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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设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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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当掌门看过静松道长的遗体后便将他装棺入殓,打算尽早将人带回武当入土安葬,而洛君望也将自己已经配置好药物,随时都能为丁小卫驱除蛊毒,让他恢复神智的事情告诉了丁一铁。
丁一铁欣喜若狂,这个钢铁一般坚定地老人前所未有的红了眼眶,情绪失控的紧握着他的双手再三感谢,静沉真人等江湖人士亦是倍感欣慰,若人真的能清醒过来,便能真相大白了吧!
几乎是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在等着明天的来临。
夜色沉静,一道黑色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房中,几乎与周围的暗色融为一体。
幽冷的夜风穿过纱窗吹入房内,撩起轻薄的帘帐。
黑色的人影静立在床边,高高的俯视着如孩童一般睡得安静祥和的人,眸中波光诡异。片刻后,垂在身侧的右手慢慢抬起,然后不带半点风声的向着沉沉入睡的人拍去。
稍稍懂点武功的人都能看得出来,这看似轻飘飘的不含一丝杀气的一掌若是拍实了的话,床上的人没有半点活命的可能。
眼看那人就要毙命掌下,忽然一道金光疾闪而来,那样纯粹的金色在这肃杀的暗夜之中竟亮的让人刺目。
“啪!”黑衣人闷哼一声,身影疾闪,连连后退,堪堪躲开这致命的一击。
幽幽的一声叹息响起,一道明明晃晃的光芒照亮了小小的卧室,也清晰的映出了卧室内的情形。
黑衣蒙面的人捂着手腕站在房中央,唯一露出的眼眸中充满警戒;玄若流摇着描金折扇与他隐隐对峙;丁家父子手持利刃护卫在丁小卫的床前;仙风道骨的道长手持拂尘,守在窗边。
宽袖束腰的人手举油灯挑帘而来,右手并拢微微遮住窗外吹来的冷风,幽幽的灯火摇摇晃晃,为那张秀雅的脸罩上了一层暖暖的光芒。
洛君望似乎没有察觉到房内的肃杀之气,举止从容的将手中的油灯放在桌上,然后从怀中摸出一根银针,轻轻地拨了拨,“噼啪”一声轻响,昏黄的油灯燃得更旺了,连着室内的光线也跟着亮了亮。
待做完一切后,他才慢条斯理的转过身来,笔直的看向那个隐隐的被包围住的人,说道:“祈青公子,深夜不睡,为何来此?”
这话刚刚问出,还没等对方回答,一旁的丁小成已经沉不住气的惊呼道:“什么?他是祈青?祈总管?”就连丁一铁也是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唯有玄若流和静沉真人没有见过祈青,也不知道祈青是谁,所以才能不为所动,只是暗自戒备的注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生怕一不留神便让他给跑了。
“呵呵!”一声短促的笑声响起,黑衣人在众人的注目下慢慢抬手,不急不躁的解下脸上的蒙面黑巾,一张精致无暇的面容出现在大家眼中。
祈青捏着手中的布巾,仿佛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早就知道是我了?”虽然是一句疑问,却透着肯定的味道。
洛君望摇头,“只是怀疑。”
祈青眼眸一闪,“所以你故意告诉我你已经配制好了药物,明日便能驱除蛊毒?你也猜到我会来杀人灭口,早早的就布置好陷阱等我来自投罗网?”顿了顿,他又好奇地问道:“我自问向来行事谨慎,从不轻易留下破绽,短短几日时间,你又怎会怀疑到我身上的?”
洛君望漆黑的眸中浮上一抹悲哀,他轻叹道:“是冰室里的那具尸体,那具莺歌儿的尸体。”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终于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平静,他身子一晃,神情恍惚,“你知道他,你竟然能认出他......”忽然,他双目骤然锐利,笔直的瞪向他,尖声问道:“你怎么可能认的出他!他面目已毁,几乎不成人样,你如何能够确定一定是他!”
见他对洛君望不敬,玄若流皱了皱眉说道:“子瞻何必与他多说,待我将他拿下,严刑逼供,害怕他不将所有的一切老实交代不成?”
