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遮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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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萱听到那仆妇说小姐儿病了的那一刻，呼吸瞬时停住了，身边的其他声音渐渐远离，只能听见心脏扑通扑通的跳跃声，整颗心就像要爆开似的。
旁边的阮二奶奶眼瞧着李萱的脸色越来越白，整个人似乎摇摇欲坠，大惊失色，叫道：“婶娘，你这是怎么了……”
看着李萱满脸灰白，两眼无神，那些丫头仆妇心里的恐慌更甚，“……老姨娘说，小姐儿的病都是太太克的，非要过来找太太算账……”
“柯氏！”杨老太太指着柯老姨娘，怒不可遏，“小姐儿若有个不好，你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柯老姨娘唬得全身发软，刚想说她生了儿子杨老太太不能这样对她，忽想起杨子才已死了，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使劲儿槌着胸哭道；“我的儿啊！你怎么就去了啊！我还指望你死在我后头，好叫我临老享点儿福。谁想，你竟死在我前头！早知今日，我前几年就该一根绳子吊死，闭了眼，眼不见为净，也省得如今受这些气！我狠心的儿啊！”
若真有心去死，哪处死不了，何必在人前惺惺作态？令人作呕。李萱这么一想，心口闷着的那股子郁气忽然散开，失去知觉的背上满是冷汗，她咳嗽了一声，向着阮二奶奶虚弱地回应道：“我没事儿，小姐儿她……”
这小姐儿该是陈萱娘生下的那个女儿罢，李萱暗自想着，不是原装的身体，真特么麻烦，还是说这就是所谓的母女连心？
却没想听见阮二奶奶看了杨老太太一眼，忙不迭宽慰道：“老太太在这儿呢。婶娘你放心，小姐儿定会没事的。”
杨老太太叹了口气，对着李萱道：“老大媳妇，你别担心，我这就让人去请同安堂的王老过来。”
说着，自有丫头会意的出去传话了。
杨老太太说了这话，见着李萱的神色和缓了，方才厌恶地看着柯老姨娘，冷冷道：“一大把年纪了，还这般稀里糊涂的，越老越不顾体面。”
转头便吩咐丫头道：“找个人替柯氏收拾收拾东西，先带了她回去，我断容不得她在这儿添乱。”
柯老姨娘还欲再嚷，杨老太太一眼瞪过去，冷笑道：“你不愿回去也使得，那庵堂里倒不捡日子收人。”
又有两个跟来的仆妇，见杨老太太动了真火，赶忙上前，强行将柯老姨娘架起来，笑吟吟道：“老姨娘，你放心，老太太既吩咐人替你收拾，断乎是一点子也不少你的。”
说着，也不等柯老姨娘再说话，便半拉半拖地将柯老姨娘带出去了。
这里阮二奶奶见着柯老姨娘被人押着带走，心中是说不出的畅意，让你丫作天作地，真当这杨家没人能治了。
“婶娘，你就放宽心，这同安堂的王老大夫，是再高明不过了。早年间，李举人从马上跌下来，血流了一地，多少大夫素手无策，请了王老过去，拟了个方子，服了一剂药，人就好了大半。说来奇怪，无论大小病候，常症奇疾，到了王老手上，皆是一剂见效，也因此，他老人家年轻时，人都称他王一剂。”
看着李萱半坐在榉木榻上，眼眸低垂，眉黛微皱，不言不语。阮二奶奶唯恐李萱心中存了气，迁怒旁人，忙忙上前宽解。
可李萱依旧不发一言，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榻上躺着的小孩儿额头。
阮二奶奶一眼瞥过，仍是满肚子话儿，此刻都说不口来，只见得榻上躺着的小人儿，脸儿蜡黄干瘪，单薄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烧得神智不清，嘴里虚弱地嘟嚷着，“娘……娘……好难受……”
饶是阮二奶奶这样心硬的人，见了这样的情形，也不得不道一声作孽。
昔日，阮二奶奶倒曾见过这小孩儿几面，印象是个白白嫩嫩的胖娃娃，穿着绸袄绣裤，玉人儿一般，极是讨人喜欢。
可现在，胖娃娃瘦得只剩皮包骨头，身上的衣裳单薄得比纸还不如，身上还有不少被人拧出来的青紫痕迹……
