一个含糊的‘严加惩戒’，这一来一回的时间，足够我们行事了；二，对百姓放出风声，说将军将严加查办；私下让人给世家传话，说王爷要大开杀戒。这样他们反而会疑心王爷是真心要立威。将杀未杀之际，他们就得想办法，要么出钱，要么出粮，总得动点血本，才能让王爷刀下留人不是？”

　　是啊，杀了就杀了，光是一时痛快了；若是暂时不杀，这买卖可是有得做了。殷长昭眉开眼笑，“这主意我喜欢，我这就让人去办。”

　　“但有一点，”殷长週低眉看向，不知何时已被他反握在掌中的柔夷，“出这个主意的人，必须得杀了。”

　　谭珥一惊，忙将手从他的大掌中抽了回来。“下属逾越了，还请王爷赎罪。”

　　殷长週一身戾气渐渐散去，“无事，你去安排吧。”

　　第二日，便有各方神圣陆续登场，王府门前如同戏台一般，各家的长者负荆请罪，痛诉受小人蒙蔽的。

　　更有耳目聪明者，早已打听到了谭珥，且知他风度翩翩，生性温柔，衡南王对他言听计从，于是各路妇女在昌平布下天罗地网，对他进行各种围追堵截：有八十老妇，哀哀求告；有贵妇一身素净，携着襁褓中的稚儿，痛哭求情的；有豆蔻少女，以翩翩柔弱的姿态，愿意答应他任何条件，只求饶恕父兄的性命。

　　衡南王跟荣川君王继续“怒意滔天”；谭珥或间接或婉转地将消息通过各路人马传递了过去，罪魁祸首是一定要杀的，其他的人，若想有回转的余地，总得有点表示才能让他在王爷们面前好说话。

　　终于是他们能够“理解”的“文明”处理方式了，而不是二话不说，拉出去就砍头。各大豪门世家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第三日，粮仓处被各家前来捐粮的牛车马车围的水泄不通，更有甚者，直接送到了军营之中。

　　而那个出主意的人，很快也被各路人马指认了出来，乃是一位姓王的小家族的族长。谭珥多方核实，确认无误，殷长週亲自率了兵马，将王家全部收监，王家的族长，直接被当众抽了一百鞭。

　　而其他人家被抓起的人，虽然没有即刻释放，却也没有继续动刑，甚至家人夜间偷偷摸摸送些衣服饮食，看守的兵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各家都渐渐放心，看来”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覃公子这条路线，得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啊。而各家的女性长辈，不由都眼前一亮，少年才俊，风度翩翩，家世清贵，前途无量，更妙的是，尚未婚娶，嘿嘿……

　　数日之后，谭珥被塞了满怀的请帖、香帕和玉佩等物，尴尬地从脂粉阵中逃回了王府。殷长週闻到她一身香气，连连打喷嚏。谭珥只好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先抛下，回去沐浴一番，再过来。

　　就看殷长週跟殷长昭两人，在笑得前俯后仰，不禁好奇，“笑什么？”

　　“恭喜你啊，我原来还以为都是请柬，没想到居然还有情诗。你小子桃花运不浅啊！”殷长昭颇为羡慕。

　　谭珥想到那些女子各种各样的眼神，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有劳八爷笑纳。”

　　殷长週大笑出声，这还是出事以来，他第一次笑得如此痛快。那英俊的眉目沾染了笑意，犹如春日暖阳，明湖晓雾，让人开怀，却又不自觉地沉溺其中。

　　“启禀王爷，朝廷的《封事》抵达，请王爷过目。”家将在厅外禀报。

　　“快拿来。”殷长週直接拆开了阅读，顿现讶色，仿佛不能置信，反复看了好几遍。

　　殷长昭奇怪，“七哥，皇上批复了什么。”

　　“皇上让我等自行处理。”殷长週的情绪突然跌落，“去吧，将那些人都放了，明日在附中设宴，感谢他们近日的‘义举’。”

　　谭珥从他讽刺的话语中听出了许多无力与悲哀，她低下了头，如果这位皇上真的这么爱民如子，她的祖父就不会历经三朝，位至三公，还要退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