洛君望摇头,显然并不赞同他的话,他沉默片刻,对祈青说道:“我学医术,算是半个大夫,对易容之术也是略有涉猎,所以我认人并不单单只看皮相,更是依据其他。人活着看脉象,人死了则靠摸骨辨认其身份。”而他毕竟曾与莺歌儿相处过一段时间,待他如亲弟一般,也曾探过他的脉象,一寸一寸仔细探究过那具稚嫩的身体,所以在冰室检查那个面目全非的尸体时他就已认出了死者的身份。
莺歌儿已死,且被人当成青羽杀手死得凄惨,那么身为主人的祈青呢?他不想怀疑他,却又不得不怀疑他,所以才有了今晚的这个布局。事实证明,即使他再不愿承认,真相却还是清清楚楚的摆在了他面前。
“我倒是小看了你了。”祈青恢复镇静,即使被人瓮中捉鳖,逃脱无望,他的态度却出奇的从容。
丁小成利刃出鞘,拔剑在手,斜斜指向长身而立的人,道:“我三弟与你无冤无仇,你却为一己之私将他害成这样,我父子二人决不饶你。”
祈青轻哼一声,不急不缓的说道:“若我是你,绝不会轻举妄动。”
众人一愣,玄若流冷笑道:“难不成阁下自信能够以一人之力对付我们四个不成。”
以一敌四,这自然是不可能的,莫说静沉真人这个武当掌教,一代宗师,单单玄若流一人,他就绝对不是对手,以他的武功充其量只能与地下城堪堪打个平手而已。
祈青没有回答,只是环顾了一圈众人,唇角挂起一抹诡秘的弧度,然后就听一丝极轻极轻的呻吟响起,几人循声看去,只见床上那个原本沉沉入睡的人虾米一般的蜷成一团,一股股殷红的液体从耳目口鼻汹涌而出,看上去狰狞恐怖,惨烈到了极致。
丁家父子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床边,一时间竟不敢伸手触碰那个似乎要将体内的血液统统吐出来的人,丁小成双目通红,龇牙欲裂,他扭头喝问:“你对他做了什么?”
面对他愤恨的似乎要喷出火来的双目,祈青毫不在意,只是云淡风轻的说道:“只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惩罚而已!”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几人措手不及,洛君望几乎是小跑着扑到了床边,抓住他的脉搏仔细的检查了起来。
沾血的里衣被褪下,随着一根根逐一刺入的银针,白皙的胸膛上左边靠近心口的位置浮现一条淡淡的黑线,那道黑线轻轻鼓起,缓缓蠕动,竟仿若活物一般。
卧室之内静的吓人,只有一两声低不可闻痛苦到了极致的细喘呻吟。半响,丁小成才抖着声音说道:“这......这是什么?”
“子母蛊!”洛君望一字一字凝声说道。
“啪啪啪!”清脆的鼓掌声想起,祈青赞叹道:“子瞻果然医术精湛,见识不凡,竟能识得失传已久的子母蛊,祈青佩服!”
医术精湛吗?洛君望苦笑,可即便他医术再好,最后却还是着了他的道。他没想到他竟在丁小卫身上下了两种蛊,一种是让人失去神智的傀儡蛊,另一种则是对方生死都在下蛊者一念之间的子母蛊,那个相传已经无人知道炼制之法的十大邪蛊之一。
“子母蛊?那是什么?”玄若流皱着眉头问道。
还未等洛君望开口回答,祈青已经接过去说道:“子母蛊,子母蛊,蛊如其名,一子一母,母蛊在施蛊者体内,子蛊在中蛊者体内,平日里中蛊者看不出丝毫异样,但只要施蛊者心念一动,那便是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若让他生不如死,他也只能痛不欲生的活在炼狱中。”
这番狠辣恶毒的言词终是让几人齐齐变色,丁家父子更是咬牙切齿,一副恨不得喝他血啖他肉,誓要将他大卸八块的模样。
丁小成双拳紧握,眼含希翼的看向洛君望,“先生可能解除此蛊。”
洛君望摇了摇头,沉重的说道:“来不及的。”就算他能找出驱蛊的法子,丁小卫也等不到那个时候,只要祈青稍稍动念,下一刻他就可能暴血而亡。
“祈青施主,”今晚以来一直没有出声的静沉真人忽然开口道:“请你为二公子解蛊。”
祈青讥笑道:“真人那只眼睛看到我脸上写了傻子两个字的?”
静沉真人从容道:“并非贫道自夸,以施主的武功,贫道绝对能在你驱蛊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将你诛杀,施主可信?”
