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抱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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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叶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天边已然显出一抹青色，蕊珠手撩着帘子，问着老婆子道：“这壶里没热水了，那灶房里也没了？还不快去舀些来。”
老婆子端着个铜盆儿，口上答应着，转身就要飞跑而去。
蕊珠一瞧，更为可气，跺了跺脚，“你往哪去？”
老婆子抬眼一看，方知跑了方向，朝着蕊珠讪笑了一下，赶忙跑开了。一路到了灶房里，只见得灶房里火烧得旺旺地，头上系了块帕子，腰上扎了条围裙的婆子正挽着袖子擦着灶台。
“张家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老婆子端着盆进去，一瞧里头忙活的人，瞬时唬了一吓，手臂儿抖了抖，险些将盆摔在地上，大惊失色道。被称作张家姐姐的婆子没精打采地抬了抬眼皮儿，有气无力道：“我怎么不能就在这儿了？”
“张姐姐不是在老姨娘身边服侍么？”
老婆子将盆放在架子上，眼珠子在厨房里滴溜了一圈，压低了声音，“张姐姐，你没跟着老姨娘回去？”
张婆子啐了一口，叹道：“我好些时日不往那跟前去了。自打太太那回儿不好，我算是瞧明白了，老姨娘再威风，也做不得主儿呢。今日你也眼见着的，老太太要办她，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是这理。老姨娘往日还说她谁也不怕，就是老太太也不敢惹她呢？”
老婆子将盆子里的帕子捞出来，使劲扭了扭，晾在一旁。“你是没见那晚上，老太太发作的那样儿，当场就要将老姨娘拖出去活活打死……口口声声道着，就这么打死，已是便宜了老姨娘。我在旁听着，都吓得一身大汗，腿脚发软，亏得后头太太缓过来了。”
张婆子悄悄地说道。
“嘶！”老婆子倒抽一口冷气，“那晚上竟是这样儿。”
张婆子冷笑道：“老太太瞧着老爷才去，况太太又无大碍，恐这些闹出来，里外不好听儿，方才饶了老姨娘。我以为老姨娘得了教训，自会收敛些，谁知她老人家一回去，叉着腰足足咒骂了一个时辰才睡下。你想想，她这不是还要闹事么？我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索性儿就在这下里躲闲，没人叫我我也不往上头去。”
那老婆子听了，点头道：“到底叫张姐姐料着了。今儿可不就闹出大事来了。”
张婆子一笑，手往上指了指，问道：“大夫怎么说？”
老婆子嘴一撇，摆了摆手，直言道：“大夫只说还要斟酌斟酌，满屋子人急得什么儿似的。先前开的方子，服了也不见效，还说是王老神医的徒弟，我看着悬？”
“这么说，那大夫竟是一点不管用？怎么又将他给请回来了？”张婆子奇道。
“大半夜的，到哪找其他大夫去，管用不管用，也只能先让他瞧着。”老婆子抱怨道，“这不，那上头炉子上的热水都用没了，赶着叫我到这来舀呢？”
张婆子咳嗽道：“咳！那边灶上趁烧着呢，你瞧瞧水热了没？我年纪大了，晚上精神不好，本来已歇下了，谁知一会儿老姨娘闹腾，一会儿小姐儿病了，嚷得我禁不住，索性起来了。你看这屋里，泼米洒面的，说是太太来找东西弄乱的，也没个人收拾，都扔着等我呢。”
老婆子揭开锅盖，一边往盆子舀水，一边儿说道：“如今上头人都忙着呢，哪有空儿帮忙收拾？我听见说，太太的陪嫁里头有几瓶儿京里带出的药，据说是什么西洋药，也不知搁在哪儿了，刚才太太不知怎么想起来了，又是使唤人去各处屋子找，又是亲自去翻东找西的，什么箱笼柜角都寻摸了一遍，旁的也都顾不得了。唉，也是可怜。”
“听你的口气，光景很不好么？”
张婆子这话才一出口。
便见得一个瘦长脸的小丫头笑着跑进来，说道：“太太让熬些粥弄些菜送进去。还有小姐儿素日爱吃的蘑菇蒸蛋，也先预备着。”
