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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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
晨雾漫卷过苍茫的湖面，永嘉城也逐渐从沉睡中醒来，趁着微曦的晨光开始一天的生活与劳作。这日是初五，苏维谷缠绵病榻消磨过了整个不温不火的初夏，一直到如火如荼的七月底才勉强好了，而沈辽也在那日说开了之后对他真真做到了关心备至，两个人身份完全不相关的人的关系竟然惊人地亲切起来。战后的日子忽然悠闲安逸起来，永嘉人也告别了躲灾避难的生活，纷纷从别处的亲戚家归来热情无比地投入曾经充实的生活。今日是初五，何为道掐指一算是个赶圩的日子，一大清早就带着他新招的小药童到集市上寻宝贝去了，临走前把苏维谷每天都要抹的膏药交到沈辽手上，抛给他一个好好把握的眼神无比潇洒地走了。
沈阔也很配合。他也起了个大早，安排侍从买了几十只活蹦乱跳的飞禽走兽供给他的爱虎享用，自己宰了一只小母鸡带到庭院中央放出血来，手里提溜着另一个笼子，里面圆滚滚的灰兔还抱着两片烂菜叶睡得特别香！巡风，也就是大花，虽然最近成天和苏维谷腻在一起，但凡出现抢人的情况就摆出奇妙的护主架势，但它真正的主人沈阔在它的心目中还是占有着崇高无不可取代的地位的，所以感受到了主人的召唤，巡风静悄悄地潜了出去。
--所以苏维谷醒来的时候只有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沈辽一个人在对他温和地微笑。
可惜此时此刻苏维谷有点尴尬，因为刚才睡觉的时候他觉得脸颊上湿漉漉的难受，闭着眼睛抓了一块布来在脸上抹了抹，然后啧吧啧吧嘴又沉入了黑甜乡，等他幽幽转醒的时候见到沈辽袖子上一块奇怪的水印，再略一感受脸上诡异的绷紧感，嗷地爆发出一声悲壮的惨叫！
"没事，我就是来问问你，今日永嘉城中有大集，我也正想借此机会看看此处的民俗人风，如何，想去吗？"沈辽笑着按下苏维谷抓狂的爪子，另一只手无比自然地搭在苏维谷的发顶温柔地把苏维谷的乱草坪揉成了鸟窝。这几乎成了他的习惯性动作。大概是生活不易，苏维谷比他在皇族中见过的十五六岁小孩矮小一些，头发细细的，摸起来很柔软。他想苏维谷大概是被吓到了，凑到苏维谷眼前抻开巴掌晃了晃，"好端端地怎么出神了？一件衣服不妨事我一会儿回去换，倘若你愿随我出去，我便等你洗漱。"
还在痛下决心改变睡觉流哈喇子的恶习的苏维谷听到"赶圩"二字立马就欢快了，圆溜眼睛水汪汪的的望着沈辽，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苏维谷从未出过安县那个小县城，他见过最热闹的地方也不过安县的市集罢了，大胤民风开放，街上男男女女凑到一处，你一句我一句，人声鼎沸的场景很对苏维谷这种爱热闹的人的胃口。永嘉城百年古都，文教盛行，士人们风雅又不失灵动，往往三五成群约在每月初五派人采买新鲜吃食玩意儿带到永嘉城镜湖的游船赋诗玩乐。一街人身份各异，阶级不同，气氛倒也和乐。
苏维谷被"关"久了，一见热闹骨子里的"野性"就被激发出来，也不管沈辽的嘱咐，在人缝里游刃有余地穿梭，边走边胡天海地地东扯西扯要把自己有生以来对逛集市的所有美好印象都倒出来给别人品评羡慕。"我三岁的时候就趁我爹回房拿砚台的时候从我家篱笆里跑出去逛集市了，"苏维谷悉悉索索地舔着一根糖葫芦，外头的冰糖甜得沁透心脾里面的山楂酸得让牙根都发软，有层次的美好口感一下子传达到眼底眉梢，原先还在病榻上哀哀呻吟的病弱少年瞬间瞬间就鲜活生动起来，"那次我就买了一根糖葫芦。"说着又弯着眼睛笑得更欢，好像人生只要有出不完的冰糖葫芦就能无比满足。
但是很快，沈辽就晓得自己低估他了！
永嘉比安县大得多，市面上交易的东西也更为丰富，小县城出来的苏维谷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那根糖葫芦之后小心地把串山楂的竹签儿收起来转头对沈辽傻不愣登地笑说了一句以后有机会可以用来烤小鱼！然后踮着脚尖四下张望了片刻就奔到一个大婶的摊位前看着几个客人碗中的小馄饨眼神犀利得快要发绿光，"进之大哥，我们吃这个吧！"他眨巴着两只大眼睛，就像对着主人卖萌的小狗，两道充满崇拜与依赖的眼神都在不遗余力地向沈辽传达着："让我吃吧，让我吃吧！"
