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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柒 ...

  •   ▕-柒-▏
      晌午的行程在苏维谷酒足饭饱有打包了几分糕点的满足表情中圆满结束,一点也没有彩蛋和惊喜,弄得沈辽有点懵,不过他随即又释然了,或许是想谋得更多的信任吧。一直埋头苦吃的苏维谷终于吃了个肚儿圆,趴在醉仙居二楼的阑干上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战后永嘉说的上话的大家族知道朝廷派来了个皇子,左思右想,也恰好拣定了这月初五邀请沈辽游船相聚站站队表表忠心。大胤没有宵禁,夜生活多姿多彩,永嘉风雅风流之城,玩法自然比别处新鲜。这又是一个好机会,沈辽不怕引不出暗处的大部队,大摇大摆地领着苏维谷到了镜湖边,早有一排锦衣华服的人点头哈腰地候在泊处最华丽的船边。远远地瞧见沈辽来了,便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大礼。"见过三皇子。"
      苏维谷有点被吓到,不为什么,就因为"三皇子"这个响亮的名头。
      说来也怪,他跟着沈辽兄弟二人也有几个月的时间,可接触过的人却只有寥寥数位,都是不多话的。他也从来只觉得沈辽是个领兵打仗的将军,或者是个很大的官,至于皇子这样高贵的身份他是想都没往那方面想。他和沈辽“冰释前嫌”之后,也唤过沈辽“大人”,被沈辽纠正成“大哥”,光秃秃地叫个大哥他觉得别扭,于是变成了“沈大哥”。“沈大哥”这个称呼使用的时间也不长,在端午节看月亮的晚上又换成现在的“进之大哥”,沈辽告诉他说亲近的人都是这么叫他的,叫他的字“进之”。
      几个月相处下来,沈辽的翩翩风度让他几乎忘记了这个人曾经将他置于险地,他的思维很直线,只单纯地认为是出于错断案的愧疚,而他对这份“补偿”也接受得心安理得。距离越来越近,关系也越来越随意亲切,沈辽的一举一动都很熨帖,从小到大除了老药农都没人对他这么好过,好到忘记了身份地位的悬殊。在他眼里连个县老爷都是大官,刺史就已经不得了了,如今三皇子这个名头炸出来,真是把他吓了一大跳。
      在苏维谷看来,官员和皇族是不同的。官老爷再大,早年也是士人,还有很多也是平民,他这人执拗天真,还不幸继承了他爹的一些迂腐认死理,觉得自己和他们的出身是一样的,除了当下攥在手上的权势之外,这些人和自己也没多大不同。可皇族不一样,他们即使不努力不用功也能得到一块封地,他们生来就高人一等,与普通人不同。他呆愣愣地盯着沈辽挺直的背影,真真的风神如玉,心底有着说无法言喻的甜蜜和失望,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沈辽走了几步发现小尾巴没有跟上,一回头正对上苏维谷的呆样: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黑白分明,一眼可以望到底的,清澈极了,将心底的所有情绪都表露出来。很容易读懂,虽然不一定是真的,但这种感觉沈辽很喜欢。他退后几步直接揽上苏维谷的肩膀,摇了两把,笑问:“怎么了?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你……您……您是,是皇……皇子……”苏维谷的小身板以肉眼可见的幅度颤了一下,好像肩上的那是手带着烫人的温度一样。
      “嗯。”反应有点不在沈辽的预料中,又回到了小民见高官的小心谨慎,距离十万八千里似的。
      他刚这么想,苏维谷就真成了见到高官的小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当前一刻的亲昵不存在。前头的永嘉门阀代表们也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三两个不识好歹的甚至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沈辽皱着眉头,倒不是因为脸上挂不住,而是苏维谷装傻充愣的功夫实在一流,要在戏台上来一折子,连不爱看戏的自己估计都要给他热烈鼓掌增一分丰厚的赏钱。于是他不冷不热地嗤笑一声:“这就生分了,那先前算什么?”