阮二奶奶也是生养过的，不自觉想起自己的孩子，同样身为人母，若她的孩子被人磋磨成这般，只怕她此刻，已将柯老姨娘一伙人活活嚼吃了……
一念及此，阮二奶奶只能跟着叹了口气，旁边的人心中或多或少也生出些不是滋味来。
屋外，一阵风打着旋儿吹过，吹得几竿绿竹摇摇起舞，仆役匆忙地脚步声终是将这静滞的气氛打破。
花白头发的婆子一路小跑进来，喘了口粗气，方说道：“王老大夫不在同安堂呢，听说是早上便被人请去府城了。同安堂的伙计说，王老大夫这一去，少说也得三五日才回来，我寻思着耽搁不得，恰好王老的徒弟辛大夫在，就请了他过来。”
杨老太太听了，眉头微微舒展开，点头道：“王老的徒弟，这辛大夫也算得拔尖了，脉息和用药都好，既是请了他来，就让他看看罢。只是同安堂那里，倒该叫人留意着，倘若王老提前回来了，请他过来看看，图个心头安稳也好。”
阮二奶奶在旁听见，便顺着杨老太太的话风，笑说道：“还是老太太经年有见识，想得妥当……”
一时下人陪了辛大夫进来，杨家是偏远地方小族，虽于小处不甚讲究，但大面上的规矩却不能错，这有外男，自是该回避的。
杨老太太轻咳一声，丫头们自然心领神会，上前扶了杨老太太，往里间而去。
阮二奶奶正要跟上去，却见着李萱仍坐在榻前不动，忙笑着拉了拉李萱的衣袖道：“我记得六堂婶家的娇丫头，生来体弱多病，偏最是应这辛大夫的药，如今旁的大夫一概不请，只信这辛大夫。婶娘放心……”
从见到小孩子的那一刻起，伤心心痛悔恨愤怒自责，诸多情绪在李萱心头涌现交替，最终化为蓬勃的怒焰上涌，直窜到脑海。
说实在的，陈萱娘留下的记忆，虽然完整无比，但在李萱看来，总像是隔着雾一般，有着奇特的疏离感，如同旁观者，或许会厌恶生气，却做不到感同身受。可如今，心底几次莫名爆发出的情感，几乎让李萱彻底失去理智……
夺舍转世这样高难度的技术活，有那么一丝丝后遗症，也在所难免，李萱苦中作乐地想着。
作为一个恩怨分明的人，李萱叹了叹气，摸了摸小孩子的头，虽然不是出于本心的穿越夺舍，但她毕竟占了原主的身体，也算欠了原主的情，总要照顾好这孩子才是。
李萱渐渐将心中的怒焰压制了下去，听着耳边杨老太太和阮二奶奶的话语，浑浑噩噩的思绪，慢慢飘散开来，就算是在医疗还算先进的现代，小孩子发烧引起并发症，导致残疾或者失去生命的事情，也并不算罕见，这古代的大夫，虽然说是医术了得，但到底管不管用，也还是在个未知数？
早知会遇上这样的事，她先前穿到末日世界时，就该领点常用药品带回来，反正是配给的份额，不要白不要。
沉浸在思绪中的李萱，并没留意下人禀说的话语，直到被阮二奶奶轻轻一拉，方回过神来，向着阮二奶奶苦笑着点了点头，李萱才站起身来。
过了盏茶工夫，大夫进来细细看了诊，只说是受了风寒，有些耽搁了，吃剂药，发了汗，日后再好生调养一番，也就无碍了。
定了方子，交婆子拿与杨老太太并李萱众人看了，见了人抓了药回来，嘱咐了几句煎服上的忌讳，方才告辞出去。
李萱见了大夫瞧得仔细，也就略略地安下心来。
杨老太太见着天色渐晚，屋中又因有病人诸事需得人照应，便对着李萱道：“我瞧着这辛大夫开的药方，还算高明，且吃着试试看。倘若不得力，我再使人寻了好的来。我那儿，还有亲戚们往常送的燕窝灵芝，我素日也使不着这些，一会子都叫人给你送来，你给这孩子好生补补。”
李萱忙推辞道：“这如何使得？”
杨老太太说道：“有什么使不得？还不兴我给自己孙女点东西？”
说了这话，杨老太太皱起了眉，轻轻叹了口气，拉过李萱的手，拍了拍，劝道：“我知道栋儿去了，你心里不好受，又有柯氏这个不知好赖的，难免听人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你放心，我老婆子还在呢，再是不济，总还能替你们母女挡下风遮会雨……”
手提着灯笼的婆子站在轿子旁，看见杨老太太一行人过来了，忙上前打起帘子，躬身轻唤道：“老太太。”
杨老太太坐进轿子里，闭眼道：“回去吧。”
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下来，虽然听不到蝉鸣，但是闷热的蒸腾感，额头瞬间冒出的汗水，显而易见地昭示着，现在是夏天。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遮风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