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三十六）天水诸葛收姜维，上庸司马除孟达（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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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射来的箭上绑着诸葛亮的手书，姜维回去拆看了，他以为是劝降书，没想到是指导书。
诸葛亮诚恳的指出姜维在天水之战中的得与失，末尾还表示如果能与姜维面对面讨论会更好。
然后诸葛亮的信每天都射进城里。
赵云进入大帐的时候，诸葛亮刚把新的一封信写完。
“一天一封啊……”赵云皱眉，“知道的你这是在努力劝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写情书呢。”
“别胡说。”诸葛亮看着一屁股坐到自己案上的赵云，“你下去，随便找个地方坐。你这样让幼常看了会怎么说？”
“幼常才没心情管这事儿呢，”赵云岿然不动，“你就没注意到，幼常自打攻天水的计划一开始，情绪就不对？”
“他为整个计策还是尽力谋划了的，但是不怎么喜欢出头了。”
“你这样做真的好吗？为了天水……街亭那里……”
“街亭还没到呢，到了自然有别的办法。”
“你不会派他去守街亭吧？”
“不会。”
赵云放心了：“我什么时候回斜谷？”
“曹魏没什么动静你回斜谷干嘛？”
“万一曹真去了呢？我有事问他。”
“阿今已经不在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不是阿今的事。”赵云想起了上一次在洛阳的经历。
“是那个你说和你长得很像的女孩子？”
“恩。”司马说她叫薛灵芸，常山真定人。
“翼县守不了多久了吧？”赵云觉得还是说眼前的事比较好。
“坚持不了多久了。”
“哎呀呀，如果姜伯约忠心耿耿的为国捐躯了怎么办？你的计划就全完了。”
“应该不会。伯约又不迂腐，他如果真的那么愚忠，早在天水城破他就自尽了，没必要回翼县。”
“那他坚持这么久还不投降？”
“这俩字哪那么好说出口，”诸葛亮想起当年跟着刘备逃难的经历，“新野，襄阳，樊城，当阳，夏口……还用我说下去吗？”
“免了。”赵云深信往事不堪回首。
“自己心里的坎儿过不去，谁劝也不行，上次逃出来的士兵说，城中已有投降之意，不过伯约自己不愿意，他母亲也不赞成……”
诸葛亮和赵云正在谈论翼县的事，突然有人来报，说翼县中射出一封回信。
诸葛亮刚要接过信看，赵云就把她的手拍掉了：“放桌子上看，你就不怕信上有毒。”
“我有良好的个人卫生习惯，吃饭前记得洗手。”诸葛亮一本正经的回答，“好啦，信送来之前肯定被检查过，你别那么紧张。”
信是姜维写来的，表示为了翼县百姓，愿意投降，写“降”这个字的时候笔画顿得厉害，诸葛亮在心里慨叹这孩子内心到底经历了什么样的挣扎。
但是姜维有条件：诸葛亮不能屠城；城中百姓要获得给养，他的士兵要自行决定去留，留下的，可以保留武器；诸葛亮要派人送来一件表示诚意的信物，见了信物才投降。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可能，姜伯约在诈降。”赵云看完了，肯定的说。
“保留武器”，他倒是敢说。
“看来这和你知道的历史不一样——姜伯约是只养不熟的狼，你还是推了翼城算了。”
诸葛亮把最后一条读了一遍：“他要一件信物，能表示诚意的，如果诚意不够，他肯定不降，但如果诚意足够，诈降也许可以弄假成真。”
诸葛亮看了看赵云：“我给你的剑呢？”
“干嘛？这可是我的宝贝！我不许你把这个做信物给他啊！”
“拿来。”
赵云有些不舍的解下剑递给诸葛亮，她也知道，如果诸葛亮真的强行把这东西作为信物，她也只能听从。
诸葛亮嚓啷一声拔剑出鞘，拿在右手里反复看了看：“还锋利如初吗？”
“没问题，我很注意保养的。”
诸葛亮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那就好。”