“老板娘，来两碗馄饨。”沈辽那他那种眼神没办法，只好揉着他的脑袋叫了两碗馄饨。苏维谷没见过这种吃法，像饺子又比饺子皮薄馅儿少，觉得新鲜极了，想都没想就凑上前去看老板娘包馄饨。老板娘觉得他虎头虎脑的样子很可爱，自家孩子长大以后该也是这么可爱的，也不赶他，反而笑盈盈地问他：“小兄弟想要哪种馅儿的？”苏维谷作为一个合格的吃货，只一眼就能认出什么事三鲜馅儿，什么事猪肉葱花，最后从五六种馅料里选了两种，便又仔仔细细地撑着脑袋坐在老板娘包馄饨的桌子边撑着脑袋看她包馄饨。
店家手脚麻利，没多久两碗热腾腾的馄饨就出了锅，虽然是盛夏，但炎炎烈日挡不住苏维谷对美食的热情，他以风卷残云之势消灭了自己的馄饨之后毫不客气地接收了沈辽的那份，吃得旁若无人，临走一脸未饕足的表情说：“大姐我一定还来！”
之后苏维谷用他独特的眼神鞭策着沈辽吃了馄饨吃包子，吃了包子吃煎饼，吃了煎饼吃花糕，一路走一路吃，终于在晌午到达了目的地--醉仙居，永嘉城最上乘的酒楼。
沈辽原本只计划带苏维谷到醉仙居用一餐逛逛街就回府，算算也不过晌午就能回去，被这么一耽搁刚好赶上饭店，整个醉仙居人头攒动，连个座位都难找。苏维谷倒是不介意，左看右看，对着别人餐桌上的佳肴流口水，指指点点地告诉沈辽说：“进之大哥，一会儿我们吃这个！”
外头骄阳似火，沈辽又被一大群人挤得烦躁，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怎么还吃得下。”
苏维谷没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傻气侧漏，声音软软糯糯的，脸颊飞起一层淡淡的红晕，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好吃的……控，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
沈辽不小心没绷住，直接被他气笑了。几番周折他终于拉着苏维谷腾挪到一个相对空旷的角落，打开扇子一边打风一边观察苏维谷的一举一动。方才他俩都在空气不流通的人群里挤来挤去，苏维谷比他更为瘦小，此番下来已经满头薄汗，脸蛋红扑扑的，鼻翼翁动，眼中却还是兴奋的精光。是有多爱吃……
他今日嘱咐沈阔与何为道不要跟来，随性的只有几个暗卫沿途保护，而他自己尽是领着苏维谷往人堆里窜。出门前他也特意为苏维谷留足了通风报信的时间，现下这样混乱的场面绝对是失不再来的良机。只是眼前的苏维谷一门心思全扑在食物上，眼看小小的肚子却好像怎么也填不饱，光看他其乐无穷的表情便知道又神游到奇怪的地方胡吃海喝去了，寻找同伙伺机而动的机灵敏感半点也无。到底是他太大意，还是苏维谷打算加深自己对他的信任而放弃良机呢？
他还记得端午节的晚上自己带着永嘉特有的点心和蛋黄肉粽子去看苏维谷，这孩子太阳穴上还挂着两块黑亮亮的膏药，正趴在巡风柔软的绒毛上蹭蹭，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舒服得只剩下亮晶晶的两道，听得他敲门便偏过头来，还是眯着眼欢笑的表情唤了他一句：“沈大哥！”
那感觉就像被软绒绒的小猫爪儿在心尖上轻轻地挠了一下，酥地全身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很受用。“今儿是端午节，白日有人到你屋里洒扫吧？”
“恩！”苏维谷又接收到沈辽谦谦君子邻家大哥的温柔一笑，回忆起这些日子吃了睡睡了吃还凭空多出来一个关爱他的兄长，整个人幸福得快要冒泡了。上午那两个侍女姐姐说说笑笑地在这屋子里喷水打扫挂艾草菖蒲时他还没意识到粽子节到了，此刻看到粽子才真切地感受到了节日的快意！
“慢点吃，也没人和你抢。”沈辽依旧坐在床沿看他吃东西。苏维谷吃东西的时候很认真，头埋得低低的，吭哧吭哧地像只饿极的小猫，偶尔抬起头对他笑一下表示感谢。能够收买这样一个细作，刘家用的莫非是什么珍馐美食吗？
无奈地摇摇头把那些奇怪的念头扫出脑子，感觉到有人在揪他的衣服。“沈大哥，我们去看月亮吧！”
沈辽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反复确认了一下现在离秋天还很远，然后问他，“安县有端午节赏月的风俗？”
“咦？”苏维谷很无辜地望着他，嘴角还粘着两颗糯米和酱汁些许，“端午节不是都看月亮吗？”苏维谷有点失落，他好不容易想附庸一回风雅在明月清风下喝吃蛋黄粽，沈辽居然是这种反应。
沈辽被他忧伤的眼神盯得有点背脊发凉，想想也没什么，他猜大概是苏维谷从小贪玩记错了哪句歌咏中秋的诗歌，也无心纠正。正想答应，外头轰隆隆炸响几声雷鸣，随即便落下豆大的雨点来，砸得屋顶的青瓦脆生生乱响。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