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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街坊 ...

  •   在混乱的末日位面,金银这种贵重金属,曾经一度廉价到让人不敢相信的地步,再是贵重,折变不了的时候,也就和石头没两样。

      虽然防线建立后,在政府稳定统治下,这些金属的价格有了大的回升,但比起外星生物入侵前的价格,却是差距明显。

      例如这银条,在李萱以前生活的文明时代,在商场里至少几千起价,而李萱在末日位面,只花了几十就买到手了,而且刷卡付账的时候,旁人的眼神是那样直白的惊讶。

      大概是惊讶,李萱居然放着黄金不买,而青睐于无人问津的白银……黄金的升值空间和国民度,自然不容小窥,但是对于拥有虫洞的李萱,再大的升值空间,能大过时空贸易的暴利么?

      况且黄金虽然好,但也要看时机地点,对李萱而言,黄金比白银难使,因为家产被逼着上吊自尽过的无子寡妇,突然拿出黄金来变卖?

      可不是在风口浪尖上招人眼么。

      “这是旧年京中的花样儿,这一套便是一封儿,有字有画,既吉祥又雅致。要说难寻,也只是这些年不时兴打这样的了罢。”

      李萱叹气道,“看着精致,实着连个玩意儿也不算呢。”

      听得这话,蕊珠方知这银条竟和锞子类似,只是京中风物与此地大不相同,样式也独特些罢了。蕊珠笑了一笑,方要说话,一声细细的抽泣响起,忙循声望去,竟是小姐儿醒了。

      蕊珠忙忙上前去哄,这小孩子倒也乖觉,一哄便止住了哭,黑亮亮的眼里噙着泪水,拉扯着蕊珠的衣裳,可怜兮兮地往着李萱的方向使劲儿望。李萱见状,便笑道:“抱过来给我吧。”

      说来也奇怪,这小孩子到了李萱怀里,只是用脑袋蹭了蹭李萱,嘟嚷着两声谁也听不明白的话,便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了。

      李萱忍不住摇了摇头,笑叹了一声道:“这孩子。”

      说着,又向着蕊珠轻声嘱咐道:“你带了银子出去,仔细问问欠债的数目,先且记下,和人对对帐,若无错漏,再给银子。本不好说这些,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这一家上下还得吃饭呢?”

      这家中之事,蕊珠倒比李萱更知道些,当下便想到还有几桩饥荒未曾开发,只是恐李萱生气,也就瞒下了,心道且混过这几日日子再说也不迟。

      因而,蕊珠笑着点了点头,拿了个绿色的钱袋来,将五根银条装好,贴身收着了,才掀帘去了。

      条石混着黄土铺就的路,灰秃秃的,因前些天才下过雨,条石间的泥尚未干透,一脚踩下去,便带起一裤脚的泥污来。

      蕊珠极小心在路上走着,路两边的屋宇皆极窄小,仿佛一伸手便可触及檐牙,屋子也不是砖的,多是黄泥混着茅草垒成的,偶尔夹杂着一两间木石混合的屋子,已是十足的光鲜。

      还有些已经坍塌了小半的屋子,屋主大抵是没钱修缮的,便用篾片编的席子,就着坍塌的地方挡上,里外抹上黄泥,顶上盖上一层茅草,远远看去和板墙似的,应付着也就能继续住人了。

      过了一处,走至拐弯处,道路变宽,连着脚下的青石也平正许多,街边皆是两层的砖石房子,楼上的窗户对街开着,有的窗棂上甚至雕了图漆了彩。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临着一条水运发达的大江,但凡有些个能力的人,也能挣下些家业,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有了钱,将房子修光鲜点,也是人之常情。

      街道两旁的房子虽都大开着门,但只有零星几家门前挂着布作的招牌,一家卖酱醋针线零碎的杂店,一家卖瓦罐瓦缸的,一家早上卖汤圆米粉,下午则兼作茶馆的小馆子,街道的尽头还有一户不起眼的小院子,那是一家私酿酒作坊。

      那些穿越文中提到的金银首饰铺子,花粉铺,书坊,酒楼,药铺,在这种乡下地方,是决计看不见的。

      至于想买肉,买豆腐凉粉,买胭脂花粉,买鸡鸭崽子,买布料,买米糕等等,要么等到每月一四七的逢场天,要不就得花上几文钱坐船或者沿着河边走上一两个时辰,到青江县里去买。

