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忘记你的地方不叫江湖》薇拉的玫瑰

7、第七节

　　陈杰儒打了许多天的稿子，上班也心不在焉，心想一定要把他这个念头扼杀在摇篮里。终于带着一肚子的大道理坐到陈沫尧面前。陈沫尧淡淡说一句：“来啦。”陈杰儒慷慨激昂的演讲辞顿时跟个屁一样泄的无影无踪。他心里甚至冒出“啊，其、其实就这样下去也不错”的罪恶想法。
　　但身为一位正直的好哥哥，他瞬间就把这样的念头大卸八块。“小尧，今天妈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女朋友啦？要是没有的话，她在N市给你物色物色。”他看他脸色变了变，急忙说：“啊哈哈，她就是爱管这种事，你要是不愿意就别睬她。不过小尧，见着好的你就多留心，娶媳妇可是一辈子的事。啊哈哈。”
　　陈沫尧看了他许久，不知在想什么。他垂下眼睑，轻轻点了点头：“有的。”
　　陈杰儒愣了愣，随即舒口气：“这样啊。”这样就好。但心里有什么掉了下去。不开心。
　　陈沫尧问他：“你告诉妈你是同性恋了吗？”
　　陈杰儒苦笑：“没。我可不敢告诉她，她会疯掉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一直瞒下去？”
　　“等到时候再说吧。或许会结婚的。”陈杰儒知道这样做很残忍，不论是对妈还是未来的妻子。但即使是虚假的幸福，他也要带给妈。他宁愿自己活的累些，妈为他累了一辈子了。
　　陈沫尧冷笑一声，没说话。

　　之后陈杰儒又有几天没出现。陈沫尧心想他是该回归到原本的生活了，傻瓜都看得出是因为他在这里，他才天天来的。只是郭宛气喘吁吁地冲进胭脂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哥在医院，快！跟我走！”
　　陈沫尧当时就慌了神。难道又复发了？
　　手术室亮着红灯，陈沫尧觉得自己视野在摇晃。他去找医生问要不要赶紧抽血。医生奇怪地看他一眼：“不过是阑尾炎而已，没什么大事。”
　　“可是他得过白血病，现在也不知道好没好全。”
　　“唔……”医生想了想，“要不这样，我给你开张单子，你去抽血给陈先生备着，用不着就当献血了。怎么样？”
　　陈沫尧忙不迭地点头。
　　结果陈杰儒从手术室出来回病房躺着也没见着陈沫尧。他正坐在采血室里看着血袋一上一下地摆动。医生也真够狠，一下子抽了800CC。抽完血陈沫尧浑身无力，脸色都白了。郭宛过来扶他，他脚步打颤地去病房看陈杰儒。陈杰儒做完手术正呼呼大睡。陈沫尧当时真想抽他，但只是默默地在边上坐下。
　　郭宛站了一会，看看手表先离开了。陈杰儒在凌晨四点醒过来要水喝。陈沫尧睡眼朦胧地四处找水，端到他面前时才想起来问：“你排气了没？”
　　陈杰儒摇头。
　　“那就不能喝。”说着陈沫尧把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陈杰儒眼巴巴地望他：“可是我渴。”
　　陈沫尧耸耸肩：“没了，口水要不要？”
　　“要。”
　　两人都止住动作，病房里一阵尴尬。
　　陈杰儒干笑了几声，想坐起来，伤口褪了麻醉，疼的龇牙咧嘴。陈沫尧手忙脚乱地去扶他。陈杰儒脑子一热，把弟弟拉到自己怀里。陈沫尧大惊失色。他挣扎了几下，怕捣到他伤口，也就没再动。他半倚在床边上，姿势很不舒服，也很尴尬。
　　陈沫尧忽然想起小时候哥哥身上的药味。妈妈会买中药炖给他，淡淡的药味钻进他的鼻腔，化作绵长悠远的记忆。这记忆不知什么时候起被封锁在角落里。如今得以重见天日。
　　陈杰儒悠悠地叹了口气，说道：“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我们能重归于好，我死也瞑目了。”
　　陈沫尧想都没想在他伤口上砸了一拳。陈杰儒差点吐血。陈沫尧抬起头，看见陈杰儒一边抽气一边笑，表情很复杂。陈沫尧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他趁他发愣的当口飞快地退回原处坐好。陈沫尧偏着头说话，语气很不自然：“反正医生说你饮食不规律，又不注意生活细节，复发也是迟早的事。”
　　陈杰儒完全没听见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脑子里有谁在放礼炮。轰隆隆、轰隆隆。一边的小天使绝望地说：“完了，小尧被掰弯了！怎么对得起妈妈，身为一个哥哥，你还是自杀吧！”一边的恶魔又在大笑：“干得好陈杰儒！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人生在世要及时行乐！干得好！”小天使与小恶魔总是相爱相杀着。