祈青呼吸一滞,然后冷笑道:“信!武当静沉真人一代宗师,江湖上能赢得过你的绝对不出一手之数,在下如何不信!只是你杀了我的话,丁二公子也要与我陪葬,子母蛊,母蛊死,子蛊亡!”
卧室之内寂静无声,良久,静沉真人方才叹道:“你为丁二公子解蛊,我们放你走,如何?”
话一出口,还未等祈青回答,丁一铁已经先一步说道:“这怎么行?!仅为小儿一条性命便纵虎归山,让这罪恶滔天的恶徒逍遥法外,老夫第一个不答应,丁家也承担不起!”
“爹......”丁小成惶惶然的喊了一声,私心里他是极为同意这样的条件的,但他也知道自家父亲绝不可能答应,为了他的江湖大义,为了他的武林正道,可是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三弟吐血而死吗?看着父亲那双夹杂着血丝的眼睛,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静沉真人一扫拂尘,沉声说道:“救人要紧,有什么后果贫道一力承担。”
闻言丁小成心中一喜,武当静沉真人的威名可不是小小的安远镖局比得了的,得他一诺,丁小卫的性命基本上算是保下来了。他小心翼翼的瞟了眼丁一铁,见他果然沉默了下来,悄悄地舒了口气,毕竟是自己养了十几年的亲儿子,若是真的死了,恐怕他才是最伤心的一个。
“呵!”一声冷笑响起,祈青讥讽地道:“你们谈得倒是欢快,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同意过你的条件吧。”
雪白的眉毛微微皱起,静沉真人肃容说道:“那你想怎样?难不成施主真的想拼个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祈青摇头,“虽然并不在乎这条命,但我还有事情要做,现在还不能死。”说到这里,他竟有一瞬间的恍惚,顿了顿他接着说道:“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有三个条件。”
“你莫要得寸进尺!”丁一铁冷喝道。
祈青满不在乎的道:“我只是提出我的条件,答不答应在你们。”
所有的优势已经掌握在他的手中,只要他们还在乎丁小卫的性命,就不得不隐忍退让。
静沉真人道:“哪三个条件?”
“第一,”祈青竖起一根手指,从容说道:“给我准备一辆马车。”
只是这样?静沉真人挑了挑眉,点头答应。
两根手指伸出,“第二,冰室里的那具尸体交给我,我要带他走。”
冰室里的尸体吗?反正真正的青羽杀手已经找到了,那么无论那具尸体究竟是何身份都已不再重要,给他无妨。静沉真人略一沉吟,便也答应了。
“第三,”祈青瞟了眼洛君望,轻轻笑道:“我要子瞻陪我走一趟。”
“什么?!”玄若流募然喝道:“妄想!”
祈青扫视了一圈警戒的众人,悠悠道:“你们急什么,只是让他陪我些时日,两三天便能回来,放心,绝对不会让他少一根发丝的。”
玄若流不屑的冷哼:“一个冷血杀手的保证岂能作数?而且是他识破了你的身份,设了今日之局让你原形毕露,你岂会不恨他?!又岂会真的不下手伤他?!”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祈青放轻了声音,道:“就算不是他也会有别人,所以我真的不恨他,而且我们是朋友,至少曾经是朋友,单单这点我就绝不会出手害他。”
玄若流一声冷笑,摆明了不相信他的话,他晃了晃手中的描金折扇,还待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洛君望一把拦住。
他摇了摇头,看着祈青道:“我相信他的话。”
玄若流心下着急,拉着他的手脱口说道:“子瞻,你性子柔善,千万别给他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给骗了,青羽杀手狠辣无情,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鲜血,又岂会真的因为什么朋友之义对你手下留情?!”
洛君望反手扣住他的手,安慰的拍了拍,道:“我不相信青羽杀手,但我相信当年那个为我解围,相谈甚欢的青衣公子。”
祈青微微一怔,然后长叹一声笑道:“你总是这样,子瞻,你总是这样,所以我怎么也无法恨你。”
洛君望微微一笑,波光内敛的眼眸如揉了一汪春水,无端的多情。
玄若流满脸的不赞同,还要再劝,可是洛君望看似温和,骨子里却是固执无比,一旦决定了的事便是楼绝华也莫可奈何,何况是他。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登上了那辆朴素无华的马车,慢慢地消失在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