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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恨意 ...

  •   毓庆宫宫门紧闭,景侯世子亲自带着士兵将整个宫殿围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殿内的太监宫女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战战兢兢,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秦真潜静静的坐在靠窗边的椅子上,以手撑额,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金色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却驱散不了丝毫令人窒息的寒意。

      他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要他任命放弃束手就擒是绝对不可能的,明明他离那个位置仅有一步之遥了不是吗?他至今仍然想不通,已经胜券在握的事情怎么会一下子就直转而下弄到现在这样糟得不能再糟的情况。

      他不是一个鲁莽的人,这件事虽然做的突然,但毕竟是攸关身家性命的谋逆大事,他绝对是慎之又慎的,每一个细节都被他设计周全,如无意外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才是。到底是哪一个地方出错了呢?他想不通!

      如今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有三点:第一,为何原是在他预料中出现的周连会变成景侯世子,因这场谋逆来的迅速,庄帝的圣旨没来得及颁布,禁卫军统领应该还是周连才是;第二,庄帝是怎么通知消息给肃亲王的?他明明已经将御正殿围的水泄不通,庄帝应该没有任何机会与外界联系才对,他也不可能未卜先知,事先就料到了他的行动,早早的将九龙佩送出去;第三,庄帝怎么会突然就驾崩了?他可不会认为是因昨晚的事被活生生的气死的,他的身体没那么差,而且他死的时间太巧了,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死,这不得不让他疑心大起。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笼罩其中,待到收网之日,便是他万劫不复之时。

      这样的想法让他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他狠狠地拍了拍额头,暗斥自己想得太多,虽然他现在处于被动局面,但并不表示他已经毫无办法了,为了以防万一,他让陶韵拿着他的手令去调兵遣将,算算时间,大概明日便能回来。只要能与外界取得联系,局势的逆转只在他翻掌之间。

      突然,他心下一惊,瞬间站起身来,沉声喝道:“谁?出来!”

      随着他的冷喝,一张极其熟悉的俊雅面容从内殿转出,出现在他面前。

      秦真潜大喜,“你怎么会在这儿?”这句话刚一出口,他便想到了什么似的神情了然,继而又皱了皱眉,说道:“你是从影门的密道进来的吧?如今影门已经不在孤的掌控之中了,里面很危险,你实在不该贸然进来的。”

      安翘之眸底闪过一丝复杂,很快的又恢复平静无波,“影门如今已是自顾不暇了,那还注意得到其他。”

      秦真潜警惕地内心隐隐地觉察到一丝异样,但马上又被对方的话语转移的注意力,他疑惑的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寒衣楼楼主楼绝华单人独剑闯入影门,如今影门总部正厮杀得不可开交。”

      “那个天下第一人?”秦真潜并没有很惊慌,而是确认道:“他就独自一人?”

      安翘之点头,看着对方讽刺的眼神,没有说话。

      “便是武功再高又如何?”秦真潜的声音暗含不屑:“单打独斗或许是没人是他的对手,但影门那么多人再加上里面的重重机关,他就是真正的武功天下第一也绝不可能活着走出来。不过孤有些奇怪,他是怎么知道影门所在的?”

      安翘之依旧保持沉默,对此秦真潜也不怎么在意,他沉思片刻说道:“这样也好,孤正愁没有办法出宫呢,或许可以趁这个机会混出去,只要与陶韵会和,到时便可卷土重来。”反正皇帝已死,肃亲王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而已,景侯世子或许站在他那边,但他手上也只有一支护卫皇城的禁卫军而已,他还不放在眼里。只要他带着压倒性的军队重新归来,便是所有人都怀疑自己与庄帝的死有关又如何,人都是怕死的,相信没有人会同自己的身家性命过不去。

      安翘之终于开口了,说出的话却让人直皱眉头,“殿下怕是出不去了。”

      秦真潜以为对方是在为现在的处境担忧,安慰道:“放心,孤好歹在这宫里呆了三十年,岂会没有一点布置?而且母后现在应该也得到消息了,她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安翘之摇头,“殿下还不明白吗?不是你逃不逃的出去的问题。”他慢慢的从衣袖中拿出一柄锋利的匕首,雪亮的刃芒映照出他冷酷的唇角,说话的声音却依旧清雅如水,“而是殿下还有没有命出得了这个宫。”说着他猛然抬头,幽深的双眸杀气四溢。

      如果到现在秦真潜还不明白他的意思的话,那他就是蠢蛋了,他看着那张无比熟悉却又因为杀气而显得格外陌生的脸,不可置信的退了两步,问道:“你要杀我?!”

