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难以沫》青无冥

31、叁拾壹.

　　【兰】

　　夜幕再次沉沉降临，每次的天黑都让我带着那么深的危机感。

　　我喃喃说道：“夜深了...又是这样一个漫漫长夜。”

　　“可是...明天的太阳还是会再次升起。”少羽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仿佛永远不会在长夜之中迷失自己，他心中的信念，永远这样毅然着。

　　回想起蜃楼出现的那日，他与天明的那番对话。

　　我侧过脸注视着他，“少羽，你应该也担心那个叫高月的女孩吧。你们是朋友吧？”我不知道，她的身上似乎从来没有过颓败的影子。

　　少羽反而是用那么轻松的语气，答复我：“她不会有事的，月姑娘总有一天会清醒过来的。”风吹着他耳侧的头发，飒然的擦着他的脸，却没有一丝犹豫或是迟疑，这般肯定，他侧身回过眼眸，直视着我的眼睛，“因为我相信你说的话。”

　　他的目光中的坚定，让我为之一愣，我垂下眼帘，低语着：“如果...有一天我会如同现在的高月一般，也忘记了你......”

　　“不会有这样的如果。”他打断了我的话，“我绝不会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他仿佛起誓般的说着这话。

　　听着他的话语，除了动容外，我似乎有了更多的害怕，我知道这不会只是个假设而已，“少羽......”我还想说些什么。

　　少羽却突然在这个时候反问我，“兰，你还记得在桑海皇城的事吗？在被那些毒蝴蝶所伤时。”他轻轻握起我的手，让我们彼此都能注视到我掌心那被包扎的伤口，他微微垂下眼，有几分自责，“这道伤口...是你为了我而划的。”

　　他停顿了一下，在一瞬间把我挽到了他身前，把我的手放在了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隔着单薄的衣衫，我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我微显得羞涩的垂下眼帘，让目光停留在他的下颔以下。

　　他这样告诉我：“在这里...也流淌着你的血液，所以我绝对不会忘记你...你也一样不能。”

　　我抬起另一只手抚过他手臂上的绷带，明明他自己受了那么多伤，却为何还会那么清楚的记得，我为救他而划伤自己的那小小的伤口。

　　“你真傻......”

　　他好像很高兴的笑了一声，“你何尝不是一样？”

　　我将脸转向一侧看着天空，“少羽，你有认真看过夜空吗？...我们能看到的其实只是少部分的星，可是在那云气之后，还有无数你所不知道的星的存在。”

　　在少羽抬头凝望天空时，我抽回了自己的手，少羽回头看着我，不明白我到底要说些什么。

　　我抬起头，在那刻是无人可知的深邃，我低语着：“或许，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复杂的多。”这句话包涵了太多我的无奈，无助。

　　我根本无从告诉少羽关于我的一切，我只是个虚幻，隐藏了所有过去，而不完整的“石兰”。

　　“你到底有多复杂，我一点也不在意。”少羽与我的距离，近在咫尺，他抬手轻如鸿毛的扶上我的脸颊，“星星是虚幻的，但对我而言，这刻可以触碰到你的感受，是真实的。”

　　我凝眸望着他温柔的神情，抬手握紧了他停留在我脸侧的手。

　　【羽】

　　桑海街道上，依旧这样繁华而热闹。

　　我提着木盒走在石兰的身旁，石兰换回了那身小二打扮，她似乎并不想恢复成女子的装束，或许是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吧。虽然我并不希望她这样掩饰自己，可是我也不想改变她的任何自我想法和喜好。

　　我依旧看着她，“桑海这里还是这么热闹呀！”

　　“嗯。”石兰点了点头，突然转口说道：“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还出来陪我去集市的。”

　　我并不觉得有任何的麻烦，“这样，偶尔出来走走也不错。”

　　我回头却见天明那小子慢吞吞的跟在后面，脸色一直阴沉着。

　　转回身，我随手拍了拍他的肩：“是不是呀，天明。之前，你不是老吵着要出来玩的吗？怎么...一直哭丧着脸。”