张婆子眉宇间的怜悯之色瞬间转成了惊讶，旋即变作了惊喜，讨好的向着小丫头一笑，问道：“小姐儿这是见好了？”
看着小丫头点了点头，张婆子才搓着手道：“论理，这菜不算难为，小姐儿又爱吃。只是蘑菇早在老爷出殡那日便用完了。若是那鸡蛋没了，我还能出去寻人借几个，可这蘑菇，又不是家家常备的，我现去借，也不定能寻着，你说……”
一碗粳米粥，米粒儿如同珍珠一般晶莹剔透，一碟红红的腐乳，红中裹白，细嫩柔滑如上好的胭脂香膏，一碟切得细细的酸豇豆，铺在青花盘子上，远远看去仿佛大师笔下的写意芭蕉画，一碟切成四块的咸鸭蛋，黄澄澄的鸭蛋黄泛着油光。
如此搭配着放在小圆桌上，不说味道，光是颜色便已好看到了十分。
李萱一来一回，早饿得眼冒绿光了，见了这些，竟恨不能立时扑上去，只是碍于身边的下人，恐引人生疑，不得不按捺下冲动。
缓慢如图解一般优雅的动作端起碗，李萱用白瓷勺子轻轻在碗中搅了搅，缓缓舀出装满勺子又不至于漏出的分量，放在唇边吹了一吹，送入口中，浓浓的米香，瞬间让李萱感受到了生活的美好。呜呜，总算活过来了。
吃了几匙粥，略垫了垫空荡的肚子，李萱才用筷子撕了一点鸭蛋黄，尝了尝味，不咸不淡。方才一笑，瞧着站在一边欲言又止的蕊珠，问道：“什么事儿，这么小心翼翼的？”
蕊珠尴尬一笑，上前将厨房里张婆子的话言说了，又向着李萱道：“也没大要紧的，我去看了，米还有些儿，只是菜蔬不大够，等到了集日，打发人去买也就是了。”
李萱吃了口饭，苦笑道：“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来瞒我。便是要买，何必等到集日？可是没钱使了。”
说着，李萱偏头想了一想，又皱眉道：“单是没钱，还不至于此，乡里乡亲的，又沾亲带故，一时无钱，也有商户肯赊借些。莫非是……”
蕊珠满脸为难，向着李萱耳语道：“老姨奶奶叫人把附近的商家都赊遍了，如今旧账未完，实不好再去赊借。离送租息来的日子还有好一段日子，因这一段时日没钱领，吃喝又不好，底下很有些怨言，说什么寿材铺里最好的棺木也不过二百两，族里的爷们却非要问人借一副，漆得不算光，料子不顶好，却花了五百两，不知赚了多少，倒害得她们白辛苦……”
请人办事，别人自然不可能只把钱用在应用的地方，赚点辛苦费什么的，虽然说起来不厚道，但李萱也能理解。
况且，陈萱娘一个妇道人家，冷观夫家宗族插手丈夫丧事，未尝没有舍财免灾的意思。
只是凡事有度，赚得太过分了，并非是件好事！
李萱暂且记下一笔，勉强笑说道：“也怪不得她们。我那屋里的衣服箱子里，有个绿绸绣荷花的衣服包裹，里头用手帕包着个竹丝匣子，你去取了来，顺便让人找个戥子出来。”
蕊珠听说，领命去了。
李萱就着鸭蛋腐乳，不紧不慢地吃了两碗粥，仍觉有些不足，因恐吃多了，撑坏了胃，也就停了筷子，让人收拾了桌子。
一时漱过口，李萱正拿了热帕子擦脸，就见着蕊珠捧着竹丝匣子，进来了。
李萱看了一眼，笑道：“就是这个，你打开来瞧瞧？”
蕊珠将匣子掀开，雪白的光芒一闪而过，大红的绒布上摆着五根雪白银条，银条上浮雕着不同形态的荷花金鱼，拼在一起恰好是一副金玉满堂图。
蕊珠看得目不转睛，又惊又喜，“这是银子！”
李萱叹气道：“这里头一根大概有二两，你拿戥子称称总数，拿去兑了钱，先把赊账补上。附近做买卖的，都是小本生意，又都是邻里街坊，总不好久欠着。只是这些也没多少，若是不够，还得和人商量着再等些时日了。”
蕊珠听说，忙捡起一根银子称了称，看着星儿，竟有二两六钱，不由得笑道：“现在银价贵，一两银子能换两三吊钱，这银子成色顶高，算起来还不止呢。我听人说了，外头欠得都是口账，没人写账儿，想来是怕人找上门来，老姨娘不认，反往他们身上推呢？只赊不还，就是脸皮再厚，又能赊上几次，零零散散还不到二十贯呢，这些银子足够了。”
说着，蕊珠摸了摸银条，满脸舍不得道：“只是，这样成色的足银，又是这样精巧独特的花样，就是州城里的银楼也难寻着呢，就这么剪着用了真真可惜了。”
千足银的银条，含量能不高么？李萱神色淡定无比。
作者有话说第8章 抱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