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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淮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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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州,南朝最繁华昌盛的都城之一,与北面的大颖划江而治,西面的城墙与圭朝相接,是连接三个国家的重要纽带。
它位靠泯江,物产丰富,交通发达,经济繁荣,是天下所有商人旅者,江湖游侠,奴隶歌姬的聚集地。
当一个地方集中了天下最有钱的、最没钱的、最会赚钱的、最会花钱的人于一体时,那么这个地方不仅是最舒适享乐的天堂,更是让人心中的欲望无限放大的堕落深渊。
如意楼,天下最好的青楼之一,不仅是淮州风月界的翘楚,在整个南朝都是数一数二的。整个楼分为东西两院,东院是寻欢压柳之所,西院则是暖玉温香之处。
在这里,你可以找到你想要的各式各样的美人,温柔的、俏丽的、活泼的、内敛的、妩媚的......只要你有钱,便会得到最奢侈的享受。
楼内美人众多,类型各异,但其中最出众的是两女两男四大魁首,他们分别是:
白裳,温柔似水,善解人意,一曲琴音,宛若天籁;
紫罗,天真活泼,娇俏可人,一手丹青,唯妙唯俏;
红绫,妖娆妩媚,火辣多情,一支歌舞,魅惑世人;
青衣,冰冷清丽,性情孤傲,一局玲珑,无人能解。
这四人相貌绝世,风情各异,多才多艺,无数人手捧大把金银只为求见佳人一面。
暖阳高照,白云悠悠,澄澈的碧空下,如意楼如同一位妩媚多情的绝世佳人正在午休小憩。
“砰砰”,一阵嘈杂的敲门声打破了午后的安静,一个年约八九岁的童子正使劲的敲着院门,他容颜姣好,面色因剧烈的动作而变得通红,额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而下,打湿了鬓角的墨发。
“砰砰”,柔软白皙的小手用力的拍打在院门上,发出一连串的声响,孩童清亮急促的声音夹杂其中,“君大夫!君大夫在吗?”
门内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吱呀”院门被打开,露出一片青色的衣角。
还未等那人开口,童子便一把拉住他的袖摆拖着往外走。那人遂不及防,被拖着走了好几步。
“这是怎么啦?这么急匆匆的?”君大夫赶紧拉住心急火燎的孩子,疑惑的问道。
孩子的力气终究比不过大人,他只能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语气哽咽的央求道:“我家......我家公子不好了,君大夫......呜,你快去帮着看看吧......”
君大夫闻言一愣,他皱着眉撩起衣袖温柔的帮孩子抹了抹眼泪,轻缓的说道:“你家公子到底怎么啦?你别哭,慢慢说,我总要知道情况才能帮上忙啊!”
童子忍住哭音,尽量详细的说道:“昨儿夜里,城西的刘大官人来了,指了名的要公子作陪,本来玉爹爹是不想答应的,楼里的人谁不知道,那刘大官人虽财多势大,但为人暴虐成性,花样繁多,经常以折磨人为乐,据说死在他床上的人不知凡几。只是玉爹爹已经拒绝过多次了,刘大官人在淮州也算是能说得上话的人,不好太过得罪,便让公子去了。可是......可是公子早上是被抬着回来的,呜,他又不准我请大夫......呜,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君大夫,你帮我去瞧瞧公子吧。”说到后来,像是想起了自家公子的惨况,又低低呜呜的哭了起来。
君大夫听了,向来柔和的人现在也是一阵愤怒,见面前的人哭成泪人儿似的,他心下怜惜,安抚着说道:“莺歌儿莫哭,有我在,你家公子不会有事的,”他揉了揉孩子哭得红彤彤的眼睛,接着说道:“我回去拿一下药箱,顺便跟我家姑娘说一声,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好不好?”