　　天明偏过头，满是抱怨，“我现在...就是不想出来，不行吗！”他固执的不知道生着哪门子的气。

　　这小子真是的。自从那日月姑娘出现后，他就一直这样一幅爱理不理人的样子，谁和他说话，都像吃了火药似的。要不是墨家众人没辙了，自己又说过是他“大哥”什么的，原本想着带天明出来散散心的，这小子倒好，一点也不领情，好像自己欠了他一样。

　　难得可以和石兰出来走走，带上天明却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现在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故技重施，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好！好！好！是我不好，不该硬拉我们的天明大侠出来的。回去客栈，就请你吃烧鸡，这总行了吧！”

　　“我现在就要吃！”天明的倔劲又上来了，他回顾了一下四周，见到不远处就有一个烤鸡的小贩，便径直冲了过去。

　　我无奈的扶着额头。虽说天明只要一说到吃的，就把什么都抛脑后去了，不过这小子的反应也真快呀！

　　石兰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口，摇了摇头。

　　我明白她的意思。或许这样对天明来说，也是幸福的，可以就忘记那些事。现在这种时候，能让他恢复心情，高兴起来的的话，就这样吧！

　　石兰说道：“我们也过去吧。”说毕，和我一起走去。

　　“老板，一只烤鸡！”“老板，一只烤鸡！”

　　两个重叠的声音，烤鸡摊前的两人同时望向彼此。

　　天明注视着眼前这个，同自己年龄所差无几的怪异装束的女孩：

　　女孩一身浅青色的紧束装束，简洁竖起的发丝上，佩戴着精细华丽的银饰与一株小小的药草。尽管身形还显得娇小，脸还是带着未脱去的几分稚气，但眼眸间却透着凛冽的气质。

　　女孩淡泊的瞥了天明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自顾自对着那小贩说道:“一只烤鸡...快点！不要太油的。”

　　发现自己似乎被无视了，天明也刻意的别开视线，凑到小贩面前：“我要一只又肥又大的烤鸡。”

　　小贩慢慢烤着手中是烧鸡，无奈的陪笑着：“这就快烤好了，你们谁先要？”他问道。

　　“哦！我...”天明听见快要烤好了，已经迫不及待的凑上前去。

　　身旁的女孩却推开他，对小贩说道：“先给我！是我先来的。”说完将铜板递了过去。

　　看着自己原本都到手的食物，却眼睁睁的就这样被这个不知道哪来的女孩抢走了。天明不甘的对女孩说道：“为什么先给你呀！明明是我先到的！”

　　女孩侧过目光望着他，“...你先到的？谁能证明呢。有本事你就让它说，是你比我先到的呀。”她指了指那已经完全被烤熟的烤鸡，得意的笑了一声，“你能证明的话，我就让给你！”她伶牙俐齿的轻松反驳了天明的话。

　　“反正...就是我先看到的！”天明用力挥着手，增加自己的说服力。

　　四周的人群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我抬手拉住石兰的手，“我们别过去了，这样不是很好嘛！看天明他自己怎么解决。”

　　石兰停下了脚步，和我一起远远观望着。我们一起去的话，说不定又要帮天明这小子收拾烂摊子了。

　　见到这两个孩子就这样毫不顾忌的在小贩面前吵了起来，怕惊扰了自己的生意，他忙劝阻道：“...两位...别吵了！我马上为你们再烤一只，马上！”

　　女孩抬手怒气的指着小贩：“你！给我闭嘴！我就要刚才的，再烤的给这个臭小子好了！”她轻蔑的扬起下颔。

　　自己竟被这个女孩称为“臭小子”，天明也开始执拗起来，“凭什么先烤的一定归你呀！那只又肥又大，我就要刚才那只！我才不要让给你呢！”

　　我和石兰站在远处，不知道天明到底要这样僵持多久，然而一切却出乎了我原本的意料。

　　天明突然转身，快速而直接从小贩的手中夺过那只烤鸡，狠命的咬了一大口，胜利的摆了摆自己的战利品，“怎么样呀！...你还要和我抢吗。”

　　这小子又来了，我无奈的摇了摇头，每次争不过就爱用点小伎俩。

　　女孩微微的愕然后，气不打一处来，她愤怒的冲天明说：“你...耍无赖！你这混小子！”她突然抬起脚，直接重重踢在了天明的腿上。

　　“啊！”天明惨叫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他原本看的那么重要，强夺来的烤鸡也被掉在了地上。天明捂着被踹的脚，“痛！痛死了！......”

