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肆 ...
-
▕-肆-▏
苏维谷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士兵将他捉进了军营关进阴暗湿冷的牢房，正被一个大汉压在身上又舔又啃的时候得以逃脱又阴错阳差地进了另一个军营。后来的军营里有一位气质不凡的大人物，每每见了他都会很温和地笑。就在梦里的他脸红掩面的时候从天而降一瀑冰凉刺骨的水，然后入目的又是阴冷潮湿的牢房。
哎——
这些天生活起起落落，际遇跌宕得可以写传奇小说。经历过这么多的苏维谷听着三不五时传来的“吱吱”声，望着对面墙前边面无表情端坐着的沈辽，突然就豁达了，全天下的牢房大概都一样吧。他不由得在心里啐一口：破梦！全他娘的都是扯淡！当然信命认命的维谷脸上依然是那副伏低做小的维诺样，嘴里磕磕巴巴地叫着大人饶命，一张原本就花猫似的连低得快要贴到地上的干草。
那处粮草仅有沈辽和他的几个亲信知晓，如今还需要换一种说法。“是我小看你了，看来你并不是蠢，而是太聪明，竟把我们一群人都骗了。说，你是不是叛军投下的奸细，来烧山毁我大军的营盘。”
“小人不敢！将军小人真的不敢啊！”苏维谷急忙否认，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做犯上作乱的事。他心下一急，手脚并用地就要爬上前去陈诉冤情，却被眼明手快的士兵拦下了。
苏维谷很讨厌他那个酸文人爹，他觉得做作，但对于真正文质彬彬、馥郁诗书的人，他是很喜欢也很想接触的，这大概是他爹遗传给他的唯一一点特质。所以见到沈辽的时候，苏维谷的感觉真的能用眼前一亮、好感顿生来形容。他爹死后原来和他爹一样混不出头的几个酸腐文人也就不再来他家走动，就算在街上远远地见了也是要开扇子挡脸的，他也早过了读书的年纪，自然就不再接触读书的长辈。而他的玩伴也多是调皮捣蛋一路长大的，做小买卖的做小买卖，种地的种地，这些人也多半无甚见识，所以苏维谷和风雅二字算是彻底断了缘分。唯一一次接触是去年，和他隔条街的一个药农为了争取更多的销路而挤兑他，在他将要交付的小人参中拿萝卜掺了假。药铺掌柜的以为是他在浑水摸鱼一怒一下将他告到了官府。
新上任的知县老爷是个年纪轻轻的读书人，方方正正的脸庞，额头宽广，双目明亮如星，一看便是个刚直不阿的好官！苏维谷跪在堂下睁着那对水汪汪的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县老爷同时默默地安慰自己。果然这县官不是稀里糊涂胡乱断案的官场浊流，分析案情有条有理，最后抓到了真凶还了苏维谷清白不说，末了还走下堂来宽慰了苏维谷好一阵，说了许多他听不懂的诗词歌赋。
自那之后苏维谷又对读书人燃起了信心，觉得自己先前实在太武断，他爹和他爹的几个狐朋狗友真是读书人里的害群之马！
而小小知县和天家皇子沈辽，就是用“云泥之别”也无法很好地区别。光听他的声音，苏维谷便觉得受用无比，只想在他面前大哭一场让他用那个好听的声音说着温柔的话语来宽慰他囤积心底十五年的委屈。可就是这样一个苏维谷愿意依赖的人那天和副将窃窃私语过后便冷冷地呼喝几个高大的士兵把筋疲力尽的苏维谷投机了地牢这个伤心地，不给吃喝结结实实地饿了两天，待他饿昏了头还用冷水泼他。
他单纯的脑瓜里想不出误烧大军粮草的严重性，只觉得更加委屈，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觉得沈辽真让他失望。