　　早晨七点左右，有人敲门。陈沫尧揉揉惺忪的睡眼，摇摇晃晃起来开门。一个女人走进来，高跟鞋像是要把地板踩穿。陈沫尧猛地惊醒。
　　这是秘书小羽。红着眼睛像是一夜没睡的样子。她看都没看陈沫尧一眼，径直走到陈杰儒边上，把他摇醒，扔给他一叠资料。
　　“陈杰儒，你不声不响地就要调走？！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她怒不可遏地大喊。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有护士冲进来喝骂： “吵什么吵，病人都在睡觉呢！”
　　那两人对视着，不说话。陈沫尧动了动，陪着笑脸道歉，把护士送了出去。他也站到走廊里，留两人独自呆着。
　　里面时不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护士台又闻风而动。陈沫尧点头哈腰地把她们拦了下来。
　　没过多久，那名精干的秘书摔门而出。她发型略显凌乱，显出些失落，但更流露出孤傲的气质。她似是无意地看了一眼陈沫尧，刀子一般的眼神。
　　陈沫尧等她走远了才慢吞吞地踱进病房。房间里桌子椅子横七竖八，枕头显然是砸了某人后又弹开了。花瓶碎了一地，杯子水壶也没有一只完整的。陈杰儒苦笑着坐在床上，眼睛青了一块。他用手去碰一碰，倒抽一口凉气。
　　陈沫尧扶起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两人呆呆地坐着。
　　陈杰儒想起几小时前弟弟主动的示好，忍不住弯起嘴角偷笑。他偷偷地看陈沫尧，看他莫名其妙的样子。他怕这一切都是假的，只不过是自己南柯一梦。他向他伸出手。陈沫尧愣了许久，出了剪刀。
　　两人又发了一会呆。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在床上铺了一小条，清新的模样。陈沫尧起身去把窗帘拉开。顿时满屋子都是阳光的温度。
　　“我们在一起吧。”陈杰儒挠了挠额角，说道。
　　陈沫尧像是在思考。他在窗前站着，背光，在陈杰儒眼里像是发光的天使。过了许久他问：“你会爱我吗？”
　　陈杰儒认真地说：“我一直都爱你。”
　　陈沫尧笑笑。他很疲惫，眼里都是血丝，嘴唇也有些发白。毕竟抽了那么多血，还没好好睡。他笑笑说：“什么爱不爱的，我又不是女人，我不需要。”
　　这算是拒绝吗？陈杰儒呆了呆，心想也好，是自己越线了。他跟自己不一样，应该过正常的人生。曾几何时自己还打算劝阻他走上这条弯路。
　　“不过，陈杰儒，”陈沫尧转过身，脸上带着很少见的温柔的笑，他说，“我不是为你而生的吗？这辈子反正也逃不掉了。”
　　从刚出生，自己就有着与众不同的使命——要用自己的命去就哥哥的命。没有陈杰儒，也就没有他陈沫尧。他在心里豪迈地想，这么一算，就算把一生赔给他都不亏。

