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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伍 ...

  •   ▕-伍-▏
      沈辽将苏维谷安置在了隔壁院子,与他自己的院子紧挨着,派武功高强的侍卫把守,俨然一副重视的样子。保障人身安全并不是信任青睐的全部,所以他亲自上阵,苏维谷重伤未愈尚在昏迷,他便每天三次往苏维谷的小院子跑比三餐用膳还上心细致。
      沈阔的巡风又来到了苏维谷身边,尾巴尖光秃秃的,在屋子里和一只小狗扑腾得很欢乐。何为道对苏维谷用刑没有半点手软,那几个地狱般的日子过后苏维谷的身体大不如前了,本来没有好透的伤辗转缠绵使得他现在做什么都有气无力,即使是大花秃尾巴的蠢样也不能把他逗笑。
      沈辽进来的时候巡风把他昨天带来的小奶狗压在身下仅仅露出一条毛茸茸的狗尾巴,它便用两只爪垫来回拍着狗尾巴玩,真像一个调皮得让人又恨又爱的孩童,让人忍俊不禁。两个在内室里端茶送水的小丫头笑了,沈辽也笑,笑声一如既往的温暖柔和,但却再没能像从前一样成为苏维谷回忆甜蜜童年的契机,反倒令他惶恐地战栗起来。
      苏维谷本来是个挺白的孩子,尽管他身为药农需要在山间飞檐走壁经历风吹日晒,但除了手脚皮肤变得粗糙,他家本来就穷,这些年尽是经历人情之冷了,久而久之便默默地认定本该如此,故而十五六岁少年人还是干干净净天真幼稚的模样。他的眼睛很大,清醒时亮晶晶的很清澈,一眼望到眼底都不见杂质。沈辽假装没看见他的颤抖,坐到床边的雕花凳子上抚平他翘起的呆毛,手心很温暖,但并不能给苏维谷带来和上次一样的可靠感。
      “我听说你醒来了,来看看你,身上还难受吗?”他保持着和风细雨的口气,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奈何苏维谷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甚至害怕得说不出来,磨蹭半天最后摇了摇头,又把脑袋埋得更低。
      “饿不饿,我有带点心来,都是永嘉有名的糕点,尝尝看。”
      金黄色糕点的香气扑鼻,很能勾人食指大动。苏维谷好几天没吃上正经食物,这会儿肚子立马咕咕叫着响应香气的号召。放他以往他早就不客气了,但沈辽这次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太严重,畏畏缩缩地往床角退,眼睛红得像兔子。
      他真是想不明白怎么这些人变脸变得这么快。他刚醒来的时候在他身上扎针给他灌辣椒水的何先生又恢复了翩翩公子样,现在下令在他身上扎针给他灌辣椒水的沈大人也变回了和颜悦色的样子,在他睡着的这几天世界变化快得让人无法接受。苏维谷在心里默默抱怨着,可有不敢做出违逆沈辽的举动,害怕他一个不耐烦又把他丢到牢里好一顿折磨,手哆哆嗦嗦伸出来抓了一块糕点送到嘴边。食物散发出淡淡的甜味,应该是苏维谷最喜欢的那种,可他却怎么也张不开口,眼睛怯怯地瞄着沈辽。后者已经挪坐到了床沿,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脸上是关心的深色,自然的如同先前都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苏维谷更难受了,默默饮泣的时间长了,连同肩膀都以可见的幅度抖动起来,可怜兮兮的。沈辽看差不多了,做出抱歉的表情,抬手覆在他的脑袋上又把方才抚平的头发揉乱了些,“别怕,我都查清楚了,不是你的错,烧山的事也不能全怪你,那是个意外,”他用另一只手抬起苏维谷的下巴,像个大哥哥一样轻揉着苏维谷发红的眼角,“我对你不住,一开始就错捕了你害你摔下树受那么重的伤,还在事情没查清楚的时候乱发脾气迁怒于你,是我错了。维谷,别哭,一个男孩子这么哭像什么样。”
      听话苏维谷的眼泪如同开了闸,嘴一撇眼泪哗啦啦地留下来任沈辽怎么擦都擦不干,那块金黄色的米糕就这么摆在嘴边,将许多裹在外面的糯米粉蹭到苏维谷的唇上,很容易让人想到因为偷吃东西被家长发现训斥而哭泣的小孩。而沈辽还是那副邻家大哥哥的样子,耐心地安抚苏维谷没大没小的痛哭,一直等到他抽抽搭搭地把米糕咬进嘴里,嘟嘟囔囔地叫着:“水水水……”
      “你伤还没好,毕竟是我们害的你,现在这儿养伤,好了我会派人将你送回去。”沈辽拍着他的肩膀,眼神诚恳。
      除了对他爹,苏维谷从不记仇,最多想起来是偷偷骂两句,迎人见面还是一样没心没肺地打招呼。而对于沈辽这类留给他的第一印象很好的人,话说开了他便又恢复了对人的崇拜和喜欢,方才沈辽又这么放下身段和他道歉为他擦眼泪递东西,很像小时候常常回护着他的小李哥哥,他心里那点小民对官员的畏惧也消退了大半。心里头自在了许多,行动上也开始好了伤疤忘了疼地放肆起来,“没事没事,我一个人回去就行,天天上山采药的人,这点路还不会走。”
      他额头上还糊着一块膏药,纱布中间圆圆的一块乌黑发亮挂在眉梢随着趾高气扬的夸张表情一跳一跳,脸上也是泪痕犹在,这模样逗得沈辽失声笑了出来,心道有些上钩了,脸上却还是无奈的表情,“别客气,等你再好一些我带你逛逛永嘉城,算给你赔个不是。”
      “我不生气了。”苏维谷眨着水汪汪的眼睛,声音里还带着哭腔,雀跃的情绪却透过跳动的膏药表达出来。
      “可我还是抱歉,”接过侍女递来的毛巾,沈辽又揉了揉苏维谷的发顶,一边开玩笑一边为他擦手擦脸,小心翼翼的好像真的因为自己的失误感到无比困扰。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服侍人,就连对待同胞弟弟沈阔也只是探望问候两句,端茶送水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有些奇特,明知是在做戏而已,但那孩子落在自己身上快乐崇拜的眼神还是让他觉得很窝心。如若不是个细作,应该是个很招人疼的傻孩子吧,看起来这么单纯。
      赶走脑子里多余的想法,沈辽重新找了个话题,希望于言谈间更加拉近二人的关系。他既要让外人以为自己信任爱护苏维谷,就先要让苏维谷信任依赖他。“你们家世代都是药农?”
      “不是。采药是跟采药的大爷学的。”苏维谷啜着甜甜的蜂蜜水,心里也快被蜜给浸透了,眼睛笑得弯弯的,眼角还亮晶晶地闪着光。
      “令尊……?”
      还好苏维谷知道些读书人文绉绉的措辞,嘴上回说:“他是个读书的,但是没考上功名”,心里却又重拾起多日曾的问候来:真是个倒霉爹!
      “他没教你读书?”大胤的民俗沈辽是知道的,士农工商,人人都想往上层挤。士人最企盼的就是获得二三功名跻身仕途,同时也最不乐意自家子女做一辈子庸庸碌碌的平民,即使是农人商人也常常倾其所有培养一个熟读诗书的孩子,最不济考个秀才,将来置办个学堂被人称为先生也比祖上面朝黄土背朝天强。
      “教了,他亲自教的。我不乐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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