赵云意识到会出事的时候为时已晚。
“小猪你疯了——”
再想阻拦，已经太迟了。
诸葛亮的左手小指处一片殷红。
“先生！”多时不见的马谡冲进了大帐，他身后跟着不少人也都陆续进来，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大惊失色。
“叫军医，快叫军医啊！”马谡急得大喊。
诸葛亮强忍剧痛：“派人……把这件信物……连同刚刚写好的信……立刻送给姜维……”
众人没有一个动的。
“快啊！谁去！愣着干什么！已经如此了，你们还在等着第二件信物出现吗！”赵云气得直想破口大骂。
军医已经赶来了，见此情景也吓了一跳，连忙开始清创包扎。
诸葛亮的脸上因为疼痛失了血色，冷汗滚滚而下。
“我去！”马谡突然说道，咬牙切齿。
“幼常……你别冲动……”诸葛亮断断续续的说，想伸手拉住马谡。
“让幼常去！”赵云拦住诸葛亮的手，然后转向马谡，“幼常，你不要坏了丞相的大事！告诉姜维，之前所有的条件我们都答应了，但是如果他再敢得寸进尺，我直接带人平了翼县！”
姜维见到马谡的时候，开始还在奇怪，为什么自己同意投降了，对方也已经答应了条件，可面前的马谡还是一脸深仇大恨的样子。
这个谜团在打开装“信物”的锦盒时真相大白，饶是姜维见惯了世面，还是大吃一惊，他本意确实是诈降的，所谓“信物”不过那么一说，他想象过也许是玉佩兵符印章之类的东西，却断断没想到是这个。
但这从侧面说明了诸葛亮的“诚意”——如果这真的是……姜维觉得很不舒服，他宁愿诸葛亮虚伪一点，将来找机会回魏国也会心安理得的多。
“赵将军说了，你若得寸进尺，她就直接带人踏平翼县！”马谡声音低沉，但语气非常肯定。
姜维没说话。
看样子这下梁子结大了。
第二天受降，按照说好的，姜维单人进入蜀军营寨去见诸葛亮请罪，关兴张苞等等忙着接受军队，控制县城，没人管姜维，连赵云都不见了。
姜维颇有些茫然，他一个人在蜀军营寨里晃，不知道该去哪儿，也没有人看他，或者为他指路。
最后姜维实在忍不住了，问站岗的小兵诸葛丞相在哪儿？
小兵打量他一番：“你是哪位将军？”
“……姜维，姜伯约。”姜维说的很不自信，一个降将，他得做好被讥刺的准备。
“啊！是姜将军啊！”小兵恍然大悟，“丞相说了，你自己去就行了，丞相平时在那个大帐里，喏，就那个。”
姜维按照指点来到大帐近前，一路上没人注意他，连多看他两眼的人都没有。
入口的卫兵听说他是姜维，做了个“请”的姿势让他自己进去。
姜维将信将疑的走进帐中，这里空无一人，但是案头堆着一摞一摞的竹简，还有绢帛，笔墨端正的放在一边。几案正中，是一个半开半合的长方形木匣，里面隐约露出一块白色的丝织品，不是平常的绢帛之类，上面有黑色的墨迹。这东西比较硬挺，卷成筒，用丝带扎着。
姜维看看左右，拿起筒状物，想打开，又犹豫了。一个降将，刚来就随便翻最高军事指挥的案头文件，这要是个陷阱呢？会不会有一堆人冲进来就把自己推出去砍了？
但转念再一想，有必要搞这么麻烦么？就现在他这状态，诸葛亮要是想砍他，一句话的事。如今让他一个人进来，木匣又故意这么打开着，明显就是让他自己看嘛。
放着“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心态，姜维把丝带解开展卷看了一遍，这居然是诸葛亮给刘禅的奏报，关于进军路线的：安定和南安之后，“天水”赫然在列。姜维又去看下面刘禅批复的日期，是几个月前，诸葛亮还没发兵的时候。
“哎哎哎哎说你呢那是你看的么放下！”
姜维还沉浸在震惊当中，背后有人突然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嗓子，姜维手哆嗦了一下，总算是没把手里的东西扔了。他回头看，赵云抱着肩站在一边，其余众将簇拥着诸葛亮陆续进了大帐。
“你别吓着这孩子。”诸葛亮说着，绕过姜维，马谡扶着她，坐到了几案后面。
“看他不顺眼，不行吗？”赵云斜眼看姜维。
“我记得你当年刚见孟起的时候也这样。啊，对了，当初宿舍楼里，你刚见我也是如此。”
“所以呢？”
“所以我放心了，你看不顺眼的人最后都会成为你的好友。”
“那麻烦了，我看曹真和曹丕也不顺眼来着。”