小孩乖巧的点了点头。
金色的阳光被厚重的帷幔遮挡在外,卧室之中一片昏暗,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些大致的轮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女子的胭脂味和浓烈的清苦药香。
“吱呀”,房门被打开,一丝金色的亮芒跳进屋内,驱散了些室中的阴郁。君大夫走到柜子前,边取出药箱边说道:“拂雪居的青衣公子病了,我去一下便回。”
“咳咳”一阵低哑的咳嗽声从遮掩得严实的床幔后传来,沙哑的声音中充满了嘲讽,“你倒是个慈悲的,自身都难保了还整日里帮不相干的人治病救命的,真当自己是菩萨了不成。”
“不过是顺手而为而已,”君大夫一脸讥嚣的反讽了回去,“我也只能做这些了,难道你还会准许我做些别的不成?”
君大夫将医箱挂在肩上,抬步往外走去,柔和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突然停住脚步,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午饭前我会回来给你煎药的。”
咳嗽声断断续续的响起,绣花的床幔被一根白皙纤细的手指挑起一条缝隙,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看着那个沐浴着光晕的消瘦身影,暗色的瞳仁中满是复杂。
“嘭”房门关上,遮住明亮的光芒,所有的一切重新归于沉静。
作为如意楼的四大魁首,他们在给楼中带来巨大利益的同时,所享受的待遇自然也是最好的,这四人不同于其他小倌娼妓,每人都有一个独立的居所,分别是白裳姑娘的清霜阁,青衣公子的拂雪居,红绫公子的烈日馆,紫罗姑娘的含云院。
清霜阁与拂雪居的距离比较远,毕竟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一路之上不断的有人点头同君大夫打招呼。这位君大夫是一个多月前被白裳姑娘请进楼的,那时,白裳姑娘病重,多亏了君大夫医术高超,将她的病情稳定了下来,这些日子以来,便一直住在清霜阁为白裳姑娘治病。君大夫为人谦和有礼,心性慈悲,经常免费的为楼中的人看病救治,并不因为她们是青楼中人便有丝毫的看轻,所以楼子里的人都很尊敬他。
拂雪居中,陈色简单,布置得极为朴素,但细细打量,便可发现这里的摆设虽然简单,却都是极为精致的。与柔婉妩媚的清霜阁不同,这里充满了一种冰冷的死寂。
童子步履匆忙的穿过客厅,挑起厚重的帷幔向内室走去。
雕漆的檀木大床上斜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面色苍白,容颜精致漂亮,那眉宇间的冰寒锐气冲淡了他过于阴柔的相貌,让人不至于认错他的性别。
双目微闭的人睁开眼帘,看清进来的人时,冰寒的黑眸微微放柔。
小童一脸焦急的跑到床前,略带责怪的说道:“你怎么起来啦,身子还没好了,快些躺下。”
少年伸手,犹豫了一下,稍嫌笨拙的拍了拍他柔弱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我没事。”
小童显然是不信他的话的,他吸了吸鼻子,委屈的说道:“公子别骗人了,伤得那么重,哪是说好就能好的。”
少年嘴一张,刚要说些什么,却听到一声异响,他循声望去,只见厚重的帷幔被一只手挑开,那只手白皙修长,指节分明,衬着白色的帷幔,不知哪一样更加的白,帷幔被挑开又合上,带起一股细小的旋风,吹荡在卧室中。手的主人悄然而立,一袭青衣,面容清秀,温润如玉,如三月的春风,让人温暖舒适,清新怡人。
少年双眉微蹙,疑问的看向莺歌,示意这人是谁。
小童绞着双手,不安的看了他一眼,嚅嚅的说道:“他......这位是君大夫,就是......就是清霜阁的那位君大夫。”
青衣眯着双眼,漆黑的寒眸中锐光乍现,不大的声音满含威严,“我与你说过什么?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下子布满水光,圆润的小脸满是倔强,“那你要我怎么办?你伤得那么重,不准我通知玉爹爹,也不让告诉任何人,但不成就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什么都不做吗?”说到后来,清脆的童音已经哽咽啜泣起来。
少年紧抿着双唇,看着他眼底的水光,心下一软,罢了,这世上真正关心他的也只有他了,看着他委屈的神色,他想安慰几句,却一时间犹豫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看着这对别扭的主仆,君大夫心下好笑,他上前几步,搂住童子单薄的肩膀说道:“好了,莺歌儿别哭,放心吧,有我在,你家公子不会有事的。”
“我才不管他了。”小童恨恨的转过身子不再睬他们。
君大夫苦笑着摇了摇头,将肩上的药箱拿下放在床边,对一身冷漠的少年说道:“青衣公子,让在下看看你的伤可好?”