　　几天后，陈杰儒办了出院手续后，工作上的调整逐渐开始，董事会同意他转调到省城。以后要在省城工作，不住宿舍，总不能老住在酒店和郭宛家。陈杰儒在靠近色还是公司之间权衡良久，最终决定把两者在地图上连线取中点，在中点处的小区里买了一套公寓。软磨硬泡几个月后，陈沫尧终于答应搬进去一起住。
　　晚餐时间。陈杰儒一早下班回来，买了菜，钻进厨房做饭。陈沫尧正等着上夜班，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话突然响了。陈杰儒给他换了个三星的大屏，包了1G的流量，整日整夜地微信。陈沫尧接起来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尧哥。”小豆子急切的语气。
　　陈沫尧愣了愣。从医院出来后，他又去过几次小豆子的饭店，但始终没和丽花说清楚。只是态度变得冷淡而已。
　　“怎么了？”陈沫尧问。
　　“丽花要走了。”
　　“走？去哪儿？”
　　“回老家去了，老家催着她结婚。她今天7点的车，你不去送送吗？”小豆子试探地问。
　　长长的沉默。
　　陈沫尧最终只是“哦”了一声。
　　小豆子有些不可置信，喊道：“尧哥，你不是吧？你真不去啊？别告诉我你不喜欢她。”
　　“嗯。”他不置可否。
　　“什么？”小豆子有些抓狂，“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最近我就觉得怪怪的。”
　　“小豆子，我们的事你就别管了。她回老家结婚比跟了我幸福。”陈沫尧说。
　　“啊？”小豆子怪叫一声。随后觉得他没救了，毅然决然挂断了电话。
　　陈沫尧听听筒里的“嘟——”声，有些恍惚。结婚。她要结婚。陈杰儒也要结婚的。要是陈杰儒结婚了，他该怎么办？他也要结婚的吧。
　　“小尧，吃饭了。”背后陈杰儒喊道。
　　他把外套脱了，衬衣外兜了个围裙，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样子。可是这样的他，总有一天会离开他，会为人夫，为人父吧。到时候，他该怎么办呢？说到底，这样的感情终究不可能被世俗接受。
　　他在桌边愣愣地坐下来，看陈杰儒给他盛饭。饭碗被放到面前，筷子被塞到手里。陈杰儒甚至想喂给他吃。陈沫尧突然问：“你为什么要拆高齐街？”
　　陈杰儒奇怪地看他一眼，笑道：“怎么问这个？”
　　“因为我很不服气，凭什么把我家给拆了？”
　　“傻小子，那是你家，不是我家啊？”陈杰儒揉揉他的脑袋，走到对面坐下来。他做的一手好菜。陈沫尧呆呆的等他的答案。
　　“很多事情，不是我能控制的，明白吗？城市要发展，市长要升迁。现在政府的收入很大程度上依靠土地，我们也要靠这个吃饭。”陈杰儒说着说着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认真的解释。他想了想，总结道：“就是四个字，身不由己。”
　　陈沫尧对这个答案说不上满意，但也没多说，只是低头扒饭。
　　“对了小尧，这周末我们回N市去看妈吧，她一个人也够孤单的。”陈杰儒说。陈沫尧答应跟他在一起后，对回N市也变得不那么抗拒。
　　陈沫尧点头。扒完一碗饭后他起身拿包，说道：“我走了。”
　　陈杰儒诧异地问：“不多吃一点吗？”
　　“吃饱了。”
　　陈杰儒也站起来，伸手拿车钥匙：“那我送你去。”
　　陈沫尧在门口换鞋，说道：“不用了，今天我自己去。”

　　郭宛接到陈杰儒电话后，特地跑到胭脂厅坐着。他看见陈沫尧不住地抬头看时间。他也掏出手机。6点45分。这小子今天有什么约会么？他在心里疑惑着。
　　但他终究没离开。七点的时候接了个电话，挂了后愣了几分钟，又打起精神来干活。
　　“没什么奇怪的，你犯病么？”他给陈杰儒发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