姜维不太清楚这俩人在说什么，但他看清楚了诸葛亮左手上缠的白布，也看见了分列两旁众将官刻骨的敌视。
“降将姜维，丞相在此，还不速拜！”马谡喝到，态度很不友好。
姜维只能忍气吞声，大礼参拜，降将大多没什么自尊可言，他是知道的，魏太祖曹操当年那么器重的于禁，就因为投降过关羽，被蜀人瞧不起也就罢了，好容易等关羽死了回到故国，文帝曹丕还故意派他去看自己当年投降的壁画，让他时时刻刻感到羞辱，最后郁郁而终。当然降将的待遇也不能一概而论，比如孟达，因为对了曹丕的脾气，日子就过得很好，不同人不同命。姜维知道自己不能跟孟达比，至少孟达没有要曹丕剁个手指头给自己当信物，如果孟达真的敢这么要求，投降也没用，司马懿大概会第一个剁了他。
“一个降将，也敢要什么信物！丞相千金之躯，若为了‘信物’有个闪失，你这条命不够赎的。”张苞的话也是众人心声，一时间气氛变得紧张，有不少人手已经扶上了腰间的剑柄……
诸葛亮看看姜维，又看看马谡，再看看赵云，最后目光转回到姜维身上：“幼常，送卮姜茶来。”
这是个缓和气氛的小插曲，姜茶送来，诸葛亮示意直接给了姜维，姜维本能的感觉这不是给自己喝的，可他也不知道诸葛亮要干什么，场面僵住了。
只有赵云心里明白，她走到姜维近前，扶着姜维的肩：“姜伯约，别不识好歹。”
这句话是说给别人听的，接下来就得压低声音了：“还不快点把茶敬上去！丞相连束修都不要了，一卮姜茶就收个弟子，世间哪找这么好的事去！你刚来就白捡一先生，有的人可为这事辛辛苦苦十几年了，连边都挨不上，你没看马幼常羡慕嫉妒恨得眼睛都红了吗？”
姜维下意识的看了看马谡——恩，确实。
但姜维还在为一件事疑惑：“那‘信物’真的是……”
赵云一拳已经捶在他右肩上：“机会给你了！你要是自己找死谁也救不了你！”
没人听到赵云跟姜维咬耳朵那些话，就只看见赵云从姜维旁边走开后，姜维捧着姜茶来到案前再次跪倒：“请先生用茶。”
称呼突然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变化，别人也许还没反应过来，但马谡的脸立刻黑了，危机感陡然大增。姜维怎么突然喊起“先生”来了？他也配？“先生”不是自己私下里对丞相的专用称呼吗？
不妙……不妙……
更不妙的是，诸葛亮笑着站起来接这杯茶了……
真是令人心碎的节奏。
不过马谡脑子里闪过这些乱七八糟的内容的时候，事情突然有了意外的变化：诸葛亮刚伸出手去碰到“卮”的时候，姜维突然手抖了一下，整卮姜茶全泼在诸葛亮的手上，尤其是左手，卮跟着掉在了地上。
滚烫的姜茶浸透了白布，诸葛亮只觉得左手小指处钻心的疼，她紧握着左手跌坐回去。
马谡大惊失色，顾不得胡思乱想了：“先生！先生！”
众人也顾不上姜维了，一拥而上：“丞相怎么了？”
被众人挤出去的姜维还是看见了，马谡一边喊军医一边忙不迭的拆开诸葛亮包扎好的伤口——那里的确缺少了一根小指，伤口还是新鲜的，原本应当有五根修长漂亮手指的完整左手，现在只有四个手指。
姜维愣住了，然后突然无比懊悔自己刚才那个试探的举动。
已经晚了，军医赶来说没有大碍之后，众人杀气腾腾地转向了姜维。姜维只恨自己，承受别人的愤怒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次又是赵云冲过来了，老将的愤怒溢于言表，她揪住姜维的两肩就往外拖：“老子特么想揍你很久了！一直忍着你，结果你特么就是个欠揍的货！谁也别过来！都不许拦着！老子今天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没人敢说话，赵云一直把姜维拖到一片开阔的空地上，姜维很识相的依然跪着，任凭赵云活动手腕，做着揍他的准备。
大帐那边，突然有人出来了，诸葛亮忍着痛，刚想劝赵云别太过火，赵云就一声怒吼：“你别拦着！”
诸葛亮愣了几秒钟：“好吧我不拦着。”
然后诸葛亮就被马谡劝回去了。
这是什么诡异的场面啊，姜维想。当时他还没想出个结果，赵云的拳头就到了。
左勾拳右勾拳左直拳右直拳上钩拳下钩拳长拳短拳……
姜维觉得自己人生前二十七年里挨得揍加起来也没这次多。
赵云揍人也揍得非常艺术，虽然不伤筋不动骨，但软组织挫伤也很疼啊……姜维知道，自己这脸大概半个月没法见人了。