可惜沈辽不这么想。烧山事件一处，他又联想起这个少年不寻常的闯入，他可不就是在抓捕叛军的陷阱里捉住了这个人吗。人的思维是很复杂的，再毫无关联的两件事也经不起聪明人翻来覆去地想。沈辽现下真是后悔了，也许这个人就是刘家出其不意的细作，用倒霉和单纯做障眼法。他目光凌厉地盯着五体投地的少年，暗暗后悔自己的草率大意。平叛战争在刘家军残党伏法的时候便大致落下了帷幕，两天前他就开始分批安排朝廷的军队进驻越州永嘉，城中的豪杰也与他谈拢负责军队的休整与给养。在旁人看来他完全不必为了这点失去意义的粮草兴师动众，但他心里明白，这些事前以防战事突变的储备是他日后自保的退路和资本，它们付之一炬，所有的计划就得从头来过了。
沈辽越想越深，对苏维谷越发恨得咬牙切齿，先前的可爱和天真全变成阴谋算计，而权力场中浸淫多年的他竟然傻傻地中了套。“你想好了，招也不招。”他站起身来，垂眼睨着哭腔浓重的苏维谷还在辩解之中全无幡然悔悟的势头，心下一阵烦闷，悠悠唤了声：“闻溪，让他招了。”
闻溪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两次为苏维谷治伤的何为道。他出身贵胄，年幼时便是沈辽的伴读，如今更是沈辽的亲信。他是医者，知道如何治病疗伤，知道如何杀人，自然也晓得怎样让人遭受生不如死的痛苦。他与沈辽一同长大，很多情感来得一致，对着苏维谷小小的身影，如今也是一阵人心隔肚皮的感慨和恶心。
“何先生！何先生，啊……”何为道的脸逐渐在苏维谷的眼瞳中放大，然后他觉得浑身一僵，一阵剧痛从心口蔓延开来，渐渐传播到肝脏、肠胃、直至脑瓜。那是一种让人无能无力的痛感，和他摔倒了膝盖疼，拉肚子肠胃难受是不一样的，弥天满地的恐惧在他已经很混乱的脑子里横冲直撞，头痛得好像要爆开，苏维谷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何为道用了很多手段让苏维谷说实话，虽然苏维谷说的一直是实话，而沈辽下定了决心要让他招出什么，反反复复也不弄死他，只让他在无尽的痛苦中纠葛厮磨，求死不能。一晃过了半个月，最后一批军人进了城，沈辽也跟着最后一批士兵转移到了永嘉城，当然还压着苏维谷。
苏维谷烧山那日随他一道回来的是永嘉城中最有威信的家族柳氏族长。老人家曾是先皇的股肱大将，对沈氏皇族衷心赤诚。柳老先生在刘氏反叛的第一时间把消息上报给了朝廷，之后更是与沈辽里应外合，为平叛立下了汗马功劳。柳氏在越州多年，根基自然比初来乍到的皇子稳固深广，那日他便是来告知沈辽刘氏在永嘉城中还留有后手，一旦失败便会出动筹备卷土重来。沈辽在这次叛乱中被刘氏断了自己的后路，如今狠劲一上来，便打算以苏维谷为饵，引出刘氏城中的残党。他要营造出苏维谷受到青睐与信任的氛围，所以苏维谷在经历了生不如死的刑罚之后，是被安排在舒适的马车中进的城。
做戏要做足，为了达到目的沈辽从来不吝惜投入虚假的感情。而他的投入，确实引起了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的注意，只不过沈辽打算通过苏维谷一次性斩草除根，而刘氏的叛逆者们认为一向清清冷冷不温不火的三皇子能对一个人上心，说明这人可能是沈辽的软肋，可能成为他们反败为胜的腾挪手！
最后双方殊途同归地把主意打到了苏维谷身上！
永嘉城是越州的治所，越州山清水秀名称颇多，但很久以前有一位高人断言，永嘉便是越州灵气最盛的所在。越州刺史是个清廉的官员，越州又刚刚经历过战乱，财政巨亏，连官邸衙门都显得破败，他着急了好一阵，最后和刘老爷商量着将沈辽沈阔二位皇子请到了永嘉城中空置多年的园林——笃园。
例行公事地推让之后，沈辽倒也落落大方地搬进了笃园。这园林本是前朝文豪的院子许敬。许先生少年得意，金榜题名，上任途中邂逅秀才之女，二人互许终生婚后也是鹣鲽情深。没过几年许敬由于政绩出众升迁至帝都任官，又被皇家慕宜公主相中求先皇赐婚。然而许敬只愿与发妻相守一世，断然拒绝，带着妻子辞官返乡，修筑园林，至始至终与妻钟爱不渝。此事被后人因为佳话，百年过后许氏一族后继无人，这处院子便空了下来，永嘉人为了纪念许敬，便为此处园子改了个“笃”字。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