      “先前是不……不知道……”苏维谷哭丧着脸,眼睛已经雾蒙蒙的了,直觉告诉他沈辽的气场有点不善,好死不死早就被丢到角落发霉生锈的受虐经历又出来打酱油式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进之大哥,呃不,是三皇子殿下又变脸了,“小人多,多有冒犯,请殿下宽恕。”
      “维谷,我只将你视为弟弟,关心爱护,今日带你前来,也不是要让你多想,”沈辽眉毛越拧越紧,望着地上瑟瑟发抖的苏维谷,莫名其妙地有些堵,“你且起来,我是带你来玩的,不是跪拜,”说着又转向周围看戏的永嘉门阀,“诸位见笑了,维谷是本宫新认的义弟,还是个孩子,也不曾见过多少市面,以后遇到什么事,还望诸位多多关照。”他说着就要作揖,被柳氏族长给扶住了,又是一番你来我往的客套寒暄,终于上了游船。
      苏维谷依旧坐在沈辽手边,一副乖巧的样子,把手埋在桌布下纠结地玩手指,头垂得低低的不敢看一桌子推杯换盏的上流社会交际,更不敢看游走应酬游刃有余的沈辽。倒是沈辽只要得空便往他碗里添点好菜,比如青葱油绿的菜叶,比如酱汁浇到最透彻的里脊肉。接受了食物的苏维谷也只是埋头苦吃,奇怪一向追求珍馐佳肴的自己竟有了食之无味的感觉。他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摸摸心口,空落落的。他又偷偷瞄了好几次沈辽,见他面色如常,和一桌子人相谈甚欢,更是胸闷难当,他都已经习惯享受那人温柔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了。心里不爽,鼻尖嗅到饭菜的香味都变得难闻,不过这方面他还是比较唯物的,觉得不应该是自己的心情不好导致饭菜跟着他一起变糟,于是仔细分辨了一下,惊骇下也不管不顾了繁文缛节的称呼,凭着本能尖叫出声:“进之大哥,着火了!”
      谈话被突然打断的沈辽没太反应过来,也没注意到换回来的称呼,疑惑地顺着苏维谷颤抖的手指着的方向看去——那是船尾的位置,原本撑船的艄公早已不知去向,绷做甲板的木头正燃起烈火,艄公遗落的木浆在火焰中蹒跚滚动,伴随着木头与木头相摩擦时沙哑的声音,停在船舱外垂落的布帘旁……
      一时间整艘船都乱了套,危急时刻沈辽却还是冷静的,船上先前有守卫,应该是被不声不响地解决掉了,由于在湖上,他的影卫没有近距离地跟着,只是埋伏在湖滨,想想此时看到船上升起烟火该是已经过来了,于是他提着嗓子吼了一声“冷静”便带着大家往船头跑,火焰不至于行进都那么快。混乱中他紧了紧身边那只还在发抖的手,那个孩子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慌乱、惶然又信任无比的。跑到船头时已经能见一个影卫架着小船在向他挥手示意,沈辽听见自己说了一声“别怕”。
      小舟的运载能力比较弱,也是无奈之举,全速向游船驶来的有三艘。大概是酒水在方才混乱中打翻在地,船舱中又都是些轻薄华丽的布料,容易燃烧,火势在船舱中传递十分迅速。沈辽让永嘉士族门阀的人乘上先行抵达的两艘小舟,自己灵活一跳带着苏维谷落在了空余的第三艘上,回头发现刚才站立的地方已然被火舌嚣张地吞没了。
      所有人正要松一口气,谁知沈辽所在的小舟突然间剧烈摇晃起来,他是个练家子,这种程度的干扰自然不在话下,然而还没站稳的苏维谷却在这样的晃动下栽倒在船板上,船舷太矮,他那瘦小的身板顺着惯性咕噜两下直接滚进了水中!
      苏维谷的手也只在水面上扑腾了两下就蔫蔫地落了下去,随即从水中飞蹿出一个人,扛着昏迷不醒软绵绵的苏维谷也不知踩着哪里的暗桩径直飞越十里水面消失在繁密的林花中。那人的速度之快,身手之敏捷,完全没给沈辽和他的影卫半点反击的时间,只得眼看着人被劫走。
      周遭沉默了好一会儿,等沈辽回过神来时,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他先是笑着送走了永嘉的门阀,而后面色黑沉一言不发地回到府中。今日之事摆明了是刘家的余孽所为,沈阔早已得知消息派人搜查,找到人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另沈辽费解的是,为什么被劫走的是苏维谷?留在自己身边继续刺探情报不是更好吗?不仅如此,还有一些另沈辽感到别扭的违和。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苏维谷在宴席上缩得小小的身影和那个湿漉漉的眼神。
      午夜的永嘉雷电交加,大雨瓢泼如注,沈辽从一个空茫的梦中惊醒,望着青竹临风的窗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了良久。他忽然明白了今日的违和所在,那些人完全是冲着苏维谷来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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