      感觉到对方身上越来越重的煞气,他终于失控的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孤?”此时的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稳重,无论是谁,在得知喜爱的人要杀自己时,都不会保持得住镇定的。

      安翘之勾起嘴角,笑容轻蔑讽刺,“我重来没有忠心过,又何来的背叛?”

      为什么?难道他们这六年的相处都是假的吗?他是那样的喜欢他,他甚至想过等他坐上皇位后,他想做的任何事他都会满足他,只要两人在一起。可是这样的想法在此刻看来是那样的可笑。他并不愚蠢,能够在太子之位上安稳的做了十多年,他有着极其敏锐的洞察力,今日早朝发生的所有事无不在说明一个问题,他的身边有内奸。虽然他有了这样的认知,但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是他。这不仅让他心恨,更让他心痛。怎么会是他?

      “你到底是谁?”事到如今,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尤其是在对方看过来的带着深刻恨意的眼神中。

      安翘之低低的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暗含嘲讽,那张熟悉的脸上再也没了往日的谦雅恭敬,而带着刻骨的仇恨和隐隐的疯狂。“呵呵!殿下莫要怀疑,在下确实是叫安翘之没错,这一点我并没有骗你。”他轻柔的抚摸着手中的匕首,嘴角翘起癫狂的弧度,“殿下应该还记得阳城宁家吧,毕竟前些日子殿下还与我说起过呢!”

      秦真潜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有些失魂落魄的问道:“你是阳城宁家的人?”

      “宁家家主的夫人是我姐姐!”安翘之一字一句恶狠狠地说道:“太子殿下,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与姐姐自小父母双亡,颠沛流离,姐姐为了照顾我更是吃尽了苦头。好在后来遇到了姐夫,他娶了姐姐,对她怜惜珍重,教我读书习武,给了我们一个温暖的家。”

      他永远都记得那些日子,那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时光,姐夫的温和慈爱,姐姐的恬静笑颜如同午后金色的阳光,让他每每思及便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也让他熬过了那段最绝望的时光,六年来战战兢兢,步步谨慎,只为今日能够亲自手刃仇敌。

      他死死的盯着对方,怨毒的说道:“秦真潜!太子殿下!你知道吗?你毁了我所有的幸福!当年我艺成归家,满心满意的想着要给姐姐一个惊喜,想着如何用自身所学帮助姐夫,报答宁家,想着我那刚刚出生却一面都没见过的外甥。可是我回了阳城之后见到了什么?呵呵呵......”安翘之笑出声来,眼中泪花凝聚,顺着眼角滑落而下,苍白的脸颊因刻骨的恨意扭曲成狰狞的弧度,如一只从地狱爬出来复仇的厉鬼,他恨声说道:“我看到一片废墟!姐姐、姐夫、我的外甥、阳城宁家,我所珍视的一切都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而原因不过是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传说,一个虚无飘渺的神州令。太子殿下,你知道我有多恨吗?这六年来我无时无刻都恨不得将你剥皮拆骨,碎尸万段。”

      秦真潜被他毫不掩饰的滔天恨意淹没了理智,他双目赤红,高大的身形微微颤动,俊朗的脸上是恨不得将对方吞噬入腹的疯狂与狠辣。“住口!”他暴喝出声,内心慢慢的升起一股绝望,不可以,不可以,这世上任何人都能恨孤,唯有你不能,孤不准,绝对不允许!

      赤红的鹰眸清清楚楚的倒映出对面之人的身影,那张脸是那样的熟悉,是他倾慕了多年之人的脸,但那双黑眸之中的恨意却让他心惊,如一支利箭一般穿透他的肺腑,将他撕成碎瓣,鲜血淋漓!

      秦真潜的暴喝并未惹怒安翘之,反而让他收敛了身上的疯狂与恨意,他甚至心平气和的点头附和:“确实是该住口了。”他轻轻地弹了弹寒凉的匕首,抬眼之时已是杀气四溢,“与将死之人已毋需多言!”

      白影疾闪,恍如鬼魅。泛着寒意的匕首带着嗜血的杀意贴上他的脖颈,蜜色的肌肤竖起小小的鸡皮疙瘩。秦真潜本能的向后退去,整个人似乎被这逼人的杀气惊得终于醒过神来一般,恍然意识到,这人是真的要杀了他的。

      高大的身影一退再退,明黄色的太子常服上已经被划破了几道口子,渗出殷红的血迹,薄如蝉翼的匕首因饮了血液更加肃杀。犀利的鹰眸愤怒而又恍惚的瞪着这个一心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只觉得眼前之人是那样的陌生,好像这六年来从未认识过他一般。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在他眼中称得上有些柔弱的人竟会有这么高强的武功,亏他往日里一心想要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下看着护着,真真是自作多情。