      但是,比起辛辛苦苦撑上一两个时辰船,遇上逆风天,甚至一两个时辰打不住的客运生意,船家更喜欢在渡口摆渡,载上几个人,轻轻掉个头,便可以挣上一两文船钱,无客时,还能在大河中洒上一网。

      所以,若非逢场天,即便有人出船钱,船家也很少愿意载客去县里的。

      一家门板上划着大大的字,描绘字迹的墨水早已在岁月的流逝下斑驳暗淡,看上去既像个粉字又更像个面字,如同古老的图腾,奇妙而怪异。

      蕊珠在台阶前停下脚步,踮起脚尖,往着低矮又爬满青苔的矮墙里望了望,只见得细细长长的竹竿支在墙头,竹竿上一排一排的丝线泻地,晶莹剔透的是粉丝,微黄泛白的是面条……

      “呦,这是蕊珠妹子,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蕊珠回头一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头上勒了根发黄的帕子,穿着一身黄白色土布衣裳,圆脸凤眼,五官长得甚是秀气,只是肤色粗糙,更有两抹儿眼袋,肿眼浮泡,没精打采。

      蕊珠一笑,上前行了礼,亲热地叫了声:“潘嫂子,你这是?”

      那潘姓妇人笑了笑,将手上的木盆支了支,说道:“我从河边洗了衣裳回来。你家太太的病可好了?我原本想去瞧瞧,偏家里没甚好东西,又不好意思空着手上门去?今儿赶巧,我洗衣服时,在河边捡了条鱼,有一两斤重呢,你带回去,好歹是我们的心意。”

      说着,潘姓妇人从木盆里拿出一条鱼,那鱼身上的鳞片早已摔落了不少,露出青白色的皮来,鱼嘴有气无力的张着,半天才微动一下尾巴,一看便知是半死不活了。

      蕊珠知道这潘姓妇人家境并不富裕,又上有老下有小,好几张口都靠着潘嫂子夫妻俩养活,家里的日子过得是捉襟见肘,一月有一日能见荤腥就是好的了,今儿得条鱼,指不定潘家老小有多高兴呢?

      一念及此,故而,潘嫂子将鱼递过来,蕊珠便连忙将手往后一藏,笑着拒绝道:“潘嫂子,你这不是难为我么?这鱼我怎么能要?”

      潘嫂子皱眉道:“怎么不能要!莫非是嫌我这礼薄了?”

      蕊珠尴尬一笑,忙解释道:“我哪有这意思,不过是……”

      话才出口,就听见窗户板被支起的声音,一个满脸皱纹花白头发的老婆子,用枯瘦如鸡爪一般的手撑在窗框上,探着插着一根银钗子带着一朵花的脑袋往下老鸹似地怪笑道:“潘家娘子,你也是经年的老成人,怎么连这点世事道理都不清楚,那秀才太太如今还带着孝呢?你这礼是不薄,就是这心意,啧啧,不知是什么心咯?”

      潘嫂子蜡黄的脸登时烧得通红,她浑身一颤,抬头望着窗户抖索着手指头,骂道:“你,你这遭瘟的范婆子,你少在这里挑拨,我是什么心,总比你这没心肝的老姑婆强百倍千倍。不就是为收猪的事儿得罪了你们范家么,我也不怕你,通市是六文钱一斤的收猪价,偏你范家心肠黑,只肯出四文一斤,我说你那几日怎么潘家妹子长潘家妹子短的,竟是一肚子坏水,想使唤我回娘家去说合,让我去坑娘家人。亏得我当家的机灵,拉纤时到码头上多问了两句,才知道你范婆子没安好心。这事说到哪里,我都有理,难怪你范婆子干柴棒一个,光吃不长肉呢,原来都长心去了,我劝你一句,别算计太过,仔细把命都给算尽了!”