打了约莫半个时辰，赵云看着已经躺到地上去的姜维，长出一口气，拍拍手：“好，我打爽了！”
……
其实不得不说，姜维挺悲催的。他自己也承认，本来挺帅一张脸现在完全看不出来了，谁都不敢见也不能见，只能一个人坐在鹿角上吹夜风，凉凉的感觉多少能消除一点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感。
“你这算什么，你再疼还能有小猪疼？再说我手下留情了，没往死里打。”赵云从旁边走过来，塞给他一瓶药：“擦擦，好的快。”
“不了，多谢赵将军好意。”姜维把药还回去，因为脸肿起来，他说话有点含混。
“怎么了？嫌不好用？我知道天水沙石地出好药，可你也别看不起蜀中的药啊，蜀中气候特别，名贵的药材也不少——这可是专治瘀伤的，没效果我也不给你。”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是觉得自己活该，多疼几天吧。”
“啧啧，你现在可是小猪的弟子啦，她要是看你总好不了会宰了我的。”
姜维看赵云，他早就奇怪赵云和诸葛亮的关系了：“赵将军和丞相关系很好？不然……赵将军怎么会……这样称呼丞相？”
赵云还拎了一坛酒过来，她抄了一耳杯：“是啊，我们很早就认识。喝么？”
姜维婉拒了赵云的好意。
“你今天是受了很多苦，不过呢，都是为你好，你别不信，小猪收你这个弟子，是诚心诚意的。”
“我知道。如果将军们不是碍于丞相当众收我做弟子，早就一人一剑把我分尸了吧。”
“恩，本来挺顺利的，谁知道你又节外生枝，我没办法，只能揍你一顿，幸亏我下手快，如果换其他人揍你，你这会儿已经死了。”
说到这个话题，两个人都有点郁闷。
姜维迟疑了一会儿，决定还是把自己一直疑惑的事问出来：“我今天在丞相案上看到的那个……那进军路线是一早就确定好的吧。就是说……丞相一开始就没打算直取长安？”
“对，”赵云回答得很痛快，“小猪一开始就打算取天水，目的是找你。”
“事实上，丞相大军佯动的时候，我不在天水，要是我早早放弃这里，跟着马遵去上邽，丞相的计划就没用了，也没有今天这么多事了。”
“不不不，”赵云摇头，“我们知道你那个时候跟着郭淮，不在天水，小猪的计划里，这也是考验你的一环，而且是第一环，就是看你有没有大局观，如果你畏缩不前，坐视季汉大军杀奔上邽，那所有的计划直接作废，我们不会再找你了。”
“考验？”姜维现在连皱眉都觉得疼。
“恩，我不是说小猪目的是找你吗？其实这么说不准确，她在找一个有资格有能力有信心继承她的事业的人。”
“可为什么是我？等等，丞相现在年富力强，这就开始找……我看丞相才三十多，线报上说他快五十了是骗人的吧。将军们也都年轻……”
“p，她确实快五十了。将军们有年轻的，也有老了的，比如说我吧，七十多了……”
姜维听了差点从鹿角上掉下去。
“干嘛那么吃惊，我说真的。”赵云不以为然。
姜维努力让自己适应这个消息。
”你看，我这么老了，小猪说，我时间不多了，所以，我同意了她整个计划，我想在我死了以后，在她身边能有一个能扶持她的人也好。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幼常不行，文长也不行，公威公琰都不行，你……也许行。”
“……承蒙厚爱。”姜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很多人都不能接受自己认识的人先自己而去，你知道是为什么？因为死去的人把熟悉的生活也带走了，一个人生活在陌生的新环境中，会觉得生不如死的，这个时候能发现一个熟悉的敌人都是好的，熟悉自己的敌人，简直比不熟悉自己的亲人还要来得可爱。小猪不像我这么没心没肺，我很怕她一个人撑不下去，你没出现的时候，我都想给司马写封信了……”
赵云最后仰天长叹，也不管姜维听不听得懂。
“说完了，回去了。”赵云像开启对话一样突兀的结束了对话，拎着酒坛子就要走。
“赵将军会这么说……也有个熟悉的人过世了吗？”姜维觉得这种话还是经历过的人有体会。
“恩，这人你也很熟。”
“？”
“马超，马孟起。”
作者有话说
第130章 （三十六）天水诸葛收姜维，上庸司马除孟达（3）
