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是海峡》珩行天下

10、天堂的国度

　　元隽在msn上问文阑：你将来想不想去成都。
　　文阑想了想，回复：我只去人民需要我的地方，我的专业又不像你，我很难找工作的。
　　元隽说：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不一定要做自己专业的事情啊，也可以搞一些其它的，还是看能力。
　　文阑看到这样的话，就觉得自己一下子矮了半截，连双肩都情不自禁垮了下去。她忙乱地敲着键盘：是啊，能力。我哥说，我就一光说不练的。我哪来的能力。文史哲，自古吃闲饭。
　　元隽说：唔。

　　元隽说：我将来是一定去成都的，还要在浣花溪旁买房子。
　　文阑说：我从不考虑不在眼前的事情，将来的事只能将来再说。

　　四川，古称巴蜀，又名天府之国。
　　元隽从前第一次去成都，去看的第一个景点是浣花溪畔的杜甫草堂。小时候，他和文阑一起坐在木漆小桌子前做书法作业，抄写《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文阑抄得烦了的时候，喜欢咬着竹筒笔杆在嘴里，黑亮的眼睛骨溜溜地转，转了半天却没有个分明的究竟，于是就在那里故作哀伤地长吁短叹：“等我们长大了，一定要去看看这老头的茅屋，就一破茅屋，还要搭在浣花溪畔，好抒情的，对吧？”文阑说完就侧过头去定定地看着旁边还在继续写字的元隽，元隽一愣，赶紧点头附和，说，是抒情。文阑却面无表情地接着吐出硬邦邦三个字：“抒寡情。”

　　元隽在MSN上说：我喜欢也已经习惯为自己生活的每一步作计划，而且，到目前为止，我定下的计划都已经实现。
　　文阑百无聊赖地打着字：是，知道你从小就是好孩子，是吾等混吃等死者应该学习的榜样。
　　元隽发回一个笑脸，又写道：那是，我从小就是乖小孩，时不时还有点腼腆。
　　文阑坐在电脑前看到这句话时，正端了杯清茶往嘴边送，一时没拿稳，就泼溅了几滴到键盘上，放下茶杯开始擦键盘，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笑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回复：知道你本事，有本事去跟自己女朋友吹去。

　　小时候，元隽和文阑喜欢在夏天的午后坐在大院的假山池塘边上，咬着雪糕，拿根细长树枝，去拨水上的浮萍。树上有蝉声，水里有蛙鸣，那些浓密宽大而碧绿的叶子，就在他们的头顶，挡住了火辣的阳光，落下如淡色水墨般的荫凉。
　　文阑的雪糕总是三口两口咬完了，元隽的雪糕可能才只露出一个缺。此时的文阑就会歪着头抿着嘴，静悄悄地看着元隽，浅浅的笑靥像簪花一般缀在浅浅的唇边。每次都是直看到元隽自己不好意思而不得不伸手把雪糕递到这人面前，且需主动开口请问：“你还要不要？”于是文阑嘴角笑靥会益发加深，也不接，只就着那人的手，张开嘴狠狠地咬上一大口，这才满意地掉过头去，继续玩那些绿水、那些浮萍。
　　元隽曾经也些微不满地问文阑：“你还想吃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就是盯着我看，自己又不说话？”
　　文阑头也不回，只盯着眼前那些被他们的长树枝搅出波澜的水面，浅浅淡淡地笑着开口：“女孩子是矜贵的。”

　　很多年以后，文阑坐在异国他乡的阶梯教室里，听教授讲一个认为存在先于本质的叫萨特的男人想表述的自由的含义，自然不会有谁忘记还有个自由的女人叫波伏娃。
　　那个无论精神与世俗都要追求绝对独立与平等的光明的女子，那个一生未婚却愿意和生命中的爱人埋葬在一起的磊落的女子，也是矜贵的。

　　人来到这个世上的伊始，并没有任何的目的，没有个体的意识，没有上帝的旨意。
　　但人应该面向未来，为自己找到自己价值之所在。
　　人自然地来到这世上，然后为自己而存在。

　　在自由面前，任何一种选择都不再是必然。

　　提示音后，MSN上有个好友上线。本来已经起身准备去煮咖啡的文阑想了片刻，又坐回到电脑前，点开对话框，打出一行字：“有件事，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有那么多人喜欢玩暧昧啊。”
　　好友回复得极快，“复古啊，君子动口不动手。”
　　文阑看了这个答复，一时无语。于是她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君子，或者，她自己又要不要做君子。

　　然后她就回国了，在硕士之后，在博士之前，抓紧时间，该玩的要玩。她始终觉得人生第一要紧还是要享受、要休息，在自己还有时间也有金钱的时候，看看想看的人和物，做做想做的事情。

　　到家第一天，接风洗尘。到家第二天，还是接风洗尘。那些宴席流水一样地过，文阑母亲就笑文阑：“我看你比国家领导人还忙。”
　　然后元隽也打电话来叫了文阑一起出去吃饭。文阑一个人打的去了约定的地方，下了车，看见那只在照片上见过的青年男子安安静静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那天，元隽指着身边青春靓丽的女孩给文阑介绍：“这是小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