      他出生尊贵,自小至大除了皇帝谁敢给他受一丝委屈,可他平生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却被对方骗得如此凄惨,以他高傲的自尊如何忍受这样的屈辱。他心中愤怒之极,所有的怒火如同实质一般充斥全身,整个人如一头暴走的雄狮,张牙舞爪,气势逼人,似要将眼前所有的一切撕裂摧毁,化为飞灰。

      泛着凉意的匕首步步紧逼,招招都直指他的要害,每一次的贴近都会在明黄色的衣袍上留下殷红的血迹。

      秦真潜虽会一些武艺,但他毕竟贵为太子,练武只为强身健体,而非逞强斗狠,所以他的武功虽然招式高妙,却也只是个花架子,强不到哪里,至少是比不过现在的安翘之的。

      而安翘之明明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将他一击必杀的,却又莫名其妙的偏移了剑刃,在高大的身躯上划下一道道带血的伤痕。他眼神肃杀,唇角弯起嘲讽的弧度,似猫捉老鼠一般将他戏耍于鼓掌之间。

      秦真潜怎会瞧不出他的态度,而以他的身份又岂能容忍这样带着侮辱的戏弄,他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已经退去怒火,取而代之的是逼人的杀意。他刻意的忽略心底隐藏的一丝不舍,努力的冷静下来,是你逼我的,是你背叛在先,孤是太子,是未来的帝王,孤决不允许任何人妨碍到孤的大业,即使那个人是你!

      伟岸的身影已经被逼退至墙角,退无可退,眼看就要血溅五步,白光闪过,森冷的利刃贴着脆弱的脖颈停了下来,白皙的手腕稳如磐石,秀雅的容颜凑近似乎无力倚靠在墙上的男子,轻声说道:“这六年来我时时刻刻都想杀你,而以我的身份也有无数次这样的机会,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忍到今日吗?”

      秦真潜因身上的伤口重重的喘息,闻言没有出声。

      安翘之似乎也没有想要他的回答,自顾自的说道:“因为就这样死的话太便宜你了,死亡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两眼一闭,万事解脱,我岂能让你死得这般轻易。你不是最重皇位吗?你不是野心勃勃吗?你不是雄心万丈,想要一统天下吗?我便让你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明明皇位已经唾手可得,却最终失之交臂,功败垂成!我要你憾恨而终,死后也要背负着弑君夺位的骂名被人唾骂,不得安息!我要你死不瞑目!遗臭万年!”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高,语气柔软,甚至带着点隐约的笑意,但说出的话语却字字诛心。

      似乎被他的这番话戳中了软肋,明黄色的身影微微发颤,他杀气四溢的瞪着眼前这个曾今最在意的人,一字一顿的说道:“孤要你死!”接着便是一声细微的“嗑哒”声,似乎是机括开启的声音,安翘之心下一紧,急速的向后退去,但已经晚了,两人离得太近,便是他的武功再高,速度再快,也没有躲开这突如其来的暗箭。

      秦真潜背抵墙壁站得笔直,绣着金边的袖子裂开一道大口,一个漆黑小巧的箭弩牢牢地绑在左臂上,犀利的箭矢已经离弦而出,迅如疾风,用力的洞穿那道清雅的白衣。

      看到那个瞬间被染红的身影时,他是快意的,这一刻他是真的想杀死他,不是不心痛,不是没有不舍,毕竟是喜欢了六年的人,哪怕对方恨他,恨得想要杀死他,哪怕双方已是不死不休,但在感情方面却不是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的。可是就因为如此,他才更加要杀死他,只有他死了,他就不能再恨他了,只要他死了,就再也不会背叛他,再也不会说那些让他心痛的话,也永远不能离开他了。

      就在他半是喜悦半是癫狂之时,突然喉间一凉,他下意识的抬手摸去,温热的液体款款而流,浸湿了胸前的衣襟。布满血丝的鹰眸中满是惊骇,不会的!怎么会这样?孤不会死的!不会的!他想大声怒喝,但发出来的却是破风箱般的“赫赫”声,倚着墙壁的身体慢慢地慢慢地滑落在地,他努力的睁大眼眸,不甘就此死去,他还没有登上皇位,他还没有统一天下,他还有很多事情没做,还有很多抱负没有实现,他甚至没有让那个恨着他的人知道他是喜欢着他的,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怎么可以......

      安翘之捂着腹部的伤口,慢慢地走到墙边,看着已经死去的人,说不清是轻松还是疲惫,多年大仇得报,理应是件高兴的事,可他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解脱。

      他合上已死之人因不甘而瞪大的双眸,拔下喉间的匕首在袖子上擦了擦,细小的声音除了自己无人听闻:“都结束了......”

      下一刻,染血的身影消失在原处,房屋之中唯余一具渐渐变冷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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