      范婆子哪里料到潘嫂子竟会翻脸数旧账,一时一张脸比那锅底还黑,憋了许久,方才恶狠狠地往窗下呸了一口,“穷疯了的泼落户,想钱想疯了,人家那是什么猪,你娘家是什么猪,也不瞅瞅自个的样子,配不配值六文一斤!真个是好心没好报,好人遭狗咬,这遭瘟的世道……”

      话说完,范婆子就欲伸手将窗户拽下来,不想动作太急,那窗户吱呀一下落下来,竟打在了范婆子手上,范婆子顿时一声痛呼,眼睛挤出一滴水来,“鬼老天,这该死的……”

      潘嫂子腰一直,轻蔑地嗤笑一声,空着的一只手叉着腰,表情十分得意解气,“到底老天是长了眼的,这才是现世报呢。”

      这话潘嫂子又不曾小声言道,这上下不到五米的距离,范婆子如何听不到耳中,一时气得是咬牙切齿,五窍生烟。

      要说这范婆子和这潘嫂子有大仇,也说不上,无非是平日闲聊八卦时,话赶话,说急了,有些儿想不通,简直不值一提。

      这范婆子家里做着买卖,儿子又出息,在青江县里开了好大一个金银铺子,发财的很,范婆子仗着这些一直得意,遇事总爱唱个反调,因她嘴巴厉害,又上了年纪,旁人多不和她计较,便是那等三姑六婆,也隐隐儿有惧范婆子三分的意头。

      道说起来,这并非什么光彩名声,但范婆子小买卖人出身,风里来雨里去,什么世事没见过,深知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她家老头子是个好好先生,没半分脾气,她若再没个厉害能耐泼辣名声撑着,只怕光应付那些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和宗族里的摊派,便应付不过来了。

      正因着范婆子够泼辣够蛮横,所以那些同宗族亲们谁也不敢打范婆子家的主意,毕竟他们再不是东西,也是要点脸皮的,惹急了范婆子,被人站在家门口连骂两三天还罢,万一门上被泼上几桶米田共,挂上几个花圈,抛洒些纸钱,得,这一家子都别想出门见人了。

      范婆子就是这样刁钻凶悍的人,如今口舌官司上输了人,心里未免不服气,吮了吮手背的红肿疼痛处,范婆子往地上吐了吐口水,“一家子穷光蛋,捡条鱼也跟过节似的笑开了花,要我说,这才是现世报呢!”

      潘嫂子听不见范婆子这些嘀咕话,她得意洋洋的笑了几声,听不到范婆子回话,方没甚意思的撇了撇嘴,拉着蕊珠念叨道:“这遭瘟的老姑婆尽说昏话,你别理她。我心是好的,这鱼虽是荤腥,也可用来招待客人……”

      蕊珠犹豫了一下,讷讷道:“我知道,不过我今儿出来有事呢?带着这鱼,倒不方便。何况,我们家太太……”

      话里话外的语气都透着一股犹豫,潘嫂子一想也是,这蕊珠是丫头,出门肯定为了办事,提着个鱼实在不像样,若是她送上门去呢,一条鱼也不成个样子?

      那秀才太太京里的大家小姐,本来就是个讲究人,肯定比寻常人忌讳多。

      心思数转了一下,潘嫂子笑着拍了下自己的头,自责道:“瞧我这急脾气,这倒是。”

      说着,又干咳了一声,笑容中带着一丝探问,道,“你这时候出来,是为什么事儿?”

      许是被潘嫂子牵动,蕊珠用帕子掩住口,轻叹了一下,方犹犹豫豫道:“没什么,只是前儿我们太太不好,无心理事,后来听说,在铺子里赊了点帐,打发我出来问问罢了?”

      杨秀才家里那点儿事,也是周围一大新闻,杨秀才没了之后,还有那起子没天日的闲汉,下注赌过吃绝户的日期和场面呢,这些二混混,卖力气挣银子不成,知道的消息却是不少。

      拜他们宣传所赐,潘嫂子下意识便觉清楚了,心中暗道着作孽二字,刚要开口说上两句。

      便听见呯的一声,灰尘随之抖落,范婆子用手撑起窗,得意洋洋地大开嘲讽,“我说潘嫂子,你不是有心么?这秀才家里在我这儿赊了上白面条儿二百斤粉条粉丝各一百五十斤,一共四两八钱五分银子,你既有心,怎么不替秀才太太给了这银子?光用嘴说,啧啧……真没意思?”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街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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