　　女孩得意的笑了几声，“谁让你和本姑娘抢的！”

　　受到这小女孩的欺负，天明不甘示弱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你这个凶巴巴的丫头！”他刻意的加重了某个形容词，用语言刺激她。

　　“你说谁凶巴巴！”女孩似乎被他激怒了，大声质问道。

　　“凶巴巴就是凶巴巴！你，就是一个凶巴巴的丫头。”天明完全不顾自己是不是已经踩到了“地雷”，依旧面不改色的说着。

　　女孩突然反手用力摁住了天明的脖劲处，疼的天明直叫唤。

　　这个手法似乎是只有懂得穴位的人才会使用的，这么一个小女孩怎么会用的。

　　“臭小子！你再说次试试呀！”女孩威胁的说道。

　　天明不甘输于气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忍着痛，继续顶着嘴，“...呀呀！...我就说！你就是凶巴巴！...痛痛痛...你还心狠手辣！蛮不讲理！...啊呀呀......”

　　女孩哼了一声，我似乎隐约看到女孩用极快的手法在天明的身上做了什么手脚，然后松开了天明。然而原本轻松下来的天明，却出乎意料的重重倒在了地上，并且不知什么原因的在地上打着滚。

　　女孩扬起唇角的笑意，蹲下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天明，“感觉怎么样呀！...臭小子，有种你接着骂呀！”

　　天明却没有在反驳任何，似乎极其痛苦的抱着双肩，左右挣扎着。

　　意识到天明似乎出了什么事，我和石兰慌忙赶上前去。

　　我用力扶起倒在地上的天明，慌张的问他：“天明，你到底怎么了？”他的额前满是汗珠，很不适的摇着头。

　　石兰在天明的身后蹲下，帮我扶住天明，“我来吧，少羽。”她为天明检查着异样。

　　我站起身直视着那那个陌生的女孩，她又几分顾忌的后退了几步，我冷冷问道：“你到底对天明做了什么？”

　　“你们...是一起的？”女孩审视着我，反问道。继而扬起唇角，轻笑着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转身就走。

　　我用极快的身法挡在了她的面前，“在你回答之前，不能离开。”

　　女孩突然用力向我推来，“你让开！”

　　我抬起手臂，挡住了她，微微一用力，女孩倒退了数步。

　　她咬了咬嘴唇，见我没有任何要退让的意思，她终于动气手来，身法极其迅速而敏捷，应该与石兰也未差多少。这个女孩隐藏着很好的武功功底，这样轻快的伸手，天明确实不是对手。

　　我没有动手，只是单纯的躲避着女孩，在比试了数招后，我渐渐看清了她的招式，在她挥出手的空隙间我单手用力拽住了她的手腕，翻转过身用力将她的手反转压在了背上，制住了她的动作。

　　她奋力挣扎了几下，却无法逃脱，从发丝上拔下那束药草，向我刺来。

　　正在我回避之时，石兰却握住了她刺向我的手，阻止了这女孩，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好了，别闹了。”石兰松开了女孩的说，转口对我说道：“少羽，天明她没事，只是身上被撒了些许会引起不适的草药粉末，现在已经恢复了。”她低头看着我压制住女孩的手，“你放开她吧。”

　　“......”我迟疑了一下，虽然这个女孩身上有太多疑团，但石兰已经这样对我说了，我还是松开了手。

　　女孩抽回手抚了抚被我抓疼的手腕，抬起眼眸看着原本一直站在她身后的石兰，现出诧异是神情，她眨着眼睛，突然欢快的扑在了石兰的身上，紧紧抱着石兰，语调变得温柔，“...我好想你呀！......”

　　石兰没有任何抗拒或是阻止，她轻轻拍着女孩的肩，带着不常出现的微笑，看得出她似乎很高兴，“你没事吗？”女孩点了点头，“...真是太好了......”石兰垂下眼帘，神情温婉。

　　我有几分敏感，试着问道：“石兰...你们...认识？”

　　“嗯。”石兰点头默认，带着那舒心的笑容，她轻轻对女孩说：“好了！好了！没事了...”

　　女孩慢慢松开了石兰，吸了吸鼻子，她对石兰温和的笑着天真而无邪。

　　石兰向我介绍道：“她是我的师妹......”