冰冷的眸子静静的看着那张柔和温雅的笑脸,半响,他垂下眼帘,伸手褪下洁白的里衣。
看到那片洁白圆润的锁骨,他耳根发烫,双颊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绯色,虽然他已经在楼中当了一个月的大夫了,各种各样的裸体见得也不算少,可每一次都会窘迫不已,开始被医治的病人还会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大夫那张年轻赧然的神情后反而会忘记自身尴尬的处境,转身逗弄起他来,每次都将他弄的面红耳赤,毕竟你不能指望青楼中的人会有多少羞涩的情绪,因为那对他们来说将是这不幸的一生中最大的悲哀。
柔滑白皙的身子暴露在空气中,微微打了个寒颤,这具身体很美,虽尚显青涩,却更能刺激人的欲望,而君大夫现在却只感到愤怒,柔嫩完美的身躯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青紫瘀痕,一条条细长的鞭痕像丑陋的怪物一般缠绕在洁白的肌肤上,靠着微微凸起的喉咙旁边,一圈细小的齿印血肉翻腾,狰狞模糊,可见当时下手之人的那股狠劲。这具身体伤痕累累,却并不难看,反而有种奇异的诱惑,更能激起人们内心深处的施虐欲。
向来清澈柔和的黑眸充满怒火,虽然这一个月来这样的伤势他已经见过多次,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做不到坦然接受,视若无睹,每一次他都会愤怒,而愤怒之后只有悲哀。
心疼的看着这个与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他叹息道:“真是胡闹!伤的这么重竟还自个儿忍着,也太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儿了。”
听了这话,青衣尚未有任何动静,莺歌儿到是忍不住了,也顾不得自己还在生闷气,转身神情惶急的问道:“怎么样?公子的伤很严重吗?要不要紧?”
愤怒的情绪稍稍平息,君大夫揉了揉他的脑袋,安慰的说道:“放心吧,有我在,你家公子定不会有事的。”他取来笔墨,伸手寥寥的落下几行字,吩咐道:“照这个药方去抓药,熬好了便送来。”
小童接过药方,急忙急火的跑了出去。
卧室之中一片寂静,君大夫打开药箱,取出一个黑色的瓷瓶,一股清凉的香味飘散在空气中。
“这是我自己配置的清露膏,”柔和的嗓音悠悠响起,“虽不算太名贵,但对一些皮肉伤极是有效,早晚两次,两个月后你身上的伤就会恢复得差不多了,不会留下疤痕的,放心就是。”
少年冷哼一声,紧翘的睫毛微微抖动,“是了,这具身体可是有不少人喜欢的,若是留下了疤痕岂不是不值钱了!”
冷冷的声音中满是嘲讽与厌弃,君大夫神情微怔,眼神复杂的说道:“难不成你是故意的?故意的不瞧大夫,不让其他人知晓,难道你是想......你是想......”最后一个死字硬生生的被他哽在喉中,没有吐露出来。
少年目光闪动,似已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冷笑道:“难不成你竟以为我会自杀?放心,我不会,永远都不会。”他大仇未报,怎会去寻死,即便再不堪,他也会努力的活着的。
看着躺在床上的少年,他想或许自己已经有些了解他的性子了,这人太过高傲,若是在寻常人家,这样的性子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多些历练,经历些挫折,随着岁月的流逝,那些尖锐的棱角自然会慢慢地被磨平,但他却身在青楼,这是一个需要丢弃所有尊严折断所有傲骨的地方,以他的聪明又怎会看不透这里的规则,只是他却不愿妥协。这样屈辱的生活让他生不如死,而他本身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做出自杀那种懦弱逃避的举动,所以他只能这般不生不死的活着,期待着有一天能彻底获得解脱。
他悄悄地叹了口气,这一个多月来的所见所闻让他平静了十六年的心涌起阵阵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