　　女孩接口道：“我叫诛霖，雨霖之霖。和姐姐一样，叫我霖儿就行了。”

　　“如此......”想到自己之前的出手，不由显得有几分尴尬，我拱手，“之前真是多有得罪了。”

　　诛霖嬉笑着，挽着石兰的手臂，“没关系啦！...倒是姐姐，怎么这么快就认出是霖儿了！”她好奇的问。

　　石兰轻微摇了摇头，“其实...刚开始并没有注意到是你，只是在看到你在天明身上使用的粉末，是师傅以前常用的，我才想到是你。何况，这天底下，就你一个人会叫我姐姐呀，就算我穿着男装，你也可以一眼就认出来。”石兰说着，宠溺的轻抚着诛霖两侧的头发。

　　“对了，姐姐。你离开师傅居住的小山之后，一直在桑海吗？那他是......”霖儿好奇的看着我。

　　我自我介绍道：“在下是楚国项氏少羽。”

　　霖儿走到我跟前，上下打量着我，“你就是那个楚国最强一族的少主吗！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我愣了一下，“诛霖姑娘取笑了。”

　　她转着眼珠，突然狡黠的说：“之前，是你一直在照顾我的姐姐吗！...”

　　“额......”我看着低垂着眼帘的石兰，不知该如何回答诛霖。如实回答说“是”吗？可是这样和石兰不是会显得很尴尬吗？可是也不能否认呀！这也不是自己的风格呀。

　　诛霖自我推测着，“少羽哥哥是很在意姐姐的吧！姐姐也是...既然，姐姐和少羽哥哥是朋友的话，那也是霖儿的朋友！”

　　我和石兰都偏着头，回避着诛霖。

　　她看了看石兰，有望着我，不解的低语着：“你们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见我们都沉默了，诛霖就自己走开了。

　　她在天明面前蹲了下来，“喂...刚才对比起了。我不是故意的，既然你和姐姐，少羽哥哥是一起的，那我们就好好相处吧。”诛霖和解道。

　　“......”天明合抱着手，坐在地上扭开头不去理睬她。

　　诛霖偏着头，说道：“小弟弟，你一个男孩子怎么可以这么没有气度呀！小气的人最丢脸了！”她故作认真的说。

　　激将法起了作用，天明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厉声说道：“谁是你小弟呀，你明明比我小好不好！”

　　“谁说的！我当然比你大，你该叫我姐姐才对！快点叫霖儿姐姐！”诛霖催促道。

　　“姐姐？”天明吐了吐舌头：“看你的样子，也才好2岁嘛！我堂堂男子汉，干嘛叫你姐姐，我才不要！”天明抬起下颔。

　　诛霖轻哼了一声，“就你？...还男子汉！不知道刚才是谁还满地打滚的...”她戳着刚才天明输给自己的伤口。

　　“我...我才没有！是你偷袭我的。”天明用力甩了甩手。

　　两个人互做了一个鬼脸，别过头去谁也不理谁你了。

　　他们玩闹着，我不由的浅笑着，对身旁一直这般安静的石兰说道：“你师妹她真有办法，能让天明这么快就恢复元气了。”

　　石兰转过眼眸，轻声回复着我：“嗯...以前霖儿也是这样开朗好动，好像从来都不会感到一丝的不快乐，这点...似乎和天明挺像的。”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总是能让人的欣赏愈合。”

　　我直视着她的眼眸，“那...你也是？”我尽量放轻声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触到她过去的伤痛。

　　她点头默认，“曾今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逃脱自己一次有一次的梦魇。若不是霖儿，或许我没法稍微平息一下那些伤痛。不过...真正让我开始走自己想走的道路的人...”她回复者我的目光，“少羽...”

　　我微微愣了一下，对着她笑着，“以后...不用在抚平伤痛，因为我不会再让你受伤。”

　　她轻轻靠在了我的肩膀，安心的垂下眼帘。

　　希望时间可以停留在这刻，不要再向前。

　　或许，那时如果我再细致一点，便可以看到，石兰在闭上眼眸的那刻，带着的无限依恋与不舍之情。

　　那一切无法动摇的过去，远远没有结束。却只